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jù)趙俊臣的想法,內(nèi)閣成員們很快就草擬了一個意見,通過司禮監(jiān)呈給了德慶皇帝。
德慶皇帝也很快就做了批復(fù),同意了內(nèi)閣的意見。
就像是周尚景所猜測的那樣,德慶皇帝對于建州女真的主動請降很感興趣,認為這件事情也能算是自己的豐功偉績之一,只是礙于各方面的利益所以暫不表態(tài)罷了,如今見到內(nèi)閣諸位閣臣已是尋到了妥當辦法,自然是不會反對。
于是,這件事情就這樣確定了下來,也很快就派出了相關(guān)官員與建州女真進行初步磋商,卻是至始至終都沒有告知百官,也沒有放在朝會上討論,許多官員還要等到幾天之后才能收到消息。
這也是趙俊臣加入內(nèi)閣的好處之一。
在趙俊臣入閣之前,有許多朝廷大事,他根本沒機會發(fā)表自己的意見,往往是還不等趙俊臣表明態(tài)度,這些事情就已經(jīng)被德慶皇帝與閣老們通過私下磋商的方式做出了決定,趙俊臣只是負責(zé)執(zhí)行而已。
也唯有德慶皇帝與閣老們意見相左、爭執(zhí)不下的那些扯皮事情,又或者是德慶皇帝與閣老們都不愿意承擔(dān)責(zé)任的那些重要事情,才會放在廟堂上進行討論、做出決定,從前趙俊臣也唯有這般時候才有機會發(fā)表自己的意見。
但現(xiàn)在,趙俊臣同樣成為了內(nèi)閣輔臣,也同樣成為了內(nèi)部決策者之一。
所以,趙俊臣從今往后就可以愈發(fā)深遠的影響明朝江山的走向。
接下來的兩天時間,廟堂局勢可謂是風(fēng)平浪靜,沒有發(fā)生任何大事。
百官們一邊是等待著河套戰(zhàn)事的下一份捷報,一邊是暗暗觀察著趙俊臣的動作。
畢竟,根據(jù)趙俊臣所夸下的海口,三天之內(nèi)就要籌出全部的河工銀子十天之內(nèi),工部與各地衙門就可以開工疏通漕運二十天之內(nèi)就讓第一批漕運錢糧抵達京城。
距離趙俊臣的夸下海口,如今已是過去了三天時間,但趙俊臣只是從戶部余銀之中擠出了第一批河工銀子,除此之外就再也沒有任何動作了。
見到趙俊臣的這般紋絲不動、毫無作為,許多官員皆是暗暗興奮了起來。
難道說,趙俊臣這一次無法解決漕運的難題,要栽跟頭了?
雖然說,任誰都知道漕運出了問題所有人都討不到好處,但趙俊臣這段時間實在是風(fēng)頭太盛了,百官之中因妒生恨者不知凡幾,這個時候自然是忍不住有些幸災(zāi)樂禍的期待。
不過,那幾位真正的權(quán)臣卻是心中清楚,趙俊臣絕不可能是毫無動作,必然是留著后手,所以就壓制著各自派系官員的蠢蠢欲動,想要等到情況明顯之后再是出手發(fā)難。
事實上,這幾位權(quán)臣的猜測并沒有錯誤,趙俊臣的行動早已是暗中展開了。
而且,還是一個大動作。
就在這一天,新任的戶部尚書李成儒已是日夜兼程的趕到了濟寧府境內(nèi)。
今年的漕運堵塞,就是因為濟寧府的河岸坍塌所引起的,所有漕運船只皆是被卡在了濟寧府之南。
聽聞李成儒的出現(xiàn)之后,濟寧知府蘇鵬也不敢怠慢,連忙是領(lǐng)著濟寧府的所有官員鄉(xiāng)紳趕來迎接。
見到蘇鵬的隆重迎接,李成儒卻是一副雷厲風(fēng)行的模樣,直接拒絕了蘇鵬的宴請,說道:“本官馬不停蹄的趕來濟寧府,并不是為了喝酒吃飯的,而是為了視察濟寧府的河道堵塞情況!蘇知府也不必與本官客套什么,只需要引著本官前往河道堵塞處就可以了!本官了解了具體情況之后,也才能拿出具體數(shù)量的河工銀子。”
蘇鵬的年紀尚輕,只有三十出頭,乃是周尚景的心腹學(xué)生、“周黨”之中的青壯派,一向也是精明強干。
聽到李成儒的表態(tài)之后,蘇鵬的眼神微微一閃,很快就笑著恭維道:“李尚書當真是雷厲風(fēng)行、心系朝廷,實乃是百官之楷模!既然如此,下官這就領(lǐng)路,讓李尚書可以現(xiàn)場視察河套的堵塞情況。”
然后,蘇鵬也沒有讓濟寧府的眾位官員鄉(xiāng)紳離開,而是領(lǐng)著所有人趕去了濟寧府的河道堵塞處。
因為河岸的崩塌,濟寧府附近河道的堵塞情況確實是極為嚴重,因為戶部已經(jīng)下發(fā)了第一批銀子,濟寧府已經(jīng)開始組織人員動工疏通河道了,但工事的進度顯然是不如人意。
李成儒是清流出身,并不了解河工的事情,這個時候自然也就拿不出任何指導(dǎo)意見,他裝模作樣的巡查一番之后,也只是說了幾句又假又空的正確道理。
但濟寧府的官員鄉(xiāng)紳們卻是極為配合,紛紛表現(xiàn)出一幅“恍然受教”的模樣,這讓李成儒的虛榮心大為滿足,只覺得自己的圣賢書果然沒有白讀。
心情大好之下,李成儒也多了一些善意,問道:“蘇知府,你們目前可還有什么困難?若有困難的話,趁著本官在這里就要盡快提出來,本官自然會想辦法為你們解決。”
蘇鵬苦笑道:“歸根到底,還是缺銀子!聽說戶部交給了漕運與工部兩大衙門總計八萬兩銀子,但這筆銀子下發(fā)到濟寧府,就只剩下一萬五千兩了!李尚書您也看到了,下官為了盡快疏通河道,足足是組織了三千余名百姓,不談別的開銷,僅是這些百姓的早晚雙餐就是一大筆銀子,這點銀子根本撐不了幾天時間若是戶部拿不出后續(xù)的銀子,只怕是很快就要停工了,到了那個時候,河道必然是再有泥沙俱下,這些天的努力也就要前功盡棄了。”
李成儒早就料到了蘇鵬的訴苦哭窮,他這次離京之前也得到了趙俊臣的特意指點、尋到了一個良策,這個時候也是胸有成竹。
所以,李成儒呵呵一笑之后,說道:“戶部的存銀也是見底,很難再拿出一筆銀子不過嘛,這件事倒也不難解決,就看官員們有沒有魄力與擔(dān)當了!我且問你,朝廷的漕船都停靠在哪里?”
蘇鵬的眼神再次閃爍了一下,似乎是聯(lián)想到了什么事情,隱隱間還有些興奮之意。
但下一瞬間,蘇鵬已是恢復(fù)了平靜,答道:“就在這里以南的十里之外停靠,因為河道堵塞的緣故,河水大幅下降,漕船又都是千石以上的大船,許多船只都是被迫擱淺了負責(zé)漕運的官員,昨天還在下官這里大發(fā)雷霆呢。”
李成儒的表情突然凝重了一些,吩咐道:“領(lǐng)本官去漕船那里看一看情況!”
頓了頓后,李成儒又補充道:“把濟寧府的衙役與兵丁也全帶過去。”
聽到李成儒的吩咐,濟寧府的官員與鄉(xiāng)紳們皆是隱約察覺到情況好像有些不對勁,但一向是精明強干的蘇鵬卻是毫無質(zhì)疑之意,馬上答應(yīng)道:“下官這就去安排!”
沒過多久,蘇鵬已經(jīng)召集了濟寧府的所有衙役與壯丁,領(lǐng)著李成儒與眾位官員鄉(xiāng)紳浩浩蕩蕩的又趕去了漕船停靠之處。
當眾人抵達了目的地之后,一眼望去只見到河岸兩邊停靠著密密麻麻好幾十條大型漕船,即使是在寬闊的河道之上,也給人一種密不透風(fēng)的感覺。
見到李成儒、蘇鵬等人領(lǐng)著一大批人突然出現(xiàn),負責(zé)押送漕船的官員也不由有些緊張,連忙是迎了上來。
然后,蘇鵬連忙是相互引薦,道:“李尚書,這位是徐州兵備道的王賀王千戶,負責(zé)第一批漕運船只的押送之事王千戶,這位是新任的戶部尚書李成儒李尚書,李尚書他聽說河道堵塞的事情之后,就親自趕來這里巡視了!”
聽到蘇鵬的引薦,徐州兵備道千戶王賀連忙是向李成儒行禮問安,但李成儒卻沒有理會王賀,反倒是伸手一指遠處的漕船,揚聲說道:“濟寧府沒有銀子組織百姓疏通河道,戶部存銀也是逐漸見底,但咱們眼前的這些漕船之內(nèi),卻全都是南方各省繳納的今歲秋稅之錢糧!既然如此,又為何不直接從這些漕船之中取出一筆銀子,用以疏通河道的工事?
當然,漕運錢糧還沒有征入國庫記賬,就這樣直接取出來確實是有些不合規(guī)矩,但朝廷目前的情況有些困難,就必須要特事特辦才行!本官這一次親自趕來濟寧府,也帶來了一批戶部官員,正好是可以現(xiàn)場記錄漕銀的支出數(shù)字,就權(quán)當是提前收入國庫了,也不怕今后會有賬目問題!否則,就這樣讓大批漕船一直擱淺在這里也不是辦法!
蘇知府、王千戶,你們二人認為如何啊?”
聽到李成儒的提議,蘇鵬微笑道:“漕運錢糧遲早都要交給戶部,李大人您又是戶部尚書,有您做主的話,提前取出一批漕銀用以河工也是可行之策,下官自然是一切以李尚書為主!”
另一邊,千戶王賀則是面色大變,驚聲道:“這般做法,萬不可行!”
因為王賀的反應(yīng)太過激烈,在場所有人的目光皆是投在了他的身上。
王賀也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tài),但也顧不得形象問題,連忙是再次反對道:“還請李尚書千萬要體諒一下卑職的難處,這般做法絕不可行啊!漕船抵京入帳之前不得有任何變動,這可是朝廷的規(guī)矩啊,又豈能隨意更改?
卑職負責(zé)押送漕船之前,漕船里的錢糧皆是上了封條,必須要等到抵達京城之后、征入國庫之時才能拆開清點,若是提前挪用了漕船里的錢糧,就是卑職的失職,返回徐州兵備道之后就必然要承擔(dān)責(zé)任的!”
李成儒卻是不以為然,道:“本官就是現(xiàn)任的戶部尚書,國庫也是本官的職權(quán)范疇之內(nèi),這件事情只要有本官的點頭,賬目的事情一切好說,就不會有任何問題!而且這也是趙閣臣的意思!”
說到這里,李成儒用一種審視的目光打量著王賀,問道:“王千戶為何是這般激動?難道說,漕船里的錢糧有什么問題?”
王賀再一次的面色大變,連連搖頭道:“這怎么可能?卑職一向是盡忠職守,日夜看守著漕運錢糧,又豈能有任何問題?但這件事情確實是違背了朝廷規(guī)矩,還請李尚書一定要再考慮一下”
但還不等王賀說完,李成儒已是冷聲道:“既然是沒有任何問題,你又擔(dān)心什么?天塌下來也有本官擔(dān)著!本官若是擔(dān)不住的話還有趙閣臣擔(dān)著!”
說完,李成儒用懷疑的目光盯了王賀片刻,見到王賀滿頭大汗、面色蒼白的模樣,似乎是心中認定了某些事情,冷笑一聲后揮手道:“來人!隨我登上漕船!上了漕船之后,戶部官員負責(zé)記錄賬目、清點錢糧,濟寧府的衙役則是負責(zé)控制局面、搬運漕船內(nèi)的銀子!河工銀子尚有四五十萬的缺口,這批漕船上的銀子應(yīng)該是足夠了!”
隨著李成儒的一聲令下、以及蘇鵬的積極支持,濟寧府的衙役與壯丁們紛紛開始登船,王賀固然是有心阻擋,麾下也有一批兵丁,但他只是區(qū)區(qū)一個千戶,又豈有與當朝戶部尚書相互沖突的勇氣?
最終,在王賀麾下兵丁不痛不癢的阻擋之下,李成儒等人還是順利的登上了漕運船只。
接下來,眾人就依照李成儒的吩咐,戶部官員負責(zé)清點與記賬,濟寧府的衙役與壯丁們則是負責(zé)搬運銀子。
但沒過多久,“意料之外”的狀況發(fā)生了。
一名戶部官員前往船艙查看之后,很快就表情嚴肅的趕到了李成儒的面前,稟報道:“尚書大人,下官前往船艙查看之后,發(fā)現(xiàn)船艙里不僅僅只有今歲的秋稅錢糧多了一些東西!”
李成儒先是松了一口氣的樣子,然后又閃過了一絲狂喜,最終則是再次冷臉問道:“多了一些東西?什么東西?”
這位戶部官員答道:“很多!有精鹽、有絲綢、有瓷器應(yīng)該都是走私的貨物!”
隨著這名戶部官員的回答,一旁的千戶王賀頓時就癱軟倒地。
李成儒轉(zhuǎn)頭俯視著王賀,緩緩問道:“說吧,這批走私貨物,你運抵京城之后打算交給何人?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千萬不要心存僥幸!這可不是尋常的走私案,而是利用朝廷的漕船行走私之事,這可要比尋常走私嚴重多了,絕不是你這樣區(qū)區(qū)一個千戶能夠擔(dān)待得起的,你再是如何忠心,你的上司、你的靠山也護不了你!若是你坦白交代的話,或許還會有活命的機會!”
王賀的面色愈發(fā)蒼白,表情變幻良久之后,終于是顫聲說道:“這一切都與我無關(guān),我只是幫人辦事!是徐州兵備道的盛總兵交代的任務(wù),讓我把這批走私貨物運抵京城之后,盡數(shù)交給四通商行這件事當真與我毫無干系啊!”
這件事情與王賀究竟有沒有關(guān)系,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李成儒并不關(guān)心,只需要是王賀愿意交代出四通商行就足夠了。
四通商行的東家,乃是當朝首輔沈常茂的侄兒沈城!而且,沈常茂也在四通商行有五成干股,每年都會分到一大筆紅利!
所以,沈常茂這一次注定是要有大麻煩了!
想到這里,李成儒難改清流本性,不由是有些興奮,也愈發(fā)體會到了跟著趙俊臣的好處。
想當初李成儒跟著太子朱和堉與清流們做事的時候,屢屢向朝中權(quán)臣們發(fā)難,但最終的結(jié)果往往都是灰頭土臉、偷雞不成蝕把米,卻又哪里像是現(xiàn)在,不動神色之間就得到了扳倒當朝首輔的大好機會!
“也不枉我日夜兼程的趕到濟寧,這一趟沒白來!”
就在李成儒興奮莫名之際,一旁冷眼旁觀的蘇鵬的臉上,則是閃過了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
他知道,他的老師周尚景,即將要拿回首輔之位了!
濟寧府所發(fā)生的事情,很快就傳到了京城。
趙俊臣、周尚景、沈常茂等人幾乎是同一時間收到了消息。
沈常茂收到消息之后,頓時是表情大變,怒吼道:“趙俊臣這個奸詐小人!他表面上是想要籌集河工銀子,但實際上就是沖著老夫來的!老夫必當與他不死不休!”
怒吼之際,沈常茂依然是色厲內(nèi)荏、心里發(fā)虛。
他知道,自己這一次必然是有大麻煩了。
利用漕運船只走私各類貨物的事情,廟堂里的幾位權(quán)臣暗地里其實都有參與,算是各大黨派的年終福利之一。
漕船的運載量極大,往往是幾船的貨物就能賺到好幾萬兩銀子的利潤,地方衙門也不敢出手調(diào)查,自然是可以輕易逃稅,既是安全穩(wěn)妥、也是利益豐厚,漕運衙門對于這般情況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順水推舟給個人情,也順便分一些利潤。
只不過,漕運衙門畢竟是周尚景的地盤,往年都是率先幫著“周黨”的商行走私貨物,等到“周黨”眾人吃飽喝足、賺取了最多利潤之后,才能輪到別的派系。
但今年的情況卻是大有不同,或許是因為沈常茂成為了內(nèi)閣首輔的緣故,竟是首先幫著沈常茂走私貨物,沈常茂收到消息之后還曾是自鳴得意了一番,只覺得自己成為了內(nèi)閣首輔之后,待遇果然是大不一樣,卻沒想到竟是攤上了這般事情!
這種事情,所有人都是心照不宣,但只能做不能說,一旦被抓到把柄那就是滅頂之災(zāi)!
沈常茂大聲咆哮了幾句之后,也知道自己只是咆哮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勉強冷靜下來思索片刻后,就吩咐道:“這件事情,必須要有七皇子的協(xié)助才行!快去太常寺,讓太常寺卿王倫把消息告知于七皇子,讓七皇子盡快去宮中見陛下一面,設(shè)法為老夫回旋余地告訴七皇子,他只要幫著老夫辦成這件事情,老夫今后必將是涌泉相報!”
根據(jù)沈常茂與七皇子朱和堅的約定,他們二人為了避免非議,這段時間將會通過太常寺來暗中接觸。
對于七皇子朱和堅而言,相較于沈常茂未必可以實現(xiàn)的“涌泉相報”,更好的選擇自然還是把“沈黨”勢力全盤接收!
事實上,當沈常茂把消息傳到太常寺的時候,七皇子朱和堅也正在太常寺內(nèi)與太常寺卿王倫談話。
收到了消息之后,朱和堅似笑非笑的問道:“沈常茂他當真是認為這一切都是趙俊臣搞的鬼?”
王倫連連點頭,道:“正是如此,沈首輔他認為這一切都是趙俊臣刻意針對他的緣故!”
“這般見識,實在是太愚蠢了!”朱和堅嘆息道:“這一切明顯是周閣老的手段!也唯有周閣老,才能影響漕運衙門,讓漕船首先運載沈常茂的走私貨物,所以沈常茂的走私貨物才會堵在濟寧、被趙俊臣抓到了把柄說根到底,不論是趙俊臣、還是沈常茂,都被周閣老給利用了!
嘿!姜還是老的辣,趙俊臣這般做法不僅是幫著周閣老鏟除了沈常茂,自己也沒有撈到多少好處,反而是得罪了袞袞諸公!畢竟,朝廷的袞袞諸公并沒有趙俊臣的賺錢手段,利用漕運走私就是他們最重要的財路之一,趙俊臣就這樣掀開了蓋子,今后一段時間也只有周閣老還能利用自己對于漕運衙門的影響力、勉強維持這條財路,但周黨以外的派系就皆是斷了一條財路,到時候惱恨趙俊臣壞事的人必然會有不少!”
聽到朱和堅的感慨之后,王倫卻是表情一變,問道:“七皇子您是說,這一切都是周閣老的算計?周閣老他打算對我等動手了?”
詢問之際,王倫忍不住是面現(xiàn)驚慌。
畢竟,“沈黨”眾人其實也很清楚,他們這些年來之所以是屹立不倒、自成一派,全是因為周尚景不希望廟堂之中形成“周黨”一家獨大的局面、所以才刻意留著他們罷了,若是周尚景真想要對付他們,他們絕對是毫無抵抗之力。
所以,聽說周尚景如今想要對付“沈黨”,王倫自然是驚慌不已。
七皇子朱和堅點頭道:“自然不會有假,你仔細想想,今日的這般狀況,不正是周閣老的慣用手段嗎?也難怪周閣老會突然出手,朝廷目前正是最容易出政績的時候,各項計劃很快就會收獲成果,周閣老他又怎會容許沈常茂摘桃子?自然是要收回內(nèi)閣首輔之位的。”
頓了頓后,朱和堅問道:“所以,王大人你們?nèi)羰抢^續(xù)支持沈常茂的話,今后就必將要與周尚景為敵,但沈常茂又豈會是周尚景的對手?你們最終只會被他牽累、同樣被周尚景趕出廟堂!所以,趁著這次機會徹底拋棄沈常茂,就是你們最好的選擇!
我的這些話,固然是有些冷血,但我深知沈常茂的色厲內(nèi)荏、目光短淺,實在是不忍心看到你們就這樣耽誤自己的仕途,所以才說出這些苦口良言,還望王大人你可以認真考慮一下!”
王倫聽到朱和堅的表態(tài)之后,也是表情變幻良久。
他并不愿意就這樣輕易拋棄沈常茂,但又實在是畏懼周尚景的手段,更何況趁著這次機會轉(zhuǎn)投未來儲君朱和堅也是一個看起來極佳的選擇。
最終,王倫咬牙答道:“七皇子的好心,我不敢不領(lǐng)!還請七皇子放心就是,我這就聯(lián)系少師張誠、禮部尚書林維等人,說服他們趁著這次機會轉(zhuǎn)投到七皇子的門下還請七皇子放心,他們對于沈常茂的忠心還不如我,這個時候一定不會拒絕的,我等這些人今后必將是唯七皇子殿下馬首是瞻!”
朱和堅的表情淡然,卻是搖頭道:“我還不是真正的儲君太子,又豈能招朋納黨?不過,若是各位同僚愿意信任我的話,我今后也會全力協(xié)助各位同僚,與你們共進共退!”
就這樣,就在沈常茂盼望著朱和堅拉自己一把的時候,朱和堅卻已經(jīng)悄然間掏空了沈常茂的家底。
等到這場談話結(jié)束、朱和堅離開了太常寺衙門的時候,卻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氣。
其實,朱和堅滲透“沈黨”的時間尚短,今天直接出手收納“沈黨”眾人為己用,也承擔(dān)著一定風(fēng)險,說不定就會遭到王倫的直接拒絕,到時候不僅是無法吞并“沈黨”,還會與沈常茂直接翻臉。
但朱和堅從東廠那邊收到了濟寧府的消息之后,就知道自己必須要冒險行事了。
朱和堅的這般做法,就是為了避免自己與周尚景發(fā)生直接沖突!
朱和堅最是精通帝王心術(shù)的手段,所以他也最是了解周尚景的可怕之處,除非是擁有德慶皇帝那樣的朝廷大義,否則朱和堅并沒有太多信心能與周尚景相爭鋒。
所以,如今只是犧牲一個沈常茂,就可以把“沈黨”勢力收為己用,還能避免與周尚景沖突,自然是最好的結(jié)果。
“周尚景就快要老死了,完全沒必要與他沖突,讓我的計劃徒生變數(shù)!”
朱和堅暗暗想道。
就在朱和堅暗思之際,太監(jiān)賈倫在旁邊問道:“殿下,咱們可否是要回府?”
朱和堅沉思片刻后,搖頭道:“不能回府,我們要去宮里見父皇!我把沈黨眾人收為己用的事情,今后無論如何也瞞不過父皇的眼睛,必須要向他坦誠交代趁著這個機會,我也要往前再邁一步!”
賈倫并不是特別理解朱和堅的深意,但他并不似許慶彥那般喜歡問東問西,只是點頭之后,就伺候著朱和堅坐入轎子里,然后就讓轎夫抬著轎子趕去了宮中。
這個時候,德慶皇帝也從東廠收到了濟寧府的消息,正在御書房內(nèi)思考著應(yīng)對之策。
朱和堅進入御書房之后,就直接下跪道:“父皇,兒臣來請罪了!”
德慶皇帝微微一愣,問道:“你何罪之有?”
朱和堅垂首答道:“就在剛才,沈常茂門下的太常寺卿王倫把我請去了太常寺,兒臣這些年經(jīng)常前往太常寺學(xué)習(xí)禮儀,倒也不覺得意外,但去了太常寺之后,王倫卻是表示沈黨眾官員收到了消息,說是沈常茂利用漕船走私的事情被戶部尚書李成儒揭發(fā)了,只怕是自身難保,所以就想要投入兒臣的門下、得到兒臣的庇護兒臣還不是正式的太子儲君,按理說是不可以招納朋黨的,但兒臣認真想了一下,還是答應(yīng)了他們,這違背了朝廷規(guī)矩,所以兒臣就來父皇這里請罪了。”
德慶皇帝聽到朱和堅的說法之后,卻是眼睛一亮,問道:“請罪的事情暫且不提,你先說說你當時是如何考慮的?為何同意了王倫他們的投靠?”
朱和堅低聲答道:“隨著趙俊臣的逐步崛起,廟堂局勢已經(jīng)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溫觀良、黃有容等人或是垮臺、或是遠離廟堂中樞,沈常茂也堅持不了太久,這樣一來廟堂里的主要勢力也就剩下了兩個,那就是趙黨與周黨!但不論是趙俊臣還是周尚景,皆不是易于之輩,必須要暗暗打壓一二,父皇對他們也是心有忌憚,若是我不愿意接受沈黨眾人的投靠,他們說不定就要投向趙俊臣或是周尚景,到時候他們的勢力就會進一步提升,父皇就更難以壓制他們了所以,兒臣才是同意了他們的投靠。”
德慶皇帝深深打量了朱和堅一眼,緩緩說道:“濟寧府的事情,朕也收到了消息,就像是你的顧慮一般,朕剛才也是心有遲疑,就是擔(dān)心沈常茂垮臺之后,趙俊臣與周尚景會是愈發(fā)難以節(jié)制!你能夠想到這一層,確實是沒有辜負朕的期待!恩,既然是他們想要投靠于你,你就收下他們吧,老三眼看著就要離開廟堂,你也應(yīng)該逐漸走出來了。”
朱和堅眼中閃過了一絲興奮與激動。
德慶皇帝的這般表態(tài),就意味著他已經(jīng)默許朱和堅今后插手朝堂事務(wù)了。
但表面上,朱和堅則是不動神色的答道:“兒臣遵旨!既然是父皇沒有怪罪兒臣,那兒臣今后就幫著父皇管束一下他們,讓他們配合父皇行動。”
德慶皇帝的臉上多了一絲笑容,點頭道:“你這般懂事,朕也高興!”
就這樣,兩人談話之間,可謂是父慈子孝、一片祥和。
只不過,德慶皇帝的天性多疑,隨著朱和堅的逐步走向幕前,他對待朱和堅的心態(tài)也逐漸發(fā)生了變化,如今雖然是相信了朱和堅的這般說辭,但依然是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
一顆懷疑種子,經(jīng)過了又一次的澆水施肥之后,已經(jīng)有了發(fā)芽的苗頭。
趙俊臣也同樣收到了濟寧府的消息。
收到消息之后,趙俊臣的表情不喜不憂,扳倒沈常茂并不算什么大事,只是趙俊臣與周尚景的交易一部分而已。
坐在書房里,閉目沉思片刻之后,趙俊臣輕輕一笑,說道:“有些事情,如果不把它放在秤上,就只有四兩重,但一旦是把它放在秤上,那就是重達千斤!現(xiàn)在就看沈常茂能不能承受住這千斤重擔(dān)了!后續(xù)的發(fā)展,即使是我也推算不出,陛下的態(tài)度尤其是難以預(yù)測,只希望他會把目光轉(zhuǎn)向周尚景,讓我多一些喘息之機
唉!河套戰(zhàn)事快些結(jié)束吧,唯有這場戰(zhàn)事塵埃落定之后,我才能夠放心大膽的爭取談判欽差的任務(wù)、離開京城前往宣府軍鎮(zhèn)與建州女真談判,也避開今后一段時間的麻煩”
喃喃自語之間,趙俊臣抬頭看向自己面前的幕僚牛輔德,吩咐道:“你親自去周府一趟,就說周閣老他吩咐我的事情,我已經(jīng)辦成了,后續(xù)的事情就需要周閣老多出些力氣了。”
以周尚景的情報渠道,自然是不需要趙俊臣特意通報消息。
收到消息之后,周尚景也同樣是不喜不憂的樣子。
只是對付一個沈常茂而已,不值得周尚景太過激動。
實際上,收到了濟寧府的消息之后,周尚景的腦海中從頭到尾就沒有出現(xiàn)過沈常茂的名字,心里更多是考慮著七皇子朱和堅的事情。
“所有人都以為老夫這一次是想要對付沈常茂、奪回首輔之位,就算是陛下與趙俊臣這一大一小兩只狐貍,也都被騙了老夫的目標,從一開始就是七皇子朱和堅!趙俊臣說七皇子另有真面目,但只是他的一面之詞罷了,老夫心中有所懷疑,但也不能確定,所以老夫必須要親自出手考校七皇子一番,秤一秤他的斤兩、探一探他的心性!
此前,朱和堅與沈常茂已是暗中聯(lián)手!老夫這一次扳倒沈常茂,就是想要試探朱和堅的反應(yīng),讓他面臨一個選擇、也必須要做出選擇!這只是最開始,老夫今后還讓他面臨不同的情況,做出不同的選擇!最終,根據(jù)他的不同選擇,老夫也就可以推斷出他的真實秉性了
一旦是確定了他的真實秉性之后,這奪嫡爭儲之事,老夫說不得也只能親自下場參與了!朱和堉、朱和堅唉,挑來選去,難道只有這兩個嗎?”
想到這里,周尚景的眉頭微皺,臉上的皺痕也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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