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和吳順馬不停蹄地朝家里飛奔。
你一路上心急如焚,快馬加鞭,一秒鐘也不愿停留浪費,連吃干糧、喝水都在策馬奔馳中進行。
吳順這是第二次看到你這樣著急,第一次是你帶著他以流星般的速度從臨水丁家趕回崔家集的時候。那一次,你的直覺是非常正確的,家里果然出了大事,景云強暴了我。吳順聯想到上次,心里也不由得緊張起來。比起你,他心里更有多一分的焦慮,他提心吊膽地緊跟著你,不停地祈禱上天,千萬保佑你不要因為這樣一路疾馳再度引發兇險的劇痛。
你們一路翻山嶺,穿村過鎮,很快,眼前的道路變得來熟悉了。莊鎮眼看著就近了。
你們策馬飛掠過一片樹林的時候,忽然聽到身后有人大聲地叫喊。
你勒住馬,回頭觀看,見樹林里沖出兩個滿身灰塵的人,一邊朝著你們大聲喊叫著,一邊揮舞著手臂。
你問吳順:“什么人?他們是在叫我們嗎?”
吳順:“周圍沒有別的人了,應該是在叫我們。“
你:“心戒備,過去看看。”
你們策馬來到這兩個人跟前。這兩個人一見你,就撲通跪倒在地,哭道:“真的是崔統領!崔統領,你可回來了!”
你仔細打量這兩個人,兩個人披頭散發,臉上汗水縱橫交錯。你依稀認出其中一個,好像是于文濤軍中的一個頭目,叫錢忠,但不敢很肯定。
你心里一陣緊縮。若他是錢忠,看這模樣,峪口一定發生了恐怖的事情。
你問:“你可是錢忠?”
錢忠哭道:“正是標下。崔統領,我們完了,完了!”
你:“不要慌張,也不要哭,清清楚楚地從頭起,什么完了?”
原來這兩個人都是于文濤的手下。他們向你報告了峪口失守的情形。
錢忠了景云帶人賺開營門,刺殺于文濤,與黑塞部里應外合攻占了黃桑峪口的事情。他,在與黑塞部的戰斗中,于文濤的副統領戰死之前,令他們趁亂逃走,去山下向崔家集守軍通告景云已經叛變投敵,峪口即將失守的消息,但是他們沒有搶到馬,速度沒能快過黑塞部的馬隊,他們還剛剛到達莊集的北門附近,北門里面,景云的人和守門的人就已經打起來了,而黑塞部的騎兵也已經沖到了北門口。在混戰中,他們不敢再繼續進莊,覺得莊鎮已破,大勢已去,無法挽救,殺進去也是白白送死,倒不如繞路去臨水向丁友仁的守軍報告敵軍進襲的消息。
他們一路奔跑,已經累得不行了,不得不倒在這片樹林中休息一會兒。誰知剛剛躺下,兩人就聽樹林外馬蹄聲大作,兩人兩騎從身后煙塵滾滾而來,旋風般地掠過了樹林。
錢忠眼尖,一眼就認出了你,隨即看到了吳順的身影。他驚訝道:“剛剛過去的,好像是清風寨的崔統領和吳順!難道是崔統領病愈從清川趕回來了?”
兩人大喜過望,便沖出樹林,大聲呼喚你們。
(二)
你聽父親已經去世,景云叛變投敵,于文濤被害的噩耗,如同晴天霹靂,頓時覺得頭痛欲裂,氣急攻心,胸口一熱,嗓子一甜,你哇地一聲就噴出了一口鮮血。
你臉色煞白地在震驚與悲痛中呆立了一分鐘,不能動彈。吳順看著你這樣,嚇得魂都要飛了。他策馬靠近你,搖著你的胳膊,但他什么,你完都聽不見。
父親什么時候受的傷,怎么能傷到那么重,為什么都沒有人來清川告訴我,這些天到底都發生了什么!父親去世我都不在他身邊,琴兒一個人在莊集的家里,敵兵已經沖進了莊集……
你腦袋里紛紛擾擾都經過了無以數計紛亂的念頭。
然后,你終于控制到自己,鎮定了下來。
你奮力把顱內竄升的疼痛壓制下去,你吩咐錢忠二人繼續前往臨水報信。你目前尚不能判定敵軍是股襲擾搶掠還是大規模進襲,但須請臨水丁友仁迅速撤離婦孺,做好破釜沉舟惡戰一場的最充分準備,請丁友仁立刻會同燕塘關嚴方成、孫湛明速告朝廷北線戰況,準備線拒敵。你,你會盡力弄清敵情,為他們贏得備戰時間,努力扭轉戰局。你會以生命保證,替父親嚴守防線,決不讓敵軍從崔家集方向打開缺口深入漢地。
錢忠臨走前對你:“崔統領,莊鎮你現在不能去了,里面敵兵太多,你們有馬,看看能不能找條道去清風寨吧,敵人好像不知道清風寨那邊還有營地和幾個哨站,營地里還有漢軍,而傅統領那邊,可能也不知道峪口和莊鎮都出事了。他們現在被敵兵兩頭堵上,困在山里了。”
錢忠二人走后,吳順問你下一步怎么辦。
你:“先跟我回家,去救琴兒!”
(三)
景云與黑塞各自的如意算盤都打得非常好,時機把握精準,一路實施也都非常順利。
但只有一件事,是黑塞和大哥千算萬算都漏算了的。那就是你對禍事逼近極其敏銳的直覺。
你竟然主動日夜兼程地趕回來了。
當黑塞部的騎兵一路燒殺劫掠,深入莊鎮中心地帶,沖入崔家大宅,開始燃父親的靈堂,焚燒帷帳的時候,你帶著吳順也火速趕到了莊鎮的南門。
你從南門策馬沖進莊鎮,舉目所見皆是面目焦糊的崔家集守軍的尸體,敵人的馬隊剛剛從這里屠戮而過,沖到前面去了,和你擦肩而過。你遠遠看見家宅火光沖天,我住的樓烈焰翻騰。你撇下馬匹,躍上一座宅院的房,居高臨下判斷一下整個莊內混戰的形勢,但見敵兵源源不斷地沖入莊鎮,慘絕人寰的屠殺已經開始了一陣,莊大亂,整個莊鎮里的守軍被數量眾多的敵軍分割穿插包圍,不斷在烈焰飛騰和刀光閃閃中倒下。你知道你還是晚了一步,現在,單憑你們兩個的力量已經無法挽回局面了。
你跳下屋脊,和吳順略一商量,就分開行動了。
你在一片火光當中,再次上房,翻了無數的屋脊,從鄰家的屋爬上了我樓。你揭開屋上的瓦片,沿著廊柱滑了下去。
就在你從屋進入我房間的時候,大哥也隨著敵人的騎兵進入了自己的家門。
他終于回到自己的家里了。他站在庭院里,看到被亂兵燃的父親靈堂中的幔帳,父親的靈柩正在被火舌吞沒,他也看到我的樓烈焰。
他站在那里看著火焰熊熊燃燒。
這便是我們兄妹三人在家中的最后時光。
在那最后的一刻,我們與大哥同在一個庭院當中,但是,我們彼此沒有能夠見到對方。我們就這樣擦肩而過了。
人生的恩怨情仇,分分合合,誰能得清呢。
(四)
在年老的時候,我已經不再懷恨大哥。我開始明白,大哥的行為和選擇當中,也有我的責任,也有我的不寬容,我的仇恨心的影響。我也并不是無辜的。
我對他,對于我們,對于所有人,都只有深深的悲憫。很深很深,不可言的,悲憫。
如果那時我能多一些體諒心,如果能夠原諒大哥,讓他能夠繼續留在家里,能夠留在父親身邊,是不是后來的一切,都不會如此這般地發生?是不是整個的歷史,都會因此而改變?
我深懺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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