回到碧霄堂,南宮玥送詠陽和傅云雁回了云離院后,就去了外院書房,并叫來了朱興。rg
南宮玥把今日馬市之事原原地告訴了他,只聽得朱興一陣后怕,心想:若不是世子妃湊巧遇到,那批劣馬豈不是要被送去惠陵城了?!
世子爺出征在外,軍中事自然也有交代過,他們對于糧草、箭矢和兵馬的調度是盯的緊緊的,可沒有想到,這次居然在采購軍馬上出了紕漏。
“世子妃。”朱興抱拳,正色道,“屬下立刻就往軍營一趟,必不會再讓類似的事情發生。”
朱興表面上掛著管家的名義,實則還是軍中之人,此事由南宮玥一女眷出面并不妥當,交由他來辦是最好的。
南宮玥微微頜首,“有勞朱管家了。”
朱興行禮后告退,南宮玥靜坐了片刻,提筆給蕭奕寫了一封信,吩咐百卉交給回事處送去惠陵城。不多時,百卉就回來了,還帶回了一封方四老太爺的書信。
于是,南宮玥就帶著書信,去了聽雨閣。
方老太爺看過信后微微蹙起了眉,道:“四弟風寒,暫時不能過來了。”
方四老太爺正是方家的族長,不久前,方老太爺曾寫信給他了三房之事,想讓他來一趟駱城一正家風。
南宮玥眉梢輕挑,方四老太爺這個時候生病,是巧合,還是故意避免去懟上方家三房?畢竟三房的方氏現在還是鎮南王的夫人,或許是不想惹惱了鎮南王吧……
方老太爺也是這般想的,他昏迷了十幾年,如今不禁感概方家已不是原來的方家了。
“外祖父。”南宮玥笑盈盈地道,“您別急,若四老太爺真是風寒倒也罷了,不然,等再過幾日,他必會親來駱城向您賠罪的……”
方老太爺有些疑惑的看著她,南宮玥明快的笑容讓那絲淤積在他心里的不快煙消云散。
他現在的日子是撿回來的,有外孫和外孫媳婦這么孝順,還有什么好強求的呢?方家數百年的基業和榮辱,也不是他一個人的事……
方老太爺微微一笑,心情明朗了許多。
南宮玥推著方老太爺在院子里走了一圈,陪著他笑了一會兒,方才回了自己的屋子。
聽今日在馬市發生了這么精彩的事情,幾個沒有一同去的丫鬟有些惋惜地嘆息不已。
待南宮玥沐浴更衣后,便一邊聽著安娘回稟碧霄堂今日的一些大事,一邊由著畫眉幫她絞干頭發。
不多時,鵲兒步履匆匆地來了,臉上帶了一絲奇異的興奮。
她屈膝行禮后,就急切地稟告起來,臉上笑吟吟的:“世子妃,王爺申時三刻就回了府,立刻就去了正院……聽,王爺也沒遣散屋子里的奴婢,就對著夫人破口大罵起來,數落夫人的親戚丟了他的顏面,還數落夫人目光短淺,不懂唯才是舉,就知道每天幫扶親戚,還質疑夫人是不是也從中得了好處!夫人賭咒發誓她完不知此事,還想為牛興隆推托,結果王爺更生氣了,讓夫人沒事多抄抄《金剛經》,也好靜心養氣……”
南宮玥透過銅鏡看向身側鵲兒,含笑著問道:“王爺可有問起產業之事?”
“問了。”鵲兒覺得自家世子妃簡直神機妙算,忙不迭道,“夫人絕口不承認,后來還撲在迎枕上大哭大鬧起來,是王爺冤枉了她。王爺可能是被哭煩了,甩袖就走了。”
南宮玥微微頜首,方氏這是想用一哭二鬧來換取鎮南王的同情和愛憐吧……這在從前或許還有用,可是現在,在鎮南王已心生懷疑并愛意漸退時,再用這招,恐怕就沒有這么好的效果了。
懷疑已生,就會漸漸發酵,直到無可挽回。
現在還不急,等到申賬房把賬都“整理”妥當,才是了結這一切的最好時機。
鵲兒還在繼續道:“……王爺一走,夫人就在那里一直摔東西……”頓了頓后,她意味深長地道:“看來啊,明日齊嬤嬤就要來拜見世子妃了!”
畫眉和幾個丫鬟互相看了看,都是掩嘴笑了,畫眉故意恭維鵲兒道:“以后,奴婢可要叫鵲兒姐姐一聲神算子了!”
可不就是嗎?東西都摔光了,總不能讓屋子里空蕩蕩的吧?!
鵲兒得意地挺了挺胸膛。
正如她所言,第二日南宮玥這才剛從攸寧廳回來,齊嬤嬤就不負所料地來了。
“見過世子妃。”齊嬤嬤禮數周到地對向南宮玥行了禮,形容中卻帶著一絲淡淡的倨傲,“稟世子妃,夫人屋子里的東西有段日子沒換新了,夫人看得疲了,想要換一些物件,特命奴婢過來取對牌開庫房。”
齊嬤嬤一,屋子里的鵲兒、畫眉她們暗暗地交換了一個眼神,忍俊不禁。
鵲兒眨眨眼,意思是,從今日起,你們就可以改口叫我“神算子”了!
南宮玥心里亦覺得有些好笑,客氣地對齊嬤嬤道:“不知母親要些什么物件,還請嬤嬤列張單子,憑單子去庫房領用。”
列張單子?
齊嬤嬤的臉色不太好看,往日里她替方氏領用物件一向都是直接帶人去庫房隨便挑,挑完后再讓庫房記冊子。偏偏剛剛她去庫房拿東西的時候,新任的劉嬤嬤硬是表示要世子妃給了對牌才能開庫房,任她好歹就把著鑰匙不肯放,無奈之下,她才會來碧霄堂,可沒想到,世子妃竟然還讓她列單子?!
世上哪有這樣的兒媳婦,世子妃簡直沒把夫人這個婆婆放在眼里!
她想惱,夫人數次惹得王爺不愉,如今地位岌岌可危,而世子妃卻漸漸在王府站穩了腳跟,甚至還掌起王府的中饋來,也難怪氣焰來盛,竟故意要為難自己!
齊嬤嬤面色陰沉,語氣中透著幾分倨傲,強硬地道:“世子妃,夫人從庫房領東西從來都是先領了,然后再讓庫房記錄在冊的!”
南宮玥淡淡地看了齊嬤嬤一眼,拿起一旁的茶盅,慢悠悠地用茶蓋移去茶湯表面的茶沫,沒有話。
但是她無形中散發出來的一種漫不經心卻令齊嬤嬤感覺憋屈極了,自齊嬤嬤隨方氏來到鎮南王府,因為她是方氏的奶娘,方氏跟前最得力的第一人,整個王府誰不敬她一分,這十幾年,她順風順水慣了,即便是之前側妃衛氏掌權,也不敢怠慢她,唯有世子妃……
齊嬤嬤眸中閃過一抹陰霾之色,卻也只能忍著。
這時,鵲兒出聲道:“齊嬤嬤,夫人有夫人的規矩,世子妃有世子妃辦的規矩,如今世子妃奉王爺之命管家,自然要把事情辦好了,才能不負王爺所托。”
鵲兒一臉認真地著,齊嬤嬤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心道:這是以王爺在壓自己呢!……這還真是龍困淺灘遭蝦戲,如今一個丫頭也敢這么對自己話了!
鵲兒自然看出齊嬤嬤面色不愉,卻故作不知,又道:“還是齊嬤嬤忘了夫人想要什么物件了?那不如嬤嬤趕緊再回去問問夫人吧?”
齊嬤嬤心知若是自己就這樣兩手空空地回去,絕對會被夫人遷怒辦事不利!夫人最近被禁閉在正院里,就算是要發脾氣也只能往院子里的奴婢們發,最近正院里的下人哪個不是夾著尾巴做人。
齊嬤嬤深吸一口氣,硬聲道:“勞鵲兒姑娘費心了,夫人的吩咐,老身自然是記得的。”
畫眉“好心”地接口道:“齊嬤嬤第一次來,不知道世子妃的規矩,今日奴婢幫嬤嬤記下來就是。”她著,笑吟吟地磨墨鋪紙。
齊嬤嬤只能以此下了臺階,忍氣吞聲地道:“回世子妃,夫人那邊需要一套青花瓷餐具,一對青釉梅瓶,一幅觀音拈花圖,一個紅寶石梅壽長春盆景……”
畫眉飛快地替她一一記錄下來,然后吹干墨跡讓她按了手印,再把單子呈給了南宮玥。
南宮玥看過后,讓畫眉去取了丙字對牌,連著單子交還給了齊嬤嬤。
齊嬤嬤接過對牌和單子,隨意地福了福身算是謝過,然后抬頭挺胸地走了。
齊嬤嬤走遠后,畫眉有些心疼地嘆道:“看來夫人昨晚摔的東西還真是不少……”否則怎么會需要領用這么多東西!
鵲兒在一旁笑嘻嘻地道:“反正是王爺的東西,王爺不心疼,我們又何必替王爺心疼呢!”
南宮玥失笑地看了鵲兒一眼,可不正是。反正是鎮南王的東西,方氏愛砸就砸唄!
這么一想,畫眉也笑了。
南宮玥沉吟片刻,又道:“鵲兒,你待會去庫房統計一下,這幾個月來,正院那邊從庫房里取用了多少東西,又還回來多少?”方氏不是換擺設嗎?既然是“換”,那想必是有進就有出。
“是,世子妃。”鵲兒立刻意會地笑了,脆生生地應了聲,就辦事去了。砸了這么多東西,恐怕是有出無進吧!
半個時辰后,鵲兒就拿了一張單子回來,臉上笑容滿面,看來很有些收獲。
她給南宮玥行禮后,一邊呈上了那張單子,一邊好笑地稟道:“世子妃,夫人僅僅今年就領用了十五套餐具、茶杯,十二個大花瓶,這些瓷器大都是有去無回,或者就是原成套的餐具要么缺了碗,要么缺了碟,最后就只能留在庫房里積灰塵。此外,字畫之類的領了十件,歸還了六件,還有其他的屏風、湘妃竹簾、玳瑁香爐、涼簟、玉筆洗等等的物件,基上是一用就有一還……”
很明顯,那些個能摔的、能撕的東西毀壞率最高。
鵲兒不禁笑了,夫人如此敗家,也幸而鎮南王家底夠厚,可以夠她折騰!
南宮玥微微瞇眼,隨意地掃視了單子一遍,心里已經差不多有數了。
正在這時,百卉挑開湘妃竹簾進了屋,然后屈膝行禮。
南宮玥隨手放下了手上的單子,看向了百卉。
“世子妃,朱管家剛剛把奴婢叫去,了那利家藥鋪的調查結果。”百卉有條不紊地稟道,“朱管家打聽過了,這個利老板是有些愛財,采購藥農的藥材時常常蓄意壓價,賣的藥也比別家貴上一些,可倒也不曾賣過假藥或者以次充好,再加上,他鋪子里那個胡師傅制藥的事委實不錯,所以藥鋪生意一直不錯。朱管家還特意打聽了胡師傅的事,那胡師傅是因為從利老板那里得了一制藥的孤,為此胡師傅三代都要為利老板的鋪子做事……”起這事,百卉的面上也有幾分嘆息,那胡師傅還真是一個藥癡,為了一書,不止賣了自己,連兒孫兩代也給賣了。
頓了一下后,百卉繼續道:“朱管家還,利老板此人雖然貪利,但偶爾也會做些‘善事’……”
“善事?”鵲兒的眉頭抽了抽,世子妃第一次在城外的市集上遇到那利老板時,她也在,實在想象不出那個幾乎算是惡意壓價的利老板也會做善事?
百卉的表情有些古怪:“朱管家與奴婢了幾件事,是有一次,有個老婦家貧,買藥還差兩個銅錢,但是家里孫子又病重,跪在他家藥鋪門口,苦苦哀求利老板問可不可以先欠著點……后來利老板讓那老婦在他藥鋪里做了兩日粗使婆子。”怎么呢,兩個銅錢使喚人兩日有些過分,但是好歹也解了對方的燃眉之急,算是救了一命,“那老婦對他是感恩戴德,至今還不時去給他掃地、抹桌子。”
總而言之,這個利老板雖然是個貪利的商人,但為人還算有些底線。
南宮玥微微點頭,不怕商人貪利,怕只怕為了利而置良心于不顧,這利老板倒也還算可以相與的,就看這藥制得如何了。
也罷,今日是該去取藥了,干脆自己親自去一趟吧。南宮玥想著,便要吩咐畫眉去問問傅云雁和蕭霏要不要一塊兒去。
畫眉這還沒出門,那兩人竟相攜而來,傅云雁笑瞇瞇地道:“阿玥,你今日要去拿藥吧,我們也要去!你們再陪我到處逛逛,我要買些禮物好回王都贈人。”她一邊,一邊心里計算著,阿昕、母親、父親、兄弟姐妹,還有希姐姐,怡表姐……這要買的禮物還真是不少。
是啊,六娘和詠陽祖母很快就要回去了……南宮玥按耐住心頭的離愁別虛,含笑著應了:“六娘,你想去哪兒,我和霏姐兒就陪你去哪兒!”
不多時,兩輛青篷馬車就出了王府的東街大門,先往城南而去。
一路上,傅云雁時不時地挑簾往外看著,看到有趣的鋪子,就令馬車停下,東買一些,西購一些……
待她們的馬車抵達利家藥鋪時,另一輛原空著的青篷馬車就被她裝了一半的貨物。
南宮玥三人一下馬車,伙計立刻笑容滿面地迎了上來,態度比之前還要殷勤了好幾分。
南宮玥早就猜到以那利老板的精明程度必然會猜出自己的身份,因此也不意外,由著那伙計引她進了內堂。
“世……夫人,”利老板熱絡地搓著手迎了上來,討好地笑瞇了眼,“請請請,藥都好了。其實夫人您哪需要親自來,派人來舍下一聲,草……我親自給您送去不就成了!”
話間,那胡師傅捧著一個梨花木的盒子來了,他也不多什么,只是當著她們的面打開了盒子,只見里面整齊地擺放了十個青花瓷瓶。
百卉取出其中的一個瓷瓶,呈給了南宮玥。
南宮玥打開瓷瓶,先是聞了聞,又倒出了幾顆藥丸,看了看顏色,臉上露出滿意之色,笑著對那胡師傅道:“胡師傅,術業有專攻,你這藥制得不錯。”
胡師傅知道南宮玥是個懂醫的,喜不自勝,像是得了莫大的夸獎一般。
他遲疑了一瞬,還是抱拳問道:“世子妃,您這解暑藥的方子委實妙,也不知道是誰人所創?可否讓草民也用這方子制藥?”
一旁的利老板的臉一瞬間僵硬了,心道:自家這胡師傅雖然手藝好,但委實不通人情世故啊,人家世子妃微服出巡,自然是要隱瞞身份,胡師傅就非要道破人家的身份!……還有這討要方子的事,雖然之前他也聽胡師傅提過一次,但是待他想明白世子妃的身份后,早就放棄這念頭了,沒想到胡師傅居然還敢跟世子妃提!
利老板有些緊張地看著南宮玥,南宮玥微微一笑,道:“不過是一張方子,又是于民有利的事,胡師傅你盡管用便是。”
“多謝世子妃。”胡師傅誠惶誠恐地謝過。
利老板暗暗地松了一口氣,他就嘛,世子妃大人有大量,必然是不會與他這種人計較的!
南宮玥一一查看過后,讓百卉把幾個瓷瓶收起,便看向了利老板,道:“利老板,還是這種解暑藥,你再給我制一萬丸,需幾日?”
“十日足矣。”
南宮玥思忖道:“那我五日后先讓人來取五千丸可行?”
利老板忙不迭應道:“當然當然!”
兩人很快定了下一批解暑藥的細節,百卉把上一單的余款給結清了,又重新給了這一單的定金。
隨后,幾人便就在利老板的恭送中,上了青篷馬車。
車轱轆緩緩滾動起來,傅云雁興致勃勃地道:“阿玥,阿霏,接下來我們去買什么?我還沒買普洱呢!對了,我記得南疆的紫皮石斛和火腿也很不錯吧?”她是興奮,蜜色的臉龐上精神奕奕。
蕭霏也被傳染了情緒,提議道:“六娘,那我們接下來去祥南街吧?那里有不少鋪子,吃穿住行,一應俱。”
傅云雁自然點頭。
話間,馬車調轉方向,往城東南的方向而去……四周來熱鬧,人流喘息不絕,街道上也喧闐聲不斷。
在傅云雁的提議下,三人干脆下了馬車沿街逛了起來。布匹、銀飾、茶葉、火腿、各種干貨……若非有些東西不方便儲藏,她們幾乎以為傅云雁要把半個駱城都搬回王都去。
第二輛馬車不一會兒就裝滿了,可是傅云雁還意猶未盡,又吩咐一家鋪子的老板把一箱子的編織地毯送去鎮南王府。老板一聽是王府,趕緊應和,點頭哈腰地把她們送出了鋪子。
看看外頭的太陽開始西下,傅云雁正要提議回去,卻見蕭霏的眼神有些不對,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這才發現原來隔壁是一家清幽的書鋪。
“阿霏,我們去書鋪看看如何?”傅云雁很是體貼,她笑瞇瞇地一手挽起了蕭霏的胳膊,另一手挽起了南宮玥,大步流星地朝隔壁走去。
“六娘……”
話還沒完,蕭霏的注意力就被書鋪中的動靜吸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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