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隔著木門。謝雙成端了參湯進(jìn)來。

    他看到吳順坐在木門外。

    他看著木門后面的水汽蒸騰，又看了看吳順，用眼睛問他：“這么久了，不要緊吧？”

    吳順伸出一根手指頭，放在嘴唇上，對他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吳順用眼睛回答道：“不要驚擾他。他需要一個人。”

    你在房間里，聽到了走廊上的動靜。

    你從紛紜的心事當(dāng)中重新回到了現(xiàn)實(shí)。

    你振作了一下精神。你坐直了身體。

    你用手捧起熱水，你把熱水拂在臉上，把那些眼淚，都洗掉了。

    （二）

    和你一起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

    多想能留在這故事里。

    但是，不能留啊。必須往生到凈土去，才能饒益到你，饒益到體。

    不能往生到凈土去，就是辜負(fù)了你。

    等我在西方極樂世界的七寶池內(nèi)、蓮花瓣上，化生紫金色身的時候，這故事，所有的故事，才會有一個圓滿的結(jié)局。

    （三）

    我驚訝地看著舅媽。我：“舅媽？您怎么會在宮里？”

    舅媽撫摸著胸口，長出了一口氣。她看著我重新變得清澈明晰的眼神，合掌道：“阿彌陀佛！謝天謝地！君夫人你終于認(rèn)得人了！”

    她感慨萬千地：“還是太淑妃英明果決啊，果然，只有他回來，才能救得了你！只有他，能夠治好你的心病！”

    和舅媽也有很長時間沒有見過面了。你出宮去之后，我聽內(nèi)侍舅媽已經(jīng)在宮里有些日子了，于是就馬上召見了舅媽。

    入夜，宮門下鑰了，外臣不能進(jìn)來。我和舅媽便在宮室內(nèi)秉燭長談。

    郁悶了這么久之后，我終于可以對一個親近的人，憋在心里的話。

    我垂淚哽咽著：“舅媽，您還沒有見過他吧。他變化得那么大，那么驚人，就連我，都幾乎～～～～，●⊥不出他了。”

    舅媽安慰：“每個人都是會改變的。這些日子，你也變得很多啊。舅媽剛來見到你時，也都差一要不認(rèn)得你了。”

    我：“舅媽，他這些年在外面，過得實(shí)在是太艱苦了，叫人看了，怎么忍心。”我的聲音再次噎住了。

    舅媽的眼圈也忍不住紅了，隨即，她的眼淚，也掉了下來。

    我伏身趴在了舅媽的懷里。

    舅媽抱住了我，她撫摸著我的頭發(fā)和肩頭。她掉著眼淚：“琴兒。你心里難過，就哭出來吧。哭出來，就會好受些了。”

    我：“可是，舅媽，我哭不出來。他快要死了。我心里好難過。我哭不出來。”

    （四）

    謝雙成幫著你穿上柔軟的家居服。

    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寬松華麗的衣服，更加顯出你的憔悴與消瘦。

    你接過他遞過來的參湯喝了。

    你：“他們都來了嗎？”

    謝雙成：”都來了。在花廳候著，吳大統(tǒng)領(lǐng)先去那邊陪著他們了。”

    你：“請他們都入座吧。先穿酒菜，我馬上就來。”

    謝雙成領(lǐng)命去后，你獨(dú)自在書房安靜地坐了一會兒，克服著從內(nèi)向外散發(fā)的虛弱無力感，調(diào)整呼吸，平息著自己悸動的心跳，平伏了一下洶涌的心潮。

    你再度冷靜下來，回到了你大將軍的身份上。

    （五）

    嶺南王府的花廳。燈火通明，燃燭高照。

    你設(shè)宴宴請留在運(yùn)京的文武舊部。

    菜過三味，你站了起來向大家祝酒。

    徐在田、傅天亮，還有在運(yùn)京的所有你的舊部文臣武將，也都跟著站了起來。

    你舉起酒杯。

    你：“這一杯，敬各位。感謝這些年，為了戰(zhàn)爭的結(jié)束，為漢王，為漢軍，各位在運(yùn)京所付出的一切努力。我，代表國家，代表軍隊，由衷地感謝你們的幫助。沒有你們，就沒有漢軍的今天，也沒有新朝的曙光。”

    你：“我，先干為敬。”你一仰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眾人也隨著祝酒。

    你讓左右把酒杯再次斟滿。你再度端杯。

    你：“第二杯，告別。人生百年，終歸一別。此次回到運(yùn)京，與各位再次相聚，重新濟(jì)濟(jì)一堂，當(dāng)此時也，多年來與各位的相識相知，同生共死，無數(shù)場景，都?xì)v歷在目，讓人不勝感慨。此生匆匆，能與各位相遇，同心協(xié)力，為成就漢王的太平新朝而做了一些事情，是我今生的榮幸。這次離京之后，我恐怕沒有機(jī)會再次回來，也沒有機(jī)會再與各位相聚同飲了。就此同飲一杯，以為告別。”

    你再次舉杯，一飲而盡。

    眾人聽了，心下凄然，皆各默默，含淚同飲干杯。

    你第三次舉起斟滿的酒杯。

    你：“第三杯，拜托。漢王、新朝、君夫人、未來的世子、天下的太平，在此，景龍就都托付給各位。希望各位在我身后，恒守初衷，效忠漢王、照顧琴兒、擁護(hù)世子，君臣同心，上下協(xié)力，共建繁榮昌盛的太平新朝，勿令天下糾紛再起，割據(jù)再起，勿令戰(zhàn)端重開，生靈涂炭。各位若能于此盡心盡力，我，當(dāng)來在九泉之下，也必深深感激。”

    三杯過后，傅天亮代表眾人：“懇請大將軍保重身體，從此就留在運(yùn)京，安心靜養(yǎng)。太平曙光初現(xiàn)，新朝氣象已成，屬下等，深愿能與大將軍一起共賀漢王登基，一起迎來新朝元年的第一個春天。屬下等，實(shí)不忍見，新朝建立，將軍別去。”

    你：“新朝開立，漢王登基的那一天，我也會和你們在一起的。漢王踏上金殿王座的最后一級臺階，那就是我。我會一直在那里，保衛(wèi)漢王，守護(hù)太平，與各位，在一起。”

    你：“眾位的心意，景龍心領(lǐng)感恩。然則，身為軍人，最好的結(jié)局，乃是精忠報國，戰(zhàn)死在沙場，而不是安心靜養(yǎng)，病死床榻。景龍戎馬一生，生在戰(zhàn)場，自然，也當(dāng)死得其所。希望各位成我一個光榮的結(jié)局，讓我能以戰(zhàn)士而生，以戰(zhàn)士而死。”

    左右最后一次斟滿了各人的酒杯。

    你高舉酒杯，朗聲道：“讓我們文臣武將，同飲此杯，為漢王，為新朝。漢王萬歲！新朝萬歲！”

    眾人皆舉杯同聲祝愿，聲震屋宇：“漢王萬歲！新朝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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