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像是刷了一層濃墨，遠近皆是灰茫茫。若有若無的霧氣四下流動，讓周圍景象顯得影影綽綽，捉摸不定。

    沒有光，天際自亮；沒有風，氣霧自流。

    這便是當下顯現(xiàn)在韓塵眼中的世界。

    與那永恒世界一樣，除了遮天蔽日的黑暗神樹，這里一無所有。只是比起永恒世界里那讓人舒適的氣息，這里處處充滿了陰翳。

    “這是死亡世界？果然是死氣沉沉啊……”韓塵甫一現(xiàn)身，感到了一陣壓抑。

    羅絲和伊力斯的記憶雖深植腦海，但想象不比親臨，見識到這傳中的死地，韓塵仍是大為震撼。

    濃郁的死氣絕不是一支箭矢可以比擬，連呼吸，韓塵都覺得像吸入了硫酸，臟腑各處都有被腐蝕的灼熱感。

    這果然不是尋常生命能呆的地方，怪不得以當年伊力斯之強，都險些喪命。

    要不是修煉了那抗拒死氣的功法，韓塵恐怕連一分鐘都撐不住。

    他不敢耽擱，趕忙依照羅絲的記憶，朝遠方飛奔而去。

    黑暗神樹的根莖，一直蔓延到十數(shù)千米之外。

    當初在永恒世界之時，所見的地面也是由永恒神樹的樹根鋪而成。介于塔拉娜的忠告，韓塵不敢走遠。如今他孤身一人站在黑暗神樹的樹根邊緣，方才知道這神樹覆蓋之外，世界別有洞天！

    呈現(xiàn)在韓塵眼前的，是一望無際的白色花海。這些花兒沒有葉片，十八片花瓣長得整齊規(guī)范，中心的花蕊亦是極有規(guī)則地排成一幅圖案，整朵花看上去，像一道天然的符文。

    滄桑而孤寂的氣息撲面而至，讓壓抑的世界，又多了幾分凄涼感。

    仿佛聽到了這些花兒的心聲，韓塵的情緒，竟是情不自禁地走向了低落。兩行眼淚無緣無故地流淌下來，這一刻，他的心神似乎都要碎了。

    抗拒死氣的功法韓塵不甚熟練，心念這一失控，運轉(zhuǎn)中的力量，立馬便紊亂了。

    壓制在獸結(jié)晶周圍的死氣，旋即迸發(fā)而開。灰色能量便如那水入泥土，迅速滲入到他的五臟六腑。而體外的漫天死氣，更是直接將他的皮膚肌肉侵蝕干了。

    韓塵忒自沉浸在莫名的傷感中，渾然不覺。

    便在這個時候，一股強勁的斗器波動，猛然從韓塵的靈元涌動而出，隨之而來的，還有玄冥那急促的警告：“快醒來！”

    斗器震蕩頃刻將韓塵的心緒打亂，韓塵一個激靈，回過神來。

    “啊……”意識一清醒，撕心裂肺的劇痛立時在渾身上下傳開，韓塵毫無心理準備，四肢一軟，癱坐在了地上。

    檢測到了身體的狀況，韓塵慌忙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玄冥道：“你中了曼陀羅花之毒，幸好你的復(fù)原能力強，毒性無法立即混濁你的心智，不然危險了。”

    韓塵趕忙捻動法訣，穩(wěn)定了功法的運轉(zhuǎn)。

    流竄到經(jīng)脈臟腑中的死氣能量，在真力的推壓下，一點點聚攏到了丹田部位。

    死氣被真力阻隔，心神為靈力保護，他的身體也漸漸自行修復(fù)。

    一切穩(wěn)當后，韓塵才略松了一口氣。

    回想起剛才的情況，他真是心有余悸。

    能夠在不知不覺間混亂人的心神，如此詭異莫測的毒素，韓塵還是頭一回遇到。若不是有玄冥妖刀坐鎮(zhèn)最后的防線，只怕他算有超強自愈力，也沒機會發(fā)揮作用了。

    羅絲天生對曼陀羅花的毒素免疫，所以她的記憶中，對這里的威脅毫無在意之處。而伊力斯的記憶只留存在玄冥刀誕生以后，那時他重返地底世界，功法已臻大成，這兒的環(huán)境他又十分熟悉，有所防備下，當然也無視曼陀羅的危害了。

    韓塵太過依賴兩人的記憶，以為除了死氣以外，再無其他兇險。現(xiàn)在看來，這陌生的地方，以他的所知還遠不夠充足，他仍然有必要打起十二分警惕。

    手臂朝前一抖，一股氣勁猛地從韓塵指尖噴濺出來，沉淀在他體內(nèi)的大量死氣，被這股氣勁強行帶了出去。

    原按照韓塵的想法，只要體內(nèi)聚集的死氣到了一定程度，他便要將之逼出體外。但這次他是在毫無知覺的狀態(tài)下，被死氣侵入身體，死氣的數(shù)量早已超過了他能承擔的極限，才排泄出五分之一，他的真力便先消耗了一大半。

    低于一半的真力，便無法再抵抗死氣，韓塵不能繼續(xù)了。

    但這么多死氣滯留體內(nèi)，他也難以長時間壓制。可以，此時的他已陷入到進退兩難的被動境地。

    這樣下去必然是個死局！

    一邊克制著體內(nèi)有些躁動的死氣，韓塵一邊焦急地道：“真失策……你們，有什么解決方案嗎？”

    他詢問的對象，自然便是兩界環(huán)和玄冥了。

    兩界環(huán)道：“你來地下世界的目的之一，不是為了尋找曼陀羅花，為精靈女皇解除死氣么？”

    韓塵豁然開朗，拍著額頭道：“對啊，一時情急，竟忘了這茬。”

    精靈女皇曾過，只有生長在死亡世界的曼陀羅花，才能破除死氣的侵襲。眼下滿地皆是曼陀羅花，他哪用再求助別的方法？

    如此濃郁的死氣都能蓬勃生長，曼陀羅花中定然含有抵御死氣的成分。想必羅絲初遇伊力斯的時候，也是用曼陀羅花為其救治的吧？

    不管三七二十一，韓塵地抓起幾株，便連瓣帶根一齊吃了下去。

    過得幾分鐘，靈花溶解，一股極為陰寒的奇異能量，旋即從韓塵的肚腹擴散而開。韓塵沒有抑制這股冰寒的能量，任由寒氣循著他的體脈，蔓延向身體各處。

    很快，這股寒流便流淌到了獸結(jié)晶的位置。

    包圍在獸結(jié)晶周圍的死氣，甫一接觸到這奇異的寒流，便像烈火遇水，大面積地消失而去。根用不著韓塵有任何發(fā)揮，死氣數(shù)量便萎縮了近一半！

    果然有效！

    韓塵心下大喜，馬上又抓了三株曼陀羅入口。

    陰寒的曼陀羅能量繼續(xù)抵消著獸結(jié)晶附近的死氣，與此同時，寒氣流經(jīng)大腦，韓塵的情緒，又是不自禁的一陣萎靡。

    光是吸入曼陀羅花的氣味，便能嚴重影響心神，更何況一口氣吃下這么多？換做尋常狀態(tài)，恐怕他片刻會失去心智。

    之所以敢這么做，是因為靈元有玄冥在保護，地階低級斗器的力量，可比韓塵身實力更加強大！

    雄渾的斗器之力從靈元中冉冉涌出，韓塵的元神靈魄，立時被一圈剛勁的能量包裹。寒氣無法沖破玄冥的阻礙，只能順著氣血流向別的部位。

    在獲得融合死氣的秘法以前，玄冥妖刀的力量，同樣不能抵御死氣的侵蝕，不過曼陀羅花的能量比較單一，沒有死氣那種滅絕萬物生機的特性，單純抗拒曼陀羅的侵染，玄冥還是能做到的。

    吞服了二十多株曼陀羅花后，韓塵終于是將體內(nèi)的死氣，盡數(shù)清除干凈。

    “真可怕，差點掛了。”韓塵心驚肉跳地道。

    若是事先沒有煉化玄冥，算吃了曼陀羅花，他的心神也會迷亂。能安然渡過這一番險情，不得不是靠了幾分運氣。

    粗心大意是歷練的大忌。兩界環(huán)和玄冥也不想在斥責他什么，親身經(jīng)歷，教訓(xùn)永遠是最深刻的。

    直到完恢復(fù)了功力，韓塵才敢踏上前方的路途。

    為了防備萬一，以及留至月精靈們使用，韓塵臨行前，采集了上百株的曼陀羅花。當然非到萬不得已的時刻，他是不會使用的，畢竟曼陀羅花也不是什么善類，靠功法調(diào)控身體內(nèi)外的死氣，更為保險一點。

    這樣一路馬不停蹄，數(shù)日光景眨眼即過。

    沿途的風景，除了花海還是花海。密密麻麻的曼陀羅花睜眼閉眼都在腦海里晃蕩，一成不變的場景，讓韓塵幾欲抓狂。

    要不是羅絲用千百年時光熟悉了這世界的環(huán)境，光靠韓塵自己，這輩子能找到出路那才見鬼了。

    婆羅迦衍樹空間，終究只是一個自然之物附帶的世界，韓塵連續(xù)奔馳了七天，便來到了死亡世界的盡頭。

    綿密的花海消失無蹤，擋在韓塵面前的，是一條寬廣無垠的河流。

    這條河通體深黑，河水像是能量，深沉醇厚卻又不失流暢。無數(shù)光斑像水泡，不斷從河底冒起，讓整條河看上去，猶如天上星河，煞是美麗壯觀。

    韓塵驚嘆道：“這便是那分隔生死兩界的忘川河了吧？果真氣勢恢宏！”

    “不……這是……這是忘川祖河啊！”兩界環(huán)那震驚不已的聲音，忽然沖入韓塵腦海。

    韓塵從未見兩界環(huán)如此失態(tài)過，它那異常的表現(xiàn)，讓玄冥都忍不住好奇起來。韓塵和玄冥異口同聲問道：“忘川祖河？和那忘川之河有什么區(qū)別么？”

    努力按捺下波動的心緒，兩界環(huán)道：“傳生命終結(jié)后，靈魂便會經(jīng)過黃泉之路，去往一個神秘的幽冥世界，借由幽冥世界的輪回道再度往生。而劃分黃泉與幽冥的界線，便是那忘川河流。但萬物總有起始與終點，忘川河的盡頭，據(jù)是極樂世界。可億萬年來，卻無人知曉，那忘川之河的源頭在哪里……”

    (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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