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刀光即將觸及羅絲的前一秒，玄冥妖刀驀地迸發出一股強烈的情緒波動，漫天刀光也隨之遲緩下來。
“玄冥？”韓塵心頭一動。
他與器靈生死一體，玄冥妖刀的心緒動蕩，他當時感念到了。
那是一抹眷戀，亦有幾分不舍。
與古井不波的兩界環不同，或許是受到伊力斯和羅絲的影響，又或許是與韓塵連體的緣故，器靈玄冥的情感十分豐富。身為斗器的玄冥妖刀，也由此多了一份人性。
韓塵畢竟是器靈之主，若是他愿意，自然可以強令玄冥妖刀完成攻擊，但這么做，在感情上，玄冥很可能會與韓塵產生隔閡了。
微微猶豫了一會兒，韓塵暗自一嘆，旋即變換功訣，收斂了攻勢。
猛烈的氣浪戛然而止，玄冥妖刀懸在了羅絲額頭上方一寸處。
忽然消散的殺氣，也令羅絲感到詫異。
睜開眼，羅絲冷聲問道：“你為什么不殺我？”
韓塵道：“不是我不想殺你，是玄冥不想殺你。”
“玄冥？”羅絲眉頭一簇，目光轉向了頭上的玄冥妖刀。
靈識從羅絲眉心發出，徑直透入了斗器空間，玄冥妖刀也未作任何抵抗。
雖涅槃重生，形質大變，但羅絲終究是玄冥的創造者，只一掃描，她便認出了刀中器靈，正是昔日的玄冥刀器靈。
冷哼一聲，羅絲啐道：“叛逆，你竟成為了他的器靈，怪不得他懂得寰宇一刀。”
當日她為了破開伊力斯結界，一怒之下將玄冥的力量抽取殆盡，不過她深知玄冥的能耐，其沒有煙消云散，她倒不覺得奇怪。
一巴掌將玄冥妖刀扇到一邊，羅絲瞪著韓塵喝道：“臭子，別以為你手下留情，我會感恩戴德，剛才不殺我，以后你再也沒有機會了！”
完架勢一擺，又要開戰。
韓塵卻沒有動手的意思。他搖了搖頭，嘆道：“一件斗器尚且心存感恩，你一個先天生靈，為何如此冷血？”
羅絲怒道：“你算什么？來教訓我？”
韓塵嗤笑道：“我怎么敢教訓你？只不過為伊力斯前輩不值而已。”
提到伊力斯，羅絲的眼神明顯波動了一下。
她雙拳捏得嘎吱作響，語音悲憤地大吼道：“不值？你為他不值？你可知我為他付出了多少？你可知他何等薄情寡義？你可知他封印了我數萬年？”
“在他眼里，我不過是一件工具！一件工具！他想利用的時候便來，無價值的時候便走……哈哈哈，你為他不值？他這份不值，還真是昂貴得很哪！”
“世人都他是英雄豪杰，我是邪魔外道，但凡有錯，別人不問青紅皂白，便把罪責壓在我頭上。我成了他一世英名，卻落得個封印萬年的下場——是他親手將我封印！你為他不值？他憑什么？”
“我好賤，賤到明知會受傷，賤到明知被利用，仍然心甘情愿。我承認我忘不了他，可他呢？早已把我拋諸腦后！要冷血，是他才對！要不值的人，應該是我！是我——”
似乎為了發泄萬年來的怨恨，羅絲一陣竭嘶底里的咆哮，直過了好幾分鐘，她才慢慢平息下來。
忽然之間，韓塵覺得眼前這個女妖，有那么一點兒可憐。
同一件事，不同的人便有不同的見解。羅絲心性純凈，卻是非常自我，從不顧及他人感受，自然便認為她的所作所為是符合道義的。其實在更多的人看來——也包括韓塵與伊力斯，羅絲內心的道義，也僅僅是她個人的道義而已。
又是一聲輕嘆，韓塵道：“你所的，我不敢茍同。但你們那個時代的是是非非，早已成為歷史，再去追究也沒有意義了。不過伊力斯前輩一直沒有忘記你，他對你的，直到圓寂那一天，也沒有絲毫的減弱。”
羅絲一怔，繼而斥道：“胡八道，一個鬼懂什么？”
心念一動，玄冥妖刀飄飛到羅絲面前。韓塵道：“我沒有胡，玄冥不僅記錄了你的記憶，同樣記錄了伊力斯前輩的記憶。以你的智慧，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看著懸浮身前的玄冥妖刀，羅絲下意識便伸出了手。可是還沒抓住刀柄，她的手便停了下來。
心中天人交戰，幾番躊躇，幾回糾結，回憶近在咫尺，她卻不敢觸碰了。
韓塵故意譏諷道：“怎么？連回望過去的勇氣都沒有了？還是自知做了錯事，沒臉去面對？”
這招果然有效，明知韓塵是激將，羅絲還是按捺不住了。她怒聲一哼，將刀握在了手里。
玄冥已和羅絲徹底斷絕了聯系，它若不開放靈體，羅絲也不能探尋它的意識。
在韓塵的授意下，玄冥把它與伊力斯、羅絲兩人的經歷，丁點不差地傳遞到羅絲的靈識里。
起初羅絲還有點兒抗拒，但眼角瞥見韓塵那藐視的笑容，才極不情愿地接納了傳來的信息。
萬千年了啊，終于是翻開了那未知的過往。
羅絲的心臟跳快！
熟悉的場景，帶著一陣陣惆悵，漸漸與腦海中的印象重合。這份記憶，源自羅絲自己。
緊隨而至的畫面和聲音，卻讓羅絲身體都繃緊起來。
那個又又恨的人哪！這便是他內心的世界么？
一雙熟稔的手，在玄冥刀身上來回摩擦，伊力斯的聲音在腦中響起：“艾薩拉，等打退了九天星君族，我們隱居在地下世界吧。你不出去，我不離開，你再也不殺戮，我也不必與你對立。我們像最初認識那樣，遠離塵世紛爭，靜靜享受只屬于我們的時光……”
艾薩拉，正是伊力斯為羅絲所起的名字。
人生若只如初見，是否結局會有所不同？
只是這一段孤零零的傾訴，羅絲便已淚如雨下。
一道怒火沖天的身影擋在面前，這個人，羅絲一點也不陌生，他是矮人族第一強者，當年稱雄大陸一方的霸主之一——艾倫塔爾。
“伊力斯，把艾薩拉交出來！她打傷了我十二個長老，殺了我四十三個族人，我要她償命！”黃金戰錘在身前飛舞，艾倫塔爾氣勢洶洶。
伊力斯平靜地道：“我為艾薩拉的行為深感抱歉，她做了錯事，我不該包庇她，可她總算是我妻子，她的一切罪責，由我來承擔吧！”
“那你死吧——”黃金戰錘狠狠撞在了玄冥刀上……
原來矮人王、還有這么多死敵一直不來找自己報復，并不是畏懼自己，而是因為他在背地為自己一力承當了！他受的那么多次重傷，都是因為我？
可恨自己自大無知，竟沒一點察覺，還責怪他無情膽。
羅絲膝蓋一軟，跪倒在地。
“艾薩拉殺戮成性，性太過邪惡，她根不配嫁入我高貴的精靈族。伊力斯，我命令你，立即與她斷絕關系！”精靈女王指著伊力斯，美麗的臉龐盡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伊力斯卻轉過了身，徑自朝門外走去。大殿之中，傳來他那倔強的聲音：“艾薩拉既是我的妻子，我這一生都不會拋棄她。不要她是惡人，哪怕她是奴隸，是殘廢，我一樣不離不棄！我不會玷污精靈族的聲譽，從今天起，我便再也不是精靈族的人了！”
他是為了自己才與精靈族決裂？他不是告訴自己，是為了躲避九天星君族，才與我遠離精靈族領地的嗎？
波瀾的心再也支撐不住，羅絲幾乎要崩潰！
她一把將玄冥妖刀甩開，捂著頭大聲哭叫道：“假的，這是假的，你在騙我，你們都在騙我……”
指訣輕輕彈動，玄冥妖刀化作一道流光，飛入到韓塵靈元中。
韓塵走到羅絲身旁，道：“你始終惦記著他，他也一直深著你，可惜你們都那么驕傲，誰也不肯先低頭認錯，寧愿把感情深埋心底。這只會讓你們之間的隔閡來大，誤解來深，到最后無話可，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韓塵還沒完，羅絲便怒斥道：“走開，你懂什么？你算什么？一個卑微的人類鬼，不用你來教訓我！你走！”
韓塵道：“不錯，我是鬼，我是不懂。可正因為不懂，我們才沒那么多顧忌。其實我很羨慕那些孩子，他們和玩伴今天鬧別扭，明天又和好如初，沒有心機，沒有仇恨，簡簡單單。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們之間單純一點，各自坦白一點，也許不會有后來的決裂。”
羅絲面色一滯，一個思緒漸漸在心中萌芽：“是啊，當初若是向他坦白，不會發生之后的事了。”
“總以為他憎恨自己，如今才知道，他還是掛念自己的。”
“既然為他做了那么多，為什么不能放棄自己的驕傲呢？結局再壞也不過如現在這般，我該主動點的。”
“好簡單的道理，為何我至今才明白？”
臉上的愁容緩緩化開，取而代之的，卻是一抹遺憾，幾分自責。
羅絲的頭深深低了下去，聲音痛苦地啜泣道：“我好傻……我好恨……是我毀了自己的幸福，是我毀了他……”
韓塵拍了拍羅絲的肩膀，勸慰道：“物以類聚，正是你們個性相近，才走到了一起。不過作為男人，伊力斯前輩不能跨過心中那道坎，向自己所的人坦白，這一點我對他十分不滿，所以你不必愧疚。”
(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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