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馬隊穿行在密林當中。
沒有人話。只聽到馬蹄的滴答聲、林中的昆蟲飛舞的聲音和高處的鳥叫聲。
暴雨后的地面還很泥濘。馬蹄不住地打滑。
我騎馬的技術并不好。每當馬蹄一閃或者馬的脖頸突然低下去的時候，我都很緊張，覺得自己要從馬上摔下去了。
我想著你教的騎馬要訣，緊緊地帶著韁繩。
我們走著的這條路，十五年前我父親曾經走過。他就是經過這條路，火速趕到了與汗王激戰中的崔家集。這就是他走向生命盡頭的道路。如今，他的女兒又走在了這條路上。不過，這一次，走過路的人不是為了去慷慨赴死，而是為了能逃出生天。
我這樣神貫注在騎馬上，過了不知道多久。
忽然我感覺到身邊有人挨得很近。
我抬起頭來。
我發現有一個身材高大的士兵正騎馬緊緊靠在我的側旁。他的大腿差不多完挨著我的腿了。我都能感覺到他身上的體溫和汗味。
我下意識地往旁邊帶了一下馬，距離他遠了一。
我覺得這個士兵看上去有面熟，可又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他。
我感覺到他正在目光灼灼地看著我。我不由得也抬眼看了看他。
他對我笑了笑。他看了看在前面領隊的傅天亮，又左右看了看。
他輕聲：“姐，不用害怕。我會保護你，不會讓你從馬上摔下來的�！�
不知為什么，我覺得他眼睛里有一種讓我覺得很不安的東西。
于是，我回答：“謝謝。”
他看著我。他再次笑了笑。他壓低聲音：“我叫聞高。姐一定不記得我了�！�
我再次看了看他，在記憶里搜索了一下，卻渺無印象。
他輕聲：“我家就住在老爺家邊上。我從就常�？吹浇愠鋈敫�。”
他：“姐還記得有一年的清明節嗎？大公子和姐一起去掃墓�；貋淼臅r候，快到莊鎮了，大公子的馬差撞到一個人。”
他：“那時候，姐還是一個姑娘。不知道姐還記不記得當時的情形。當時我只是站在路邊，目光一直追隨著姐，忍不住跟著姐的車向前走了五六步，大公子就騎馬沖了過來，他的馬直對著我沖過來，撞得我摔出去好遠。然后他就責怪我沖撞了他的馬，把我拖過來狠狠打了一頓。若不是姐勸他罷手，我可能那時就被他打死了。姐，你什么都不記得了嗎？姐對我有救命之恩啊�！�
聽了他的話，我眼前浮現出了一個少年的影子。那次景云打他，根就不是因為沖撞了自己的馬匹，而是為了懲罰他竟然敢追著我看。我想起來了，當時景云把他打得遍體鱗傷后，就把他丟棄在路邊，任其自生自滅。景云用鞭子指著他，大聲斥責道：“就憑你，你也不看看你個賤民的身份，給我們提鞋都還不配呢，還敢睜著眼睛一直看？”
我不記得那少年的長相了。但我還記得他在被打的時候盯著大哥看的目光，那么仇恨的，那么不屈服的目光。
我看著眼前的這個大漢。我：“難道是你？”
他笑了笑。他：“就是我。姐已經忘記這件事情了吧�？晌遥�一直記得姐的恩德呢。我從來也沒有忘記過，姐的仁慈，和美麗�！�
最后幾個字的時候，他直視著我的臉。
我感到臉上一陣燒灼。
我戒備地把臉側轉了過去。
不知道為什么，我不喜歡和這人話。
我：“都是時候的事情了�！�
他看著我，他：“有些事情，雖然過去很久了，但是，你想要忘記，也忘記不了�！�
就在這時，走在前面的傅天亮聽到了聲音。
他回頭問道：“誰在話？什么事情？”
我：“是我在話。我有控制不住馬。我覺得要摔下來了。”
傅天亮聽了，就回身向我駛來。
聞高看他過來，向旁邊讓了一下，放慢了馬速，和我拉開了距離。
我感到松了一口氣。
傅天亮馳到我身邊。他：“姐，你還行嗎？”
我回頭看了看聞高。我：“我不太會騎馬，這兒太滑了�！�
傅天亮：“那，姐介意和我騎一匹馬嗎？我帶著姐吧，這樣就安了。”
我：“好�！�
我坐上傅天亮的馬的時候，感到身后有一雙眼睛，緊緊地盯在我的后背上。
我覺得被這雙眼睛看得很難受，忍不住再次回頭看了看。聞高遠遠地跟在傅天亮的馬后。
他遠遠地走在隊伍里。他的眼睛一直在看著我�？吹轿一仡^，他對我笑了一下。
我覺得脊梁上冒升起了一股寒氣，忍不住打了一個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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