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七日，滿清盛京沈陽城外的道路兩側(cè)跪滿了人。

    道路上，滿人壯漢舉著復(fù)雜的各色儀仗慢慢南行，儀仗的后面是滿清的文武官員，再后面才是騎著大馬的滿清貝勒們。

    多爾袞也在這長長的儀仗隊伍中。不過他最近有些沮喪，一直打不起精神。

    青山口一戰(zhàn)給多爾袞造成的沖擊，至今沒有消退。以前多爾袞遇到敵人，往往可以以力勝之，力量若不濟(jì)便以謀略分化瓦解，迂回圖之。從十六歲第一次出征到如今，多爾袞南征北戰(zhàn)，在青山口大戰(zhàn)之前未嘗一敗。

    然而在青山口，多爾袞輸慘了，輸給了李植那絕對的力量。在李植那堂堂正正的力量面前，多爾袞的力顯得那么渺，所謂計策顯得那么蒼白。李植就像是一塊陡峭山頂滾下來的大石頭，用什么都擋不住，狠狠地砸在了多爾袞身上。

    回到盛京后，多爾袞這幾個月一直有些罕言寡語，郁郁寡歡。倒不是因為皇上責(zé)罵，更不是因為皇太極把他的親王降為郡王所致，實在是多爾袞被李植一下子打懵了，過去的自負(fù)一下子煙消云散。

    每次想起七萬人對那個壘寨的慘烈沖鋒，想起那堆在壘寨前面的大清勇士的尸體，想起那血潭一樣的戰(zhàn)場，多爾袞就身發(fā)冷。李植那堂堂正正又無懈可擊的力量，讓多爾袞有些意志力崩潰的感覺。

    當(dāng)時在戰(zhàn)場上急著出關(guān)，還不覺得。離開戰(zhàn)場仔細(xì)思索一段時間，多爾袞發(fā)泛出一種無力感。如果再在戰(zhàn)場上遇到李植，多爾袞唯一能做的就是轉(zhuǎn)身逃跑了。

    明國有這么強(qiáng)悍的戰(zhàn)將，大清還怎么入主中原？能拼盡力守住遼東，便是最好的結(jié)局了吧？多爾袞這些日子想心灰意冷，舉手投足都有些軟弱無力，再不是以前那個英姿勃發(fā)的“墨爾根戴青”。

    多爾袞的后面，是一個高高的金黃色傘蓋，皇太極的六駕馬車就行在那傘蓋之下。皇太極看著前面消沉落寞的多爾袞，搖了搖頭。

    這個多爾袞，太過自負(fù)，又太經(jīng)不起挫折。青山口一戰(zhàn)后，多爾袞就意志消沉，再沒有從前的神采。皇太極雖然對這個足智多謀的十四弟一直有些防備之意，擔(dān)心他威脅豪格長子即位的安排，但皇太極也有惜才之心，不愿意看到多爾袞這樣沮喪下去。

    不過多爾袞心氣的恢復(fù)，旁人幫不了。

    皇太極的身邊，皇太極的長子豪格騎馬跟著。豪格雖然在青山口幾次慫恿多爾袞攻寨，但回來后皇太極卻沒有怎么處理豪格。皇太極以豪格只是副將的理由，把責(zé)任都推到了身為主將的多爾袞身上。眾貝勒雖然對這樣的安排有些微詞，但沒有人發(fā)作。

    皇太極也是沒有辦法，他想在自己身后讓豪格即位，所以也只能這么做。

    豪格因為沒有受到懲罰，這些日子以來卻依舊是志氣滿滿，絲毫沒有因為青山口大敗灰心失望。

    此時他看著前面后面華麗的儀仗，忍不住問道：“皇阿瑪，這視察漢軍旗新兵的事情，把新兵叫到宮城前面檢閱一番便是了，又何必出動這么多貝勒浩浩蕩蕩去漢軍旗看？”

    皇太極看了看自己的兒子，諄諄善誘地道：“豪格，你知道如今我大清的形勢么？”

    豪格愣了愣，道：“入明國京畿劫掠一番后，八旗滿洲損失了一萬多旗丁。如今八旗滿洲旗丁只余五萬余，威勢有損。”

    皇太極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問道：“我大清以何成事？”

    豪格愣了愣，想了想道：“以騎射成事！”

    皇太極搖了搖頭，道：“騎射是末，你只看到騎射之力，就和那消沉失落的多爾袞一樣。”

    頓了頓，皇太極道：“我大清能崛起與白山黑水之間，駕馭之力才是根。因為我們能夠駕馭部眾，把事事處理妥當(dāng)了，才能讓部眾一起對外用力，所以才變得強(qiáng)大統(tǒng)一了女真各部。因為我們能駕馭女真各部，所以才能對外發(fā)力征服蒙古、朝鮮。”

    “沒有我大金，大清之前，女真還不是誰都可以欺辱的漁夫獵戶？若不是我大金、大清的駕馭之能，女真能有今日的威風(fēng)？”

    “如今我大清損失了一萬多旗丁，很多貝勒都覺得無力再戰(zhàn)，這是舍求末得出的結(jié)論。只要我大清的駕馭之能還在，即便這些旗丁再死一萬多，我們還是大清。”

    豪格想了想，抬頭道：“有這駕馭之力，我們便能駕馭漢人？奪漢人的天下？”

    皇太極滿意地看了看豪格，點(diǎn)頭道：“正是，朕這些年來苦心孤詣地招降明將，劫掠明國人口，仿照明制設(shè)立百官，就是為了將我大清這駕馭之能擴(kuò)散到明人中去。假以時日，我大清哪怕不再騎射，以漢治漢，也能夠讓明軍聞風(fēng)喪膽，讓明人攜家來附！”

    豪格想了想，沒有話。

    皇太極又道：“這次入關(guān)劫掠了二十多萬漢人，便是一個機(jī)會。我將漢軍編為兩個新的漢軍旗，妥善管理他們。只要駕馭得當(dāng)，以后這些漢人便是我們的助力。”

    “騎射只是表象，駕馭之能才是我大清的根。親臨視察這些漢人兵丁的操練，體現(xiàn)的是我大清對降人的重視，也是駕馭他們的手段。”

    聽到父皇抽象而仔細(xì)的教誨，豪格似懂非懂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大隊儀仗緩緩前進(jìn)，穿過了盛京城外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鐵匠鋪，來到了漢軍旗兩黃旗固山額真的衙門。

    這次入關(guān)劫掠到的二十多萬漢人人丁，被皇太極編入了漢軍旗。因此漢軍旗又?jǐn)U張了一次，從兩旗變成了四旗，如今有兩黃、兩白、兩紅和兩藍(lán)四旗。被掠來的漢人，大多被編入兩黃旗和兩紅旗。

    漢軍旗兩黃旗固山額真馬光遠(yuǎn)和兩紅旗固山額真王世選率領(lǐng)一眾漢將早已跪在道路兩側(cè)許久，等待皇太極的大駕。

    皇太極的六駕馬車停在跪著的兩個漢官身邊，兩個漢官率領(lǐng)幾百名漢人將領(lǐng)以頭叩地，大聲喊道：“奴才叩見皇上！”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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