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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zhèn)墓獸 正文 第六十四章 妖怪博物館

作者/蔡駿 看小說文學作品上精彩東方文學 http://www.nuodawy.com ,就這么定了!
    “當然,妖怪博物館嘛!”光嘻嘻笑著,“妖怪的氣味。rg”

    果然,她看到了妖怪。

    九色的赤色鬃毛炸起,女孩尖叫一聲,秦北洋扶著才沒摔倒。

    嚴格來,她看到的是妖怪的尸體。

    一個龐大的妖怪,長著碩大的腦袋,血紅色臉龐,光禿禿的頭頂,只有幾撮短發(fā)。它有五個犄角,十五只眼睛,腰部系著獸皮,絕對是個可怕的惡鬼。

    “這是酒吞童子�!�

    老婆婆陰慘慘地在他們身后解釋。光拍著心口:“不對,婆婆,酒吞童子不是世上第一的美男子嗎?”

    “酒吞童子是一只惡鬼,他只是變幻成英俊少年的模樣,誘騙像你這樣美麗的處女……”老婆婆笑盈盈撫摸光的臉頰,“再把她們吃了!”

    光縮到秦北洋身后,九色蹲伏在地上,對老婆婆虎視眈眈。

    下一個妖怪,上半身是個**的美女,無論胸還是臉,那都沒得,十**歲的妙齡少女。至于她的下半身,居然是一只金色的狐貍,還有九條尾巴,發(fā)出濃濃的狐臭氣味。

    “九尾狐玉藻前?”

    老婆婆點頭道:“妹妹,你真聰明!”

    “其實啊,這個九尾狐,原來自中國,《封神榜》里的妲己就是她。”

    “這個妖怪專門變成美女來誘惑君王,后來被安倍晴明所斬殺。所以啊,妖怪博物館,就要開在安倍晴明大人的墓所之后,才能托陰陽師的福氣庇佑,壓住這些妖怪的邪氣,不讓它們作亂人間�!�

    “我聽,安倍晴明的母親就是一只白狐,養(yǎng)育安倍晴明直到五歲才顯出原形。”

    秦北洋故意插了一嘴,不讓光的注意力被老婆婆勾去。

    第三個妖怪,不出所料,就是日三大妖怪之首的大天狗了。

    天狗的尸體已經萎縮,只剩下個骨架和皮囊,仍能看出大紅色臉龐,高而直的鼻子,長臂猿似的體型,原應極為高大。旁邊有團扇、寶槌、修驗僧服、高齒木屐……

    光看得津津有味,不再有剛開始的恐懼,反而纏著老婆婆問這問那。下一個房間,發(fā)幽暗。九色的琉璃色眼球,發(fā)出綠色閃光。

    她看到了一個女人。

    **的女人,皮膚已經干癟,近似一具干尸,卻有一雙**房,肚子鼓脹,仿佛身懷六甲的孕婦?這又是什么妖怪?光才發(fā)現(xiàn),女人背后長著大鳥的翅膀,下半身披滿羽毛。

    老婆婆摟著光的肩膀:“妹妹,別害怕,她是姑獲鳥。”

    “姑獲鳥?”秦北洋想起來了,“中國古籍里有,又名‘夜行游女’、‘天帝少女’或‘鬼鳥’。姑獲鳥為產婦鬼魂所化,常在夏夜活動,披上羽毛變成鳥,脫下羽毛化作女人,最愛偷取別人家的孩子抱養(yǎng)�!�

    光的嘴唇皮哆嗦著問:“她會來偷我嗎?”

    “不會,她死了,這是妖怪的尸體。”

    “妖怪會死嗎?”

    秦北洋問。老婆婆陰沉地回答:“會!”

    他們看到了第五個妖怪。

    貌似三四歲大的孩,身覆蓋堅硬鱗片,浸泡在一個大玻璃缸里,像被泡酒的死胎。它長著一副鳥嘴,青蛙四肢,猴子身體,還有烏龜殼,頭頂有個碟子。嘴里四對尖牙,細胳膊細腿,只有四根手指,并且連著蹼。秦北洋趴在玻璃缸邊細看,竟還有三個肛門。

    “難道,這就是……河童?”

    光已目瞪口呆,老婆婆微笑著:“對啊,對啊,這就是妖怪河童的尸體。”

    女孩接著問:“世界上到處都有妖怪吧?”

    “嗯,妖怪太多了。但是呢,最厲害的一種妖怪,是躲藏在古墓里頭的。在日,幾乎已經見不到了,但在中國還有很多。它就叫——鎮(zhèn)墓獸�!�

    老婆婆神神叨叨完,笑瞇瞇地看著九色,伸出干枯如樹根的手,要撫摸這頭幼獸。

    就當秦北洋要把九色拽開,它竟兇猛地張開嘴巴,咬掉了老婆婆的兩根手指。

    光開始尖叫,秦北洋也心驚膽戰(zhàn)——九色從來不咬人的!

    然而,老婆婆居然沒倒下,甚至傷口都沒流血,從原來斷裂的手掌上,又長出兩根新的手指——并且是少女般的蔥玉白嫩。

    她向九色伸出另一只手。鎮(zhèn)墓獸也不客氣,干脆把她的整只手都吃了。結果,老婆婆長出了一只新手,羊脂白玉似的光滑,仿佛十五六歲的姑娘。

    然后,老婆婆笑瞇瞇地把頭伸到九色的跟前。

    就當九色要把她的腦袋整個咬下來,秦北洋猛然將它拖回去。一旦九色咬掉老婆婆的腦袋,她就會長出一個妙齡少女的人頭,恢復青春豆蔻的容顏!

    老婆婆才是妖怪博物館里的第六個妖怪,也是唯一活著的妖怪。

    “為何不咬我?”

    她伸出少女的手,沖向秦北洋和九色的跟前,十二歲的光在尖叫。

    突然,房間四周長出許多藤蔓,結結實實地捆住了秦北洋與光。老婆婆的頭發(fā)豎直,漸漸變成蔓延的根須,猶如三千煩惱絲,鋪滿整個房間,從門窗到天花板……

    鎮(zhèn)墓獸開始嘔吐,痛苦地在榻榻米上翻滾,吐出剛才咬下的東西,竟然是一團污穢骯臟之物,變成蜈蚣和蚯蚓鉆入縫隙。

    九色變身了,頭頂長出雪白鹿角,白毛化作青銅鱗甲,在這幽暗如同地宮的環(huán)境,恢復為幼麒麟鎮(zhèn)墓獸。

    老婆婆妖怪看著它,目光貪婪地閃爍:“你就是鎮(zhèn)墓獸!我等了整整九百年……我等你把你我吃了,等你讓我變成少女,等你把我?guī)ё摺乙�!�?br />
    不知道多少歲的老妖怪,瘋狂地撲向九色,就像前世的情人。她雖老,動作卻如閃電,騎在鎮(zhèn)墓獸的后背,把頭湊到九色嘴邊,想要讓它把自己吃了!

    秦北洋拼命掙扎,卻難以逃脫堅硬的藤蔓,徒勞地綁緊。

    “我要你……我要你……我要你……”

    老婆婆騎在九色身上呢喃,聲音來強烈,也來年輕。最后,她變成少女的嬌吒,任誰也抗拒不了。眼看鎮(zhèn)墓獸就要把她吃掉,秦北洋狂叫著“不要”,九色一旦吃掉這個妖怪,就像吞下幾百年積累的毒藥,反而會損傷鎮(zhèn)墓獸的臟器與功能。而新鮮的美女頭,一旦替代了老婆婆,不知又要興風作浪害死多少男人?

    忽然間,這間妖怪博物館的密室里,傳出一個真正的女孩的歌聲——

    あるはなくなきは數(shù)そう世の中に

    あわれいづれの日まで歎かん

    聲音悠悠揚揚,穿透墻壁與屋頂,與舊歷正月的雪融為一體,似乎召喚出沉睡在大門口的安倍晴明大人的靈魂。

    這是一首古老的和歌,五句三十一個音節(jié),按照五七五七七的順序排列。秦北洋竟然聽懂了大概意思——

    在這生者永別、逝者數(shù)增的世界上,嘆己何時辭世?

    老婆婆妖怪,立時陷入深思,似被和歌所打動……

    她嚶嚶地:“我不是妖怪,我來自中國,徐福東渡日的三千童男童女之一。我是徐福大人身邊的侍女,偷服下他的長生不老仙丹,修得千年不死之身。”

    “三千童男童女,竟還有人活在這世上?”

    其實,秦北洋根就不相信,這是妖怪給自己編織的一個“好出身”,就像《西游記》里的妖怪都是佛祖菩薩身邊逃出來的寵物。

    “東方之日兮,彼姝者子,在我室兮。在我室兮,履我即兮。東方之月兮,彼姝者子,在我闥兮。在我闥兮,履我發(fā)兮�!�

    老婆婆為證明自己來自中國,徐福率領的三千童男童女之一,竟然念出《詩經·齊風》中的一首,用秦漢時期的音韻,秦北洋勉強才能聽懂,光則聽得云里霧里。

    “九百年前,女子漫游京都,偶遇安倍晴明大人。雖然,我已活了千年,卻頭一回知道——愛�!崩掀牌叛值难劢敲忌�,竟露出少女的羞怯,“而對晴明大人而言,我卻是個千年女妖!陰陽師應驅魔扶正,怎能與我這人不人妖不妖,長生不死的怪物相戀?”

    “婆婆,你得我都要哭了……”

    十二歲的光,到底是女孩,已被感動得淚水漣漣。

    “安倍晴明大人,發(fā)乎情,止乎禮,終其一生,我們都未能行夫妻之實。他在彌留之際告訴我:長生不老的女子,一旦愛上一個男子,千年道行即破,必將慢慢老去。九百年后,將會有一頭年幼的鎮(zhèn)墓獸,從大唐渡海而來,伴著一個中國少年,一個日少女。只有你們二人,才能賜給我第二次青春�!�

    “然后,你就變老了?”

    “妹妹剛剛唱的《題名不知》和歌,女詩人野町所作,我親口唱給晴明大人聽過。聽到此歌,驀然回首,竟已解開心結。生者當永別,唯有逝者在地下永恒。何必貪戀易逝之青春?縱然活過兩千年,又能換來一個用心愛你的男子嗎?不如歸去!不如歸去!妹妹,多謝你呦�!�

    老婆婆優(yōu)雅地出平安時代的語言,陷入對陰陽師安倍晴明的依戀懷念。

    倏忽間,幼麒麟鎮(zhèn)墓獸的雪白鹿角,如同鋒利的寶劍,悄然刺破她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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