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并轡比肩，站在清風(fēng)峽口的清風(fēng)寨新漢軍軍營門前。吳順和幾個親兵，跟隨在我們后面。

    四周是高聳入云的山峰，耳邊是溪水流下山坡的淙淙聲，還有鳥啼蟲鳴。

    有清涼的風(fēng)穿過。我騎馬裝的裙裾微微飄動起來，耳邊的珍珠耳墜也搖蕩起來。

    你看著我，你對我：“就是這兒，我們到了。”

    我看著緊閉的營門。營門是黑色包鐵的，有數(shù)人之高，門上布滿了尖刺朝外的鐵釘。營門中間有個很大的圓形，圓形里面寫著都斗大的“漢”字。

    門里面寂靜一片，沒有任何的聲音。

    我側(cè)過臉來，看了看你。我：“這里面沒人嗎？他們都出去訓(xùn)練了？不在營地嗎？”

    你朝身后的吳順招了下手。吳順一夾馬肚，策馬走近你。

    你：“傳令：開門。”

    吳順：“是!”他伸手取下背后掛著硬弓，拿在手里。他張弓搭箭，對著天空。他嗖地射出了一支響箭。一聲尖利的嘯響劃過天空。

    隨著這聲嘯響，黑色的營門慢慢地向左右兩邊分開了。傅天亮和張保帶領(lǐng)幾名軍士長，從營門里疾馳出來。他們迎向你。

    你策馬走向他們。

    他們在你面前停住了。他們向你行禮。

    傅天亮：“隊列隊完畢，恭迎統(tǒng)領(lǐng)歸隊及貴賓駕臨！”

    我過了一兩秒鐘才反應(yīng)過來，“貴賓”指的，就是我。

    你回頭對我：“琴兒，我們進去。”

    傅天亮等人撥馬閃在兩旁，為我們讓出道。當(dāng)我們走過去之后，他們緊緊地跟隨在我們身后。我們一行人馳馬直入正營門。

    我抓緊了馬的韁繩，我身都緊張起來，我努力地挺直了身體，感覺到耳垂上的珍珠隨著馬步的顛簸而來回的搖蕩。

    馬匹穿過營門的時候，我忽然感覺到氣溫降低了，就連光線也陰暗了幾分，頃刻之間，我身的毛孔都收縮了起來，咽喉一陣緊張，坐下戰(zhàn)馬馬頸上的鬃毛也一下子豎立起來。在我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之前，我的手就不由自主地搭在了弓上。手指碰觸到弓的瞬間，我突然明白了：殺氣！這就是傳中兩軍對壘、生死搏殺在即的那種殺氣！

    就在我心中一凜的同時，眼前出現(xiàn)了一整支盔甲鮮明、馬刀出鞘的漢軍馬隊。他們以標(biāo)準(zhǔn)的半月型戰(zhàn)斗隊形整齊地排列著，寒光閃閃地佇立在前方。所有的人、所有的馬都紋絲不動，沒有半聲息，乍一看，仿佛他們都是石頭的塑像一樣。

    我感到一種強大的壓力從那個方向沖擊過來，我的戰(zhàn)馬不由自主地要向后退。我用力收緊了韁繩，控制住它不準(zhǔn)后退。

    我感覺到那種強大的沖擊力瞬間穿了我的心臟。

    天啊，原來兩軍對陣時的氣勢是這樣的！

    我咬了咬嘴唇。我看著你。

    你一催馬，你加快了馬速，瞬間你的馬就疾馳起來。我也一夾馬肚，緊緊地催馬跟上你。

    我們像一陣疾風(fēng)平地而起，向那支軍隊所在的方向卷去。我們的馬隊在身后留下了飛揚的沙塵。

    轉(zhuǎn)眼之間，我們就接近了這支隊伍，我們以流星般的速度緊貼著這支隊伍，從他們的前面飛馳而過。

    當(dāng)我們馳經(jīng)他們的時候，當(dāng)我經(jīng)過隊列末尾的第一個士兵時，所有的士兵忽然都舉起了手里的馬刀，他們的動作整齊劃一得猶如一個人一樣。

    我只聽得耳畔風(fēng)聲呼呼地響著，眼前是一路都是雪亮的刀光。

    就在我覺得有目眩神迷的時候，這支隊伍突然爆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吶喊聲：“陳將軍！陳將軍！陳將軍！陳將軍！”

    忽然之間，向我父親致敬的聲音，這種雷霆般的聲音，就排山倒海地充塞了所有的天地，淹沒了我的耳鼓！

    我覺得身的血瞬間就沸騰了！

    就在那一瞬間，我突然明白了父親的一生。父親，一下子就從一個夢境當(dāng)中模糊的幻影，從我臥室墻壁上掛著的那把帶穗的佩劍，從打谷場上那片曾經(jīng)殷紅不褪的土地，變成了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我現(xiàn)在知道，父親曾經(jīng)戴過你們此刻所戴的頭盔，穿過你們此刻正穿著的盔甲，他曾躍馬持槍，站在新月形戰(zhàn)陣的最前方。軍營正中旗桿上的大旗曾在他的身后這樣獵獵飛揚。他也曾用這樣雪亮的馬刀在戰(zhàn)場上鏖戰(zhàn)，用它劈入敵人的骨骼，讓敵人飛濺的鮮血浸染遮蔽了戰(zhàn)袍有的顏色！

    我一下子就走入了他的生命里，他一下子就變得形象鮮明，歷歷在目。你得真是太準(zhǔn)確了。這就是父親的不死之身！

    我覺得身的熱血都沖到了臉上。我感覺到內(nèi)在的波濤翻滾，內(nèi)在的驚濤拍岸！

    你得沒有錯。我和這支軍隊千絲萬縷的血肉聯(lián)系，是與生俱來的。我是屬于這兒的。生來就屬于新漢軍！我的一生和這支軍隊的命運，注定是不可分割的。

    我們在士兵們排山倒海的吶喊中穿了整個隊列，馳向最前方的高臺。

    我們在高臺前下了馬。你向我伸出手來。你抓住我的右手，緊緊地握著它，帶著我，一步一步地沿著臺階走上了高臺。

    當(dāng)我們登上高臺時，隊伍里再次爆發(fā)出整齊劃一的吶喊：“歡迎統(tǒng)領(lǐng)歸隊！”

    面對新漢軍的歡迎，你松開了我的手。你抽出腰間的馬刀，刀鋒向上，對整個隊伍行了一個持刀的致意禮。

    士兵們的聲音消失后，你走到了閱兵臺的前方。

    不久之前，你就是在這里，用一場干凈利落的格斗，為自己贏得了軍隊的敬佩與指揮的權(quán)威。

    你站在閱兵臺前方的正中央。我睜大雙眼，看著你。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軍中的你。這就是后來一戰(zhàn)成名，天下皆驚的你！

    你站在那里，無論是身體，還是內(nèi)心，都澎湃著源源不絕的力量，當(dāng)你站定的時候，整支軍隊的靈魂瞬間都集中到了你的身上。

    再也沒有比你更合適出現(xiàn)在這個位置上的了。

    你站在那里，就像一輪滿月出現(xiàn)在中秋的天空上。

    整個校場瞬間都充滿了你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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