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房間里遮著厚厚的窗簾，著安息香，非常的安靜。昏暗的光線中，偶然能聽見燈芯在油燈上燃燒發出的輕微爆響。
你微微睜開了眼睛。你感覺有人用毛巾輕輕給你擦臉上的汗。
你聲音微弱地：“師父。”
道濟：“景龍。你醒了？”
你：“我在哪兒？”
四師兄在床的另一側擰干毛巾，再次遞給道濟給你擦汗。他：“師弟，你在自己房間里。只是擋上了厚窗簾。師父這樣可以隔光隔音，讓你休息好。”
你：“師兄。”
道濟問：“頭還是疼得厲害嗎？”
你：“不太厲害了。”
道濟：“你這次可把家嚇壞了，幸好有驚無險。但是你需要臥床一段時間，休息調養，不能再去軍營勞心費力了。”
你：“我知道。”
你閉上眼睛休息了一會兒。冷汗不斷地從你臉上流下來。
道濟看著你極不平穩的呼吸，他拿起你的手腕再次給你把了一會兒脈。
他在心里暗自嘆了口氣。
他對四師兄：“扶他慢慢起來，再吃一次藥吧，希望能夠鎮得住了。”
道濟對你：“就用這湯藥和著這些丹藥一起吞下吧。這樣兩方面的藥力可以混和得更好。你會覺得好過一些。”
你在師徒二人的幫助下，慢慢地靠坐了起來。你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一下子又失去知覺了。
（二）
你再次蘇醒過來。只有道濟一個人守在你身邊。
你問：“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
道濟：“后半夜了。你又暈過去了大半天。現在覺得怎樣？”
你：“好些了。累師父和師兄勞頓了。”
道濟：“唉，都這樣了，還客套什么呢。”
你：“師父。還有多久？”
道濟：“什么多久？”
你：“我還能活多久？”
道濟沒有想到你問的是這個問題，一時錯愕，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告訴我吧。”
看著道濟的猶豫，你微弱地：“我自己身上發生什么，我心里知道。”
于是，道濟：“生死窮達的道理，師父想，你也知道。”
太陽穴一陣尖銳的刺痛直搗神經中樞。你不得不隨著顱內的抽搐而閉上了眼睛。
你閉著眼睛，你很久沒有話。
你倒在枕頭上，也不動，也不話。
道濟看著你，也沒有話。
室內浮動著安息香馥郁的香氣。罩著燈紗的火焰微微搖曳著，把你們的影子投射在墻上。
過了一會兒，道濟：“景龍，師父不知道怎樣安慰你才好。”
你：“我腦子里長了東西，無法取出，是吧？”
道濟：“是的。”
你：“它會不斷長大，是吧？”
道濟：“是的。”
你：“到底還有多久？”
道濟：“要看病情發展的速度，師父也不知道。”
你：“后來會怎樣？”
道濟：“頭痛會來頻繁，來劇烈，直到沒有辦法。也許會失明，也許會突發大出血，也許會肢體癱瘓。”
你：“生命真是太短暫了。有時候，短暫到什么都做不了。”
道濟：“有時候，會是這樣的。”
你：“要是早知道就好了。”
道濟：“早知道，也改變不了。”
你：“雖然不能改變結局，但是能改變過程。一個人知道不知道自己的死期，他會活得完不一樣。”
道濟：“不是每個人都愿意知道自己的死期，有些人寧可不要知道。”
你：“無非是畏懼罷了。我不害怕。我愿意知道。無論前面有什么，我都愿意清清楚楚地知道。”
（三）
“我母親也曾經這樣吧？”你問道濟。
道濟頭。
你心臟一陣收縮。你：“這太殘忍了。”你：“對于女人來，太殘忍了。”
道濟：“所以，她最后痛得不堪忍受，有天晚上，陪護的人睡著了。她用被單系在了床欄上。”
你沉默。你的眼睛里漸漸盈滿了淚水。
你聲音顫抖地：“從來沒有人告訴過我，她是自殺的。父親一直她是病逝的。”
道濟握住你的手，安慰你：“事情都已經過去這么多年了，你父親和舅舅，都是怕你傷心難過。”
你的眼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你：“我真是不孝。”
（四）
“為什么我從不在家里，一直在清川？”你問。
道濟：“因為你快三歲的時候大病一場，表現出和你母親一樣的癥狀。那次，你差死了。是師祖和為師正好有事路過崔家集，師祖出手救了你。但是師祖，你這病還沒有斷根，過些日子還會復發的。師祖，如果不好好調養，你很難活到長大成人。為了你能平安地活下去，你父親和舅舅反復商量，最后決定一直讓你跟隨在師祖和為師的身邊，所以你會在清川長大。這么多年過去，我們花了無數的心血，多方面調理治療，你也沒有再復發過。我們都以為你已經好了，以為它已經自愈消失，不會再威脅你了。可是，為了防止萬一，還是保持了一些保護措施。”
“讓我練童子功，學金鐘罩，并不是因為我資質出眾，可以傳承宗，是吧？”
“不。也是因為你資質的確出眾，足以傳承宗。不過，也有發揮你體內的最大正面潛能，克制它的生長的目的。”
“混元丹呢？也是抑制它生長的，對吧？”
“那是門獨有的奇藥。你三歲時發病，就是靠它把你救下來的。于修習內功法門，也有獨特之效。”
“無論我在哪兒，都給我送丹藥來，是為了不讓我發病，對吧？”
“是的。也是為了能在萬一復發的情況下，救你性命，護住你的心脈，給你向師門或者大夫求援的時間。”
“可是四師兄對順子和七師兄并沒有破這件事情。他們都不知道丹藥的這個用法。”
“他們都不是善于掩飾的人。他們知道了，就等于是你知道了。若是已經斷根，又何必讓你知道，徒增內心的煩惱呢。”
“要是我沒想到它的用途，沒有用它來救命，這次會怎樣？”
道濟：“你是師父從看著長大的。你在平常的服用中，一定能深切體會到它在身體疲倦時對心脈的有力保護，你一定會在緊急之際，直覺體察到師父的心意，聯想到它在那種危急情形下的用途。”
道濟：“在那樣的時刻，我們師徒的心，會是彼此相通的。對吧？”
你：“若是沒有童子功，沒有學會金鐘罩的內功心法，沒有混元丹的保護，會發生什么？”
道濟：“它就一定會長大，你也一定會發病。”
你的臉突然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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