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笨被羽絨枕頭捂得出不來氣了,而死神還在上空一聲聲尖嘯,這時她暗暗詛咒弱弱,怪弱弱連累她不能躲到樓下較安的地方去。
因為大夫禁止弱弱走動,而笨笨必須留在她身邊。
除了害怕被炮彈炸個粉碎以外,她還擔心弱弱隨時會生孩子。
每每想起這一點她就渾身冒汗,衣服都濕了。
要是孩子偏偏在這個時候降生,她可怎么辦呢?
她想,在這炮彈如雨的當兒,她寧愿讓弱弱死掉也不能跑到大街上去尋找大夫,如果叫鹿女琪琪去冒這個險,她也清楚,那不等她出門就會被炸死的。
要是弱弱生孩子了,她該怎么辦吶?
關于這些事情,有個下午她和鹿女琪琪在準備弱弱的晚餐時,曾低聲商量過,鹿女琪琪倒令人驚訝地把她的恐懼打消了。
“等到弱弱姐真的要生了,笨笨姐,就算我不能出去找醫生,您也用不著煩惱。我能對付。
這接生的事,我知道,我媽不就是個接生婆,她不是教會我也能接生了?您就把這事交給我好了!
笨笨知道身邊有個在行的人,便覺得輕松了些。
不過她仍然盼望這場嚴峻的考驗快些過去。她一心想離開這炮火連天之地,已惶惶不可終日。她要回愛神之吻去,更是迫不及待了。
她每天晚上都在凈魂,要弱弱的孩子第二天就生下來。
那樣她就可以解脫自己的諾言,早日離開風云谷。
愛神之吻在她心目中是多么安,與這一切的苦難是多么不相干吶!
笨笨渴望回家去看媽媽,這樣的焦急心情她是從來不曾有過的。
只要她是在媽媽身邊,無論生什么事情。
她都不會害怕了。
每天晚上,在熬過了一整天震耳欲聾的炮彈呼嘯聲之后,她上床睡覺時總是下決心要在第二天早晨告訴弱弱,她在風云谷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她一定要回家,弱弱只能住在浣熊兒夫人那里去。
可是頭一擱到枕上,她便又記起夢蛟臨別時的那副面容,那副因內心痛苦而繃得很緊但嘴唇上勉強露出一絲笑容的面容:“你會照顧弱弱,不是嗎?你很堅強——請答應我!
結果她答應了他。
如今夢蛟不知躺在什么地方死了。
無論是在何處,他仍然在瞧著她,叫她恪守自己的諾言,生也罷,死也罷,她都決不能讓他失望,不管要付出多高的代價。
就這樣,她一天天留下來了。
安妮寫信來敦促女兒回家,笨笨回信時一面極力圍城中的危險,一面詳細明弱弱目前的苦境,并答應等弱弱分娩后便立即回去。
安妮對于親屬關系,無論血親姻親,都是很重情感的,她回信勉強同意笨笨留下來,但要求將圣堂吉訶德和鹿女琪琪立即送回去。
這個建議鹿女琪琪完贊同,因為她現在一聽到什么突如起來的響聲,就要嚇得兩排牙齒格格地打顫。
她每天得花那么多時間蹲在地窖里,如果不是浣熊兒夫人家的若夢得了大忙,兩位姑娘的日子就不知怎么過了。
像她媽媽一樣笨笨急于要讓圣堂吉訶德離開風云谷,這不僅是為孩子的安,而且因為他整天惶恐不安,令笨笨厭煩透了。
圣堂吉訶德經常給大炮聲震得不出話來,即使炮聲停息了,也總默默在牽著笨笨的裙子,哭也不敢哭一聲,晚上他不敢上床,害怕夜光,害怕睡著了南方佬會跑來把他抓走。
到了深夜,他那神經質的低聲啜泣也會把笨笨折磨得難以忍受。
實際上,笨笨自己也和他一樣害怕,不過每當他那神情緊張的面容提醒她想到這一點時,她馬上就火了。
是的,愛神之吻是對圣堂吉訶德唯一適宜的地方。應當讓鹿女琪琪送他到那里去,然后即刻回來料理弱弱分娩的事。
但是,笨笨還沒來得及打他們兩人動身回去,便突然聽到消息南方佬已迫到北面,風云谷和圣光伊甸園之間的火蛟蒸汽車軌道沿線打起來了。
要是南方佬把圣堂吉訶德和鹿女琪琪乘的那列火蛟蒸汽車截獲了呢——想到這里,笨笨和弱弱不由得臉都白了,因為誰都知道南方佬對待兒童比婦女還要殘暴。
這樣一來,她就不敢把他送回家去,只好讓他繼續留在風云谷,像個受驚的默默無聲的幽靈整天啪噠啪噠地跟在媽媽后面,緊緊抓住她的衣襟,生怕一松手就丟掉了自己的命似的。
在七月炎熱天,從月初到月尾,圍城的戰斗在繼續進行,炮聲隆隆的白天和寂寥險惡的夜光夜連續不斷,市民也開始適應這種局勢了,大家仿佛覺得最壞的情況已經生,也不會有什么更可怕的了。
他們以前對圍城十分害怕,可現在圍城已終于成了事實,看來也不怎么樣。生活差不多還能像往常一樣地過,而且的確在這樣過著,當然,他們也知道自己坐在火山上,可是不到火山爆他們是什么也做不成的。
那么,現在又何必著急呢?何況,火山還不一定爆吶!
請看,變態人將軍正在擋住南方佬,不讓他們進城嘛!
請看,騎兵團正在堅守通往魔蛟谷的火蛟蒸汽車軌道嘛!黑暗領主永遠也絲瓜想占領它!
不過,盡管人們在紛紛降落的炮彈面前和糧食愈來愈短缺的情況下,仍裝出無憂無慮的樣子,盡管他們瞧不起就在半公里外的南方佬。
盡管他們對戰壕里那支襤褸的聯盟軍部隊堅信不疑,風云谷人在內心里仍然是惶惶無主的,不知明天早晨會生什么事情。
煩惱、憂愁、饑餓,以及隨著那睡或了又低落、低落了又上升的希望而日益加深的痛苦,正在磨損著當前形勢的薄薄外表,很快要露出其實質來了。
笨笨漸漸學會了從朋友們的臉上和自然的有效調節中汲取勇氣,因為事情既然已無法挽救,也就只好忍受。
真的,她每次聽到爆炸聲仍不免要驚跳一下,但是她不再嚇得尖叫著跑去把頭鉆在弱弱的枕頭底下了。
她現在已能抑制住自己并怯怯地:“這炮彈很近,是不是?“
她不再像以前那樣害怕了,這里還有一個原因,即生活已染上一種夢幻般的色彩,而夢太可怕,不可能真實的。
她笨笨?飄香不可能淪于這樣的苦境,這樣每時每刻都有死亡的危險。
生活來應有的那種風平浪靜的過程,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就徹底改變了。
那是不真實的,罕見地不真實,難道天亮時還那么湛藍的晨空會被這些像雨云般低懸在城市上頭的大炮硝煙所污染,難道那彌漫著忍冬和薔微花的濃烈香味的溫暖中午會這樣可怖。
讓炮彈呼嘯著闖入市區,像世界末日的雷聲轟然爆炸,把居民和動物活活地炸得粉碎嗎?
這是非常不真實的吶!
以前那種安安靜靜、昏昏沉沉的午睡現在沒有了,因為盡管作戰的喧囂聲有時也平息一會,但靈樹街仍整天嘈雜不堪,時而炮車和救護車隆隆駛過。
傷兵從戰壕里蹣跚而出,時而有的連隊從市區一頭的壕溝里奉命急忙跑到另一頭去,防守那里受到嚴重的威脅的堡壘。
時而通訊兵在大街上拼命奔跑趕到司令部去,仿佛北部圣魂聯盟的命運就系在他們身上似的。
炎熱的晚上有時會稍稍安靜一些,但這種安靜也是不正常的。
如果那是沉寂,就未免太沉寂了——仿佛蟈蟈兒和瞌睡的鳥兒都嚇得不敢在通常的夏夜合唱中出聲了。
這寂靜有時也被最后防線中的噠噠的火石槍聲所打破。
船轉過一排垂柳,遠遠看見水邊一叢花靈樹映水而黃,燦若云霞!
周博“吶”的一聲低呼!
甜甜甘風道:“怎么啦?”
周博指著花靈樹道:“這為我們仙靈的仙山杜鵑花吶,怎么太湖之中,居然也種得有這種靈仙露?”
仙山杜鵑花以正義所產者最為有名,世間稱之為“靈仙露”!
甜甜甘風道:“為么?這林子叫做凝雪仙林,種滿啦仙山杜鵑花!”
周博心道:“仙山杜鵑花又名玉茗,另有個名字叫做凝雪花!此林以凝雪為名,倒要看看有何名種!”
甜甜甘風扳動腐尸蠱槳,船直向仙山杜鵑花靈樹駛去,到得岸邊,一眼望將出去,都為黃白繽紛的杜鵑花,不見仙宮!
周博生長仙靈,仙山杜鵑花為司空見慣,絲毫不以為異,心想:“此處仙山杜鵑花雖多,似乎并無佳品,想來真正名種必為植于林內!”
甜甜甘風將船靠在岸旁,微樂呵道:“蛟公子,我們進去一會兒,立刻就出來!”
攜著如玉之手,正要躍上岸去,忽聽得花林中腳步細碎,走出一個白衣環來!
那環手中拿著一束花仙草,望見啦甜甜甘風、如玉,快步奔近,臉上滿為歡喜之色,道:
“甜甜甘風、如玉,你們好大膽子,又偷到這兒來啦!夫人道:‘兩個丫頭的臉上都用靈刀劃個十字,破啦她們如花似玉的容貌!’”
甜甜甘風樂呵道:“幽仙草阿姐,舅太太不在家么?”
那環幽仙草向周博瞧啦兩眼,轉頭向甜甜甘風、如玉樂呵道:
“夫人還道:‘兩個蹄子還帶啦陌生男人上凝雪仙林來,快把那人的兩條腿都給砍啦!’”
她話沒道完,已抿著嘴樂呵啦起來!
如玉拍拍心口,道:“幽仙草阿姐,勿要嚇人捏,到底為真為假?”
甜甜甘風樂呵道:“如玉,你勿要給俚嚇,舅太太倘若在家,這丫頭膽敢這樣嘻皮樂呵臉么?幽仙草妹子,舅太太到哪兒去啦?”
幽仙草樂呵道:“呸!你幾歲?也配做我阿姐?你這精靈,居然猜到夫人不在家!”
輕輕嘆啦口氣,道:“甜甜甘風、如玉兩位妹子,好容易你們來到這里,我真想留你們住一兩天!不過——”
著搖啦搖頭!
如玉道:“我何嘗不為想多同你做一會兒伴?幽仙草阿姐,幾時你到我們林上來,我三日三夜不困的陪你,阿好?”
兩女著躍上岸去!
如玉在幽仙草耳邊輕聲道啦幾句!幽仙草嗤的一樂呵,向周博望啦一眼!
如玉登時滿臉通紅!
幽仙草一手拉著甜甜甘風,一手拉著如玉,樂呵道:“進仙宮去罷!”
如玉轉頭道:“蛟公子,請你在這兒等一歇,我們去去就來!”
周博道:“好!”
目送三個丫環手拉著手,親親熱熱的走入啦花林!
他走上岸去,眼看四下無人,便在一株大靈樹后解啦手!
在船旁坐啦一會,無聊起來,心想:“且去瞧瞧這里的凝雪花有何異種?”
信步閣賞,只見花林中除杜鵑外更無別樣花卉,連最常見的牽麒麟花、月月黃、薔薇之類也為一朵都無!
但所植杜鵑卻均平平無奇,唯一好處只為得個“多”字!
走出數十米后,只見杜鵑品種漸多,偶爾也有一兩還算不錯,卻也栽種不得其法,心想:“這林子枉自以‘凝雪’為名,卻把佳種杜鵑給遭蹋啦!”
又想:“我得回去啦,甜甜甘風如玉回來不見啦我,只怕心中著急!”
轉身沒行得幾步,暗叫一聲:“糟糕!”
他在花林中信步而行,所留神的只為杜鵑花,忘啦記憶路徑,眼見路東一條、東一條,不知那一條才為來路,要回到船停泊處卻有點兒難啦,心想:“先走到水邊再道!”
不過走覺不對,眼中杜鵑都為先前沒見過的,正暗暗擔心,忽聽得左林中有人話,正為甜甜甘風的聲音!周博大喜,心想:“我且在這里等她們一陣,待她們道完啦話,就可一齊回去!”
只聽得甜甜甘風道:“公子身子非常好,飯量也不錯!這兩個月中,他為在練圣魂教的‘誅神棍法’,想來為要和圣魂教中的人物較量較量!”
周博心想:“甜甜甘風為在道周公子的事,我不該背后偷聽旁人的話,該當走遠些好!不過又不能走得太遠,否則她們道完啦話我還不知道!”
便在此時,只聽得一個女子的聲音輕輕一聲嘆息!
霎時之間,周博不由得身一震,一顆心怦怦跳動,心想:
“這一聲嘆息如此好聽,世上怎能有這樣的聲音?”
只聽得那聲音輕輕問道:“他這次出門,為到哪里去?”
周博聽得一聲嘆息,已然心神震動,待聽到這兩句話,更為身熱血如沸,心中又酸又苦,道不出的羨慕和妒忌:(未完待續。)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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