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偍這時站了起來道:“回學正,乃是我北路齋水字房間的周老八,他昨日沖撞了前來講經(jīng)的尚書大人,現(xiàn)正被關(guān)押,等候處分。”
胡應(yīng)尚“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那老夫便不予追究了,今日老夫要講的便是《詩經(jīng)》,其書成之早矣,凡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頌之音,今人學圣言,莫不從《論語》《尚書》《詩經(jīng)》起,論語極為短,乃是圣人警言,不可不學,尚書乃是舉先圣人之例,亦是不可不學,然詩經(jīng)不同此二者,其文皆是短詩,有風、雅、頌三分,今讀之,猶且朗朗上口,言簡意賅。”
他隨即便開始講解《詩經(jīng)》里面的詩歌起來,他話聲音老氣橫秋的,而且又不精彩,不由讓陸平昏昏欲睡起來,但是他憑著極為堅強的意志力終于挺過一波又一波的困意,讓他猛地睜開眼睛,看著那堂上的胡學正。
那胡學正仍舊在著不停,大多是一些老調(diào)重彈的東西,陸平的眼皮終于合在一起,輕輕點起頭來。
徐應(yīng)名正坐在他的旁邊,看到他這個樣子,立刻拉了他一下,卻沒想到陸平實在太過困乏,竟然沒能把他拉醒,徐應(yīng)名只能又連續(xù)拉了他好幾下,才把陸平從瞌睡中喚醒過來。
這時間簡直太難熬了,陸平的眼皮都打成一團了,而腦子轟轟作響,他多么渴望有一張床,自己躺上去睡上幾天幾夜,什么時候自然醒來才能解其現(xiàn)在之困。
不過這個時候什么都是妄想,陸平只好胡亂地想著什么來轉(zhuǎn)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從后世的自己開始想起,一會想到云燕他們,一會又想到沈千里一家人,但是腦子極為混亂,什么事情都沒法集中下去,所有這些想完之后,他只剩下睡覺這一個念頭了。
他努力地睜開眼睛,看了看正在滔滔不絕地著不停的胡學正,然后偷偷地閉上眼睛,腦袋又開始點了下去,因為動作很大,倒是讓旁邊的徐應(yīng)名嚇了一跳,連忙使勁地拽著他的衣服,左右搖擺,然而陸平此時就像死豬一般,動也不動地歪倒在那桌子上了。
徐應(yīng)名一驚,抬眼見那胡學正還在眉飛色舞地著不停,不由舒了口氣,然后又偷偷地拉著陸平,想讓他站起來,卻不料陸平身體很沉,他根扶不起來。
這時舍內(nèi)的人都開始注意到這邊了,他們看見陸平正躺在那桌子上大睡不已,而他旁邊的徐應(yīng)名滿臉焦急地拉扯著他,卻沒見反應(yīng),諸人雖然不敢太過明顯地轉(zhuǎn)頭,皆都是偷偷望向那邊,時不時偷笑兩聲,又恐怕會驚動那胡學正,都是憋著笑看起了手中的書卷起來,可是眼光還時不時地往陸平那邊瞟去。
趙萬寶和齊偍也都看到這一幕了,他們起床之時便看到陸平衣衫未脫地倒在床上,心知他必然回來的極晚,故而也沒打擾他,沒想到陸平現(xiàn)在終于抵擋不住濃濃困意,趴倒在桌,齊偍有些過意不去地往那便看去,而趙萬寶卻是帶著些許笑容,目不斜視地看著胡學正。
雖然是寒冬臘月,屋外有冰,徐應(yīng)名的額頭卻是起了汗,這個陸平也真是太能睡了,自己用盡了手段,他皆是不醒,就像是睡死過去了,眼見舍內(nèi)諸人的眼光都往這里瞟過來,徐應(yīng)名一皺眉,直接一腳踩到陸平的腳上。
只聽到“啊”的一聲,陸平頓時吃痛驚醒,一下子站了起來,這一下可把舍內(nèi)眾人嚇了一跳,就連正在案臺上講經(jīng)的胡學正此時也是滿臉驚訝地看著陸平,像是還沒從那聲驚叫中回過神來。
徐應(yīng)名這時有些不知所措起來,方才自己見他不醒,于是想著非常人就要用非常手段來治,一下子就跺了過去,卻沒想到使力過猛,不禁把陸平跺醒了,還讓他又叫又跳的,這下可真是麻煩大了,陸平定然將受大處分,極有可能要在外面罰站一天,過后還要面對這胡學正的一番長篇大論的“教導”。
這時舍內(nèi)諸人都回過神來,一個人突然輕笑起來,然后止不住地笑起來,終于爐亭之中的所有人都被感染,皆是哈哈大笑起來,像是許久沒有開心一般,竟在這個枯燥無趣的胡學正講經(jīng)時,遇到了這樣有趣的事情,怎能不讓諸人開心起來,所以大家都是很放肆地笑著。
胡應(yīng)尚臉色變紅,隨即又轉(zhuǎn)成青色,瞪著這幫笑著不停的學生們,極為火氣地道:“都怎么了!有什么好笑的,太學之內(nèi),課堂之上,竟然如此無禮,成何體統(tǒng)!實在是孺子不可教也!爾等還不閉上嘴巴,還在這笑,難道是在笑老夫不成!”
諸人立刻停止了笑聲,胡應(yīng)尚鐵青的臉顯得極為可怕,不由讓人噤若寒蟬,每個人都預(yù)感到暴風雨即將來臨,皆是閉上自己的嘴巴,一時整個爐亭寂靜一片,就連要口出氣都會緩緩的,生怕驚動了那暴怒中的胡學正。
徐應(yīng)名眼皮狂跳地看著胡應(yīng)尚,他現(xiàn)在的臉色讓徐應(yīng)名都不敢再看,他斜眼看了看陸平,他正瞇著雙眼,想來是腦中極為困頓,然而又知道自己惹禍了,所以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地等學正問話。
胡應(yīng)尚這時極力的克制住自己,對著陸平道:“你姓甚名字,為何在課堂之上,公然大叫?”
陸平現(xiàn)在依然困的不行,但這時他也感覺到胡學正的火氣,這時聲地道:“學生乃是北路齋水字房間的陸平,適才……適才,哦,適才學生想起了先生的有些不對,一時激動之下,高聲一叫,挺而直立,還望先生能夠恕罪。”
胡應(yīng)尚氣道:“胡,老夫研習古經(jīng)幾十年,你哪里有不對?”
陸平這時絞盡腦汁地想著胡應(yīng)尚方才些什么內(nèi)容,好像是詩經(jīng),但是他不知道胡應(yīng)尚到哪里了,這時聽見胡應(yīng)尚問起,只好支吾地道:“學生不敢,怕先生會罰學生。”
胡應(yīng)尚這時怒氣有些消解,嗯了一聲道:“你吧,老夫不會責罰你的。”
陸平只好胡謅道:“請問先生,何為詩經(jīng)?”
胡應(yīng)尚冷笑道:“先圣人所吟誦之詩,夫子記錄于簡,編訂臣冊,是為詩經(jīng),你又何言于此?”
陸平呵呵一笑,心里想著辭道:“先生此言差矣,詩經(jīng)并未單單一冊書卷那么簡單,其文包羅萬象,有記先周祭祀、諸王之禮,有記中原民風、江湖野人,有記大河山川、漠北草原,其文亦非單調(diào)記事,圣人之心便是融入圣人之言,便如‘假樂君子,顯顯令德。宜民宜人,受祿于天。保右命之,自天申之。’此句,先生以為何解?”
胡應(yīng)尚有些驚訝地看著陸平,繼而道:“此文乃是大雅生民之計,乃是述成王循舊章而使民安,繼而百姓愛戴之事,此又如何?”
陸平搖頭道:“非也非也,此篇并非述此事,而是另有目的,先生試想,其時周公侍成王,年已久矣,法制皆,四海升平,為何言成王卻不言周公?所以學生認為此文非成王,而其時的大周天下,‘干祿百福,子孫千億。穆穆皇皇,宜君宜王。’非成王有子孫千億,乃是周也,非成王穆穆皇皇,乃是周也,而后又言‘威儀抑抑,德音秩秩’,亦是大周之威,大周之德,非是言及一君王也。
而且學正應(yīng)知,此文乃是春秋之際,沒落大夫所作,其時周禮已崩,天下始亂,人心非古,雖有夫子等諸圣人奔走四方,也不能挽天下于水火,故而大夫詠嘆生民,乃是緬懷成王之時,周禮健,四海皆平之事,亦是拿其時之周和彼時之周作比較,故而發(fā)感嘆起來,是故此文非贊成王,而贊周制,非揚成王,而揚周禮。”
他洋洋灑灑這么多話,真讓舍內(nèi)諸人感到驚訝,胡應(yīng)尚這時皺眉道:“胡八道,成王便是先周!”
陸平一愣道:“君主是君主,國家是國家,怎能混為一體?”
胡應(yīng)尚見他疑惑,有些得意起來道:“子不知也是無罪,且聽老夫來,豈不聞‘國君’之稱?君便是國,國不可無君,此乃是天道,就像有日出于蒼天之上,有泰山立于中原之地,君王之道,便是如此,若國無君則不立,何言為國,故而國便是君,君便是國。”
他這一番君國論陸平根聽不進去,他現(xiàn)在仍然困的要死,立刻出言道:“先生所言甚是,是學生錯了,多謝先生教誨。”
胡應(yīng)尚點了點頭道:“人非圣賢,孰能無過,過而改之,善莫大焉,你知道錯就好了。”
陸平一聽大喜,立刻準備坐下,卻沒想到胡應(yīng)尚又道:“然而你在課堂大聲吼叫,擾人習經(jīng),驚人聆言,雖然是情之所至,亦是不得不罰,你便現(xiàn)在出去,在東邊齋門口站上兩個時辰吧,自下午可回房間,算是對你不尊經(jīng)義的懲罰,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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