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最后一次來冬湖鎮(zhèn)度假，是這本書快要寫到收尾的時候。 那時候，我已經(jīng)寫到和高雄一家在北美滑雪基地度假的事情，也開始回憶與風(fēng)花雪月的短暫交往。 那一次度假，是和我現(xiàn)在的搭檔中村賢一先生、中村夫人和他們夫婦的女兒春子姐一起來的。 當然，我也帶著我的女兒ann。 我們來到冬湖的時候，還是仲春季節(jié)。 我們從旅游專列火車上下來，就看到滿的楊花蒙蒙飛舞，白色的花絮鋪滿了各處道路和河灣，使得整個冬湖地區(qū)，看上去都好像蓋上了一層皚皚白雪。 ann和春子兩個姑娘聽到河流的聲響就非常興奮，和母親一起，歡呼著沿著河堤跑向河邊。 孩子們這個本真的反應(yīng)，正好明了一個事實： 人的身上有大自然的全部因素：只要人有意，便可以和他身外所存在的一切互相呼應(yīng)。 這個季節(jié)的涅爾河，正是它全年最美的時候。白，它是一條花朵之河，晚上則是夜鶯的歌聲之河。 中村賢一站在森林環(huán)抱的火車站上，呼吸著富含負離子的新鮮空氣，閉上眼睛：“你得很對，這里的空氣，流淌著牛奶與花蜜的甘醇芬芳。” 中村夫人：“怪不得你寫的那些文字，也像抒情長詩一樣迷離優(yōu)美。這兒，可真是一個寫作者的堂。” 我：“日本禪宗曹洞宗的開山祖師，道元禪師，你們聽過嗎？” 中村：“當然。他是日本最有名的哲學(xué)家之一。” 我：“道元禪師過：誰人的心靈只是思想、意見、想法和觀念呢？人的心靈，指的是樹木、籬笆、磚瓦和青草。” 我：“大自然就在我們的文字里，而我們也身在大自然的懷抱中。” 中村：“閱讀你的文字，總有流水淙淙的感覺。現(xiàn)在知道了，原來，那流水，就是眼前這條河。” 我：“是的。” 我們跟在孩子們的后面，來到河岸上。 我又一次看到寬闊的涅爾河從因為人們重新灌水而正在恢復(fù)勃勃生機的黑色沼澤地上流過。 和我并肩看著這條河奔流的人，換了一撥又一撥。 總有一，我們這些人，也會如流水般逝去，而涅爾河，依然會在地之間，如是翻騰涌流。 （二） 我們兩家人在營地安頓下來后不久，森林里的百花就燦爛地綻放了。 鈴蘭開花在先，野薔薇開花在后。 我們帶著孩子們到森林里寫生新開放的花朵。 兩個花枝招展的姑娘，不也是塵世間新近初開的花朵嗎？ 我告訴兩個姑娘：你們看，萬物的運作，全都莊嚴有序，每一種花開花落，全都各有其時。我們要對大自然如此的精妙運作，懷有崇敬景仰之心。 我們鋪著野餐毯，在草地上野餐，我給姑娘們講以前在這里來度假的故事。從蘭陵王到槍擊事件，從鄰居家大嬸的菜園子到有關(guān)湖泊是大自然眼睛的傳。 ann那時正開始學(xué)原始社會這段歷史，她不解地問我：“媽媽，原始社會那些捕獵為生的人，和現(xiàn)在鎮(zhèn)子上這些來狩獵度假的人，有什么區(qū)別呢？他們都一樣地圍攻和殺生動物。” 我：“有區(qū)別的。原始人獵殺動物，是生存所迫，而不是為了尋歡作樂。那些土著人在獵食殺生時，都帶著對大自然的謙恭和感恩之心。而不像我們，覺得虐殺其他生命來取樂，是經(jīng)地義之事，也不會有任何不良的后果。在這一點上，他們是我們的老師。” 我很想告訴孩子們，文明是不斷變遷演化的，但它并非一條漸進向上的直線。有些發(fā)展，究竟是進步，還是倒退，是不能輕易妄下論斷的。 科技發(fā)達和文明進步，有時候不是一個概念。 我始終認為，人心變得更博大、更寬厚、更柔軟、更溫暖、更良善、更自律，這個時候，才能，是文明進步了。 但是這些，對于她們來，還是太深奧了。 我正在想著怎么措辭的時候，身邊也在草地上野餐的一對當?shù)劓?zhèn)民母子，再次給了我們一個深刻的啟迪。 趴在野餐毯上，用叉子叉著一塊紅色粉腸的男孩，用手指著遠處的山脈，對他端著茶杯正在喝茶的媽媽提出了個什么問題。 那位鬢發(fā)卷曲、有著深邃灰色眼珠的年輕母親，馬上就制止她的兒子，把他的手輕輕地打了下來。 她：“阿列克賽，家里人跟你過很多次了，請不要用你的手指去指著大山！那樣做是粗野無禮的。要知道，那座大山的壽命，比我們的壽命長得多。它在這個星球的表面上，可能隆起了幾十億年了。對于這么偉大的東西，我們要明白自己的渺，不能隨便用手去指指點點。就像你在圣殿里，也不可以用手隨便指指點點。” 這位母親又對她兒子：“記住，在森林里，我們不能對大自然的一切隨便三道四。整個森林，它和我們，都是活著的，有生命，有感覺，有情感，有想法。它不僅隨時在注視著我們，而且也隨時在傾聽著我們。任何你對松鼠、野雞或浣熊所的粗魯輕率的話，都會被它們覺察到。整個森林就會不喜歡你。它就會對你抱持著敵意。” 盡管旅游業(yè)和木料加工工業(yè)正在迅速地毀掉這個鎮(zhèn)古老的風(fēng)貌和傳統(tǒng)的生活方式，但我很欣喜地看到，它以前的文化，依然還扎根在當?shù)厝说男撵`深處。 那種對大自然的由衷敬意和愛惜之情，還沒有像現(xiàn)代都市那樣，泯滅殆盡。 中村夫人把那位母親和兒子的對話，翻譯給兩個姑娘聽。 兩個姑娘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在現(xiàn)代的學(xué)校里，她們對于這樣的教育，可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我很高興帶她們來了這里，讓她們接觸到人與自然本來就有的那種正常的關(guān)系。 中村夫人顯然也有同樣的感慨。 她：“把孩子們關(guān)在集中營一樣的學(xué)校里面對課本，那叫什么學(xué)習(xí)呢。” 她：“在這兒，孩子們才會有真正的學(xué)習(xí)。” 同為年輕的母親，我們都深深希望，當女兒們長大的時候，她們還能看到今看見過的這樣宏偉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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