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鎮(zhèn)是太恒山中一座平常的鎮(zhèn)，在太恒山中，這樣的鎮(zhèn)有不少，所有的鎮(zhèn)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窮。
因為窮，北邊的契丹人不愿意跋山涉水來這里打谷草；也因為窮，中原的朝廷派來的縣令總是哭喪著臉。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另外一個原因，這里的山民太兇悍，為了一文錢，他們可以跟任何人動刀子。在這種環(huán)境下，無論是搶劫還是收稅都變成一件很頭疼得事，所以，這里知縣衙門除了圍墻完整一些，里面房屋的破落程度并不亞于圍墻外的破房。在這里，官府只是擺設。
清平鎮(zhèn)上有句話：“天大地大拳頭最大。”拳頭就是道理，誰的拳頭硬，誰便有道理。這也難怪，清平鎮(zhèn)上不是逃犯，便是山匪，好人不會來這里，來這里的沒有好人。
李風云不是好人，至少他自己這么認為。
在清平鎮(zhèn)，“好人”是句罵人的話，含義非常豐富：沒用、孬種、白癡、軟蛋、腦袋被驢踢了……具體什么意思，要由語境而定。
所以，在清平鎮(zhèn)，如果被人稱為“好人”，千萬別高興，這意味著將會有很糟糕的事情會發(fā)生，清平鎮(zhèn)外的山溝里，經常會看到被野狼啃得七零八落的殘碎尸體，那就是做“好人”的下場。
所以，李風云認為自個兒絕對絕對不是個好人，而此刻在他前面，卻有一個自稱是好人的人正牽著馬不懷好意地直朝他走來。
“干什么？”李風云惡狠狠道，擺出一副他認為最能唬得住人的架勢，緊盯著來者。
“兄弟，”莫輕言也用他認為最和藹的笑容道，“莫緊張，我不是壞人。”
李風云輕吁了口氣，緊握柴刀的手松了松，既然不是壞人，那自然是好人，李風云很奇怪，在清平鎮(zhèn)居然還有人自認為是好人的，活得不耐煩了么？不過這人的模樣，長得實在讓人有些不太放心，不笑還能看看，笑起來更加慘不忍睹，讓人有一種想吐的感覺。
“我是京城大理寺（注1）的捕快，這次專門來此地捉拿朝廷要犯！”莫輕言拔了拔胸脯，從懷中掏出一張告示，指著告示中的畫像問道，“這個人你見過么？如果你能提供這人準確的消息，有五百文錢的賞錢，個個都是實打實的肉好，絕對不是那些劣質的錢和鐵錢！當然，要抓到才行！”
“這么貴呀！”李風云心中一陣火熱，五百枚肉好呀，在清平鎮(zhèn)算是一筆不的財富，他砍一天的柴火，也只能掙到二三十文鐵錢，換成肉好，最多也只有四五枚，五百枚肉，夠他干上四個月的。
有了這筆錢，他就可以買一把精良的斧頭，再不用腰間這把怎么磨都磨不鋒利的破爛柴刀砍柴，有了好的斧頭，以后就可以掙更多錢，就能娶上趙四家的二妞，那姑娘，身子壯，胸大屁股大，奶水足好生養(yǎng)。
想到這里，李風云氣息有些粗，但看看莫輕言，李風云心中的火熄滅了，這家伙，身子比豆芽菜強不了多少，還居然跑到清平鎮(zhèn)來抓要犯，不知道清平鎮(zhèn)就是個賊窩么？
這家伙，能在清平鎮(zhèn)活三天，就算老天爺不開眼了。
李風云仔細看了看告示中的畫像，這人他見過，左臉上有一條長長的刀疤，非常好認，十多天前他曾見過這家伙在陸家酒館里喝酒，后來不知為何便被人砍成了七八截，尸體估計被扔到鎮(zhèn)子外頭的十里溝里喂了狼，這傻乎乎的捕頭能找得到他才怪。
“真的有五百個肉好？”李風云心翼翼地問道，“你該不是騙我吧？”
“絕對不騙你！”莫輕言心中有些鄙夷，到底是山里的土包子，沒見過錢。
“我不信，”李風云搖搖頭，“有五百個肉好，你還來找我問消息，自個賺不好嗎？清平鎮(zhèn)才這么點大。除非你先把那五百個肉好給我看。”
莫輕言心中苦笑，清平鎮(zhèn)雖，也有上千戶人家，他一個人查，查到什么時候，上面又有交代，不許他驚動地方的官府，萬一被那賊人得知了消息，隨便在山中哪個旮旯一藏，他到哪里去找？他也是見這子傻乎乎，長得老實，似乎沒多少心眼，才想他問話。
“這個容易！”莫輕言笑了笑，正要去翻馬背上的包裹。
李風云嚇了一大跳，急忙攔住他，低聲：“我信了，我知道這人在哪里，你跟我來！”在這里露了錢財，那錢財還會是他的嗎？這家伙夠傻，但他李風云可不傻。
李風云帶著莫輕言朝鎮(zhèn)子外走去，莫輕言疑惑地問道：“難道張崇山不在這清平鎮(zhèn)？”
“那人叫張崇山么？我不知道，我只曉得三天前我還在十里溝見過一個跟那畫像長得差不多的人，嘴巴里還鑲著顆金牙，起話來很兇，不知是不是他。”李風云答道。
“就是他，就是他！”莫輕言大喜，這樣的細節(jié)畫像中可沒有，這土鱉看來是真的見過張崇山，沒想到這件差事這么容易便完成了，虧那些同僚還將清平鎮(zhèn)得跟地獄一般。張崇山的功夫不高，只是輕功十分了得，可不能讓煮熟的鴨子飛了。
莫輕言心中盤算著如何捉拿張崇山的細節(jié)，跟著李風云，牽著馬兒，深一腳淺一腳走出了清平鎮(zhèn)。
也不知走了多久，清平鎮(zhèn)早不見了蹤影，腳下也根無路可走，要么是亂石坡，要么便是不見天日的野林，走得十分辛苦。
莫輕言有些焦急，問道：“還有多少路？”
“快了，快了！”李風云搭著額頭看了看四周，一屁股坐到一塊青石上，道，“累死我了，休息一下！”又從腰間摘下一個酒葫蘆，“波”的一聲，拔開葫蘆塞，猛灌了一口，大聲道：“好酒，好酒，真是好酒。”又將酒葫蘆遞給莫輕言，道：“捕快大哥，你也來兩口，天氣怪熱的。”
“不了，”莫輕言擺擺手，道，“我?guī)Я怂 ?br />
李風云面色一沉：“你瞧不起我？嫌我的酒臟？在我們清平鎮(zhèn)，別人敬酒你不喝，那就是挑釁，你想挑釁我？不管了，你的錢我不賺了。”
“別，別呀，我喝還不成么？”莫輕言沒想到這清平鎮(zhèn)居然還有這樣的怪規(guī)矩，萬一李風云真撂了挑子，誰來帶他去抓張崇山？又見李風云自己先喝了一大口，也不疑心有他，接過酒葫蘆，捏著鼻子，喝了一口。
這一口酒，莫輕言差點沒吐出來，哪里是什么好酒，又酸又澀，又沒多少酒味，明顯摻了不少水。
“這就對了，再喝一口，再喝一口。”李風云拍手笑道，“我們山里人有句話：感情深，一口悶；感情淺，舔一舔；感情鐵，喝出血。你若只喝那么一口，便是看我不起，我也不好要你的錢，這豈不是要我白幫你的忙？”
莫輕言無奈，只得閉著眼狠狠地灌了一大口。
這酒雖然又酸又澀還摻過水，卻勁頭很足，兩口酒下肚，莫輕言只覺得肚中如著了火般，難受得要緊，他內力不弱，平日里喝兩三斤烈酒也沒有這般過。
“莫不是這酒中有毒？”莫輕言大驚，望向李風云。
“倒也，倒也！”只見李風云笑嘻嘻地跳到一邊，指著莫輕言念道。
注1：大理寺，官署名。相當于現代的最高法院，掌刑獄案件審理，主官名為大理寺卿，位九卿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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