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玉民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陸曼來后的第三天早上。rg
還是熟悉的白墻白床白被白床單和白窗簾,唯一不同的是病房里多了一張床。他還記得這張床是周善軍和山子兩人幫丫頭搬進來的。現在這張床上擠睡著兩個人,兩個孫玉民都還不起情份的人:玉英和陸曼。
看著兩個女人睡得如此香甜,他不忍心去打擾,靜靜地看著白色的天花板,看著天花板上垂下的那種罩著白色燈罩的白熾燈。
他雖然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是他可以肯定,花園口黃河大堤肯定是被炸開了。陳布雷答應的事來就是千難萬難,如果強行要求人家辦成,到哪都不過去。
不知怎么地,孫玉民腦海里突然泛起了無數個災民的身影,他也不知道這些衣衫襤褸的人是在哪看見過的,也不知道這些人為什么會突然出現在自己的記憶中,難道是因為自己沒有阻止得了這場浩劫嗎?
莫名其妙的他的視線開始模糊,淚水遮住了迷矇了眼睛,許多以前的事,以前的人,都一件一件,一個個地浮現在朦朧之中。
八角橋陣地上那震得地都發抖的大口徑艦炮吼聲似乎還在耳邊回響,二營長吳幼元的問詢:“你能不能守住?”也還依舊清晰;南京城光華門陣地上航彈引發的沖天火光,似乎再次映紅了他的雙眼,高副團長、周海南、周洪等等老二營官兵的音容笑貌仍然清清晰晰地記在腦中;還有濟寧城、荷澤城、兗州城戰死的二十師官兵們,蘭封一戰被成建制打光的115團,新編一團,最讓孫玉民心中有愧的鐵牛,最讓孫玉民后悔的毛竹坡下的三百川軍勇士們,似乎一下子都站在了孫玉民的面前,口中都在異口同聲地質問著他:“孫玉民,你不是要阻止花園口慘案發生嗎?為什么你還躺在床上裝死,成千上萬的老百姓都被你拋棄了嗎?”
“不!沒有……”孫玉民自己都能聽到自己的聲音,眼眶中的淚早就流了下來,枕頭上已經濕了一大片。
此時此刻孫玉民感覺自己就像風雨中漂浮在江海中的一葉扁舟,無依無靠又漫無目地,該何去何從呢?誰來教教我。
迷茫中,一只溫暖的手輕輕地幫他拭去了臉上的淚水,緊接著一張柔軟的臉貼上了他的面龐。
“玉民,你別這樣好嗎!”
這是陸曼的聲音,孫玉民在這個女人的心中從來都是個堅強的支柱,是個永遠都不會倒下的巨人,她從來都沒有見過他有如此軟弱的一面,剛剛在病床上那流著淚,哽咽著聲音,微微顫抖的身軀,怎么可能是這個鐵做的漢子所表現出來的。這一刻,陸曼的心有一種被人用針不斷刺的疼,她毫不猶豫的把自己的臉緊緊的貼了上去。許昌對陳蕓過的那些不再和孫玉民糾纏的話都讓扔到了腦后。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孫玉民從思緒中回到了現實,雖然眼睛還模糊,但是他能清楚地分辨出這是陸曼,畢竟兩個人是名正言順的夫妻。
“哥,你剛才怎么啦?嚇到我和陸姐姐了。”丫頭的聲音不合時宜的響起。
“我沒事。”孫玉民很想告訴她們自己只是想起了一些人和事,可出這三個字,他都覺得很辛苦,便打消了把自己內心想法告訴二女的打算。
剛才的那瞬間,孫玉民真的是非常想離開,他很想找個地方帶著陸曼和陳蕓,還有丫頭和李鐵膽他們一起,與世無爭的生活,哪怕是所有的**精銳就堆在敵人的槍口下任人宰割,自己都不想去管。為了保自己而把百姓推向前臺去頂去扛的軍隊;不顧民眾死活的,腐蝕到骨子里的國民政府;還有那些只知道中飽私囊,為權為利勾心斗角的高官們,自己肯定是不屑和他們為伍的。孫玉民也想過去大西北,可是干系太大了,牽扯太寬廣了,先不陳布雷這邊會受到牽連,光二十師的這些人,老蔣會如何處置他們?除非自己把他們部帶走,可這又何嘗不是個更大難度的事情呢。
丫頭一出聲,原俯著身子,臉緊貼著孫玉民面龐的陸曼立直了身子,替他拉了拉被子,又掖了掖被角,爾后坐到了床邊,深情地凝望著這個自己深愛的男人,腦海中閃現出昨日父親來醫院所的那些話。
“憐兒,我現在對你這個丈夫來好奇了。”
“父親,您怎么會這樣?”
“憐兒,你知道嗎?從你第一次帶他到家里來,我們徹夜長談開始,我就對他充滿了好奇,也像你一樣,喜歡上了這個男人。”
“他和您講了什么,讓您如此抬愛?”
“那天晚上,他和我分析了徐州會戰的局勢。從那時我就在仔細觀察,發現所有的進展和結果都在他的預料當中。可以這樣,整個會戰就像是按照他的設想進行的。我們這一方的部署和行動他能悉知這可以解釋的過去,但是日軍也都像是他安排的一樣,完和他所的路線步驟進行的,這就讓人嘆為觀止了。”
“我也聽他底下的軍官過,玉民對戰場的形勢把握得很好,預判也非常準確。”
“不不不,你不是一個真正的軍人,你明白不了我所的這些東西。這樣講吧,換作李宗仁或程潛有這種事,臺兒莊會取得更大勝利,蘭封也不會落得如此慘敗。”
“哦……”
“憐兒,講到蘭封戰役,雖然我沒在前線,但我從別的渠道得知,玉民曾經幫桂永清奪回過蘭封城,還曾經向孫桐萱和商震建議重兵防守商丘城,預防日軍華中方面軍的部隊來襲,結果不出所料,黃杰直接就放棄了商丘,把整個蘭封戰場上所有**部隊的側翼暴露給了日軍。后來才會有孫桐萱和商震讓二十師去撞鐵板,他們偷偷撤退,害二十師傷亡慘重和玉民身負重傷這一情況出現。”
“原來是這樣!”
“憐兒,不只這樣,玉民在明知七個師都撤退的情況下,還毅然決然地要和土肥原十四師團硬拼,以致于別人都他傻,在我和總裁以及軍委會看來卻是忠勇可嘉。”
“為什么?這明明就是愚忠!”
“錯,如果不是玉民這一鬧,在包圍圈中的十四師團,馬上就會變成鐵扇公主肚子里的孫猴子,一旦如此,四十萬**精銳想撤都難,可以這樣,二十師是用了師一萬多官兵的性命換取了四十萬**的安。”
“父親,我聽懂了,不過我還是覺得他傻。”
“不對,他一都不傻。三義寨和寨子周邊的大戰,雖然二十師傷亡慘重,但日軍十四師團也好不到哪去,傷亡也不少,過了黃河后又挨了展書堂的一通炸,損失就更加慘重了。憐兒,你知道嗎?你這個丈夫所走的這一步,看似十分魯莽,其實是步步為營,正面強攻土肥原十四師團之前,他首先就已經找好了幫手,四十六師的18旅就是其中之一,還有他居然動了桂永清,派出了被他當成寶的裝甲營,如果不是裝甲營擊潰日軍的坦克,這場仗還要打的艱苦。還有更令人驚奇的是,他居然算計到了土肥原不會從已經被占領的商丘突圍,而是從黃河渡河而過,甚至預先讓展書堂在各個渡口埋下炸藥,這種非常人能匹及的思維,讓為父自嘆不如。”
當時聽到父親如此的夸他,自己的臉還臊紅了。
“憐兒,這些都還不算,你知道前天他在病房里對我什么?來這種事情不能告訴你一個女人,但是為了證明你的丈夫是何等一個人,我豁著犯條令也要告訴你實情。孫玉民他讓我去阻止總裁炸黃河大堤。你可能不清楚,這件事是高度的絕密,除了少數幾個人,還有執行任務的部隊,旁人是無法得知的。而且,我所知道的是要炸趙口黃河堤,沒料到他受了重傷暈迷了幾天幾夜,醒來時居然念叨著讓我勸阻新八師蔣在珍炸花園口黃河大堤。這個突發的情況,可是連我都不知道的呀,他卻一清二楚。當我在總裁辦公室里證實了這一后,你知道我內心當時的震驚和訝異是多么地強烈。當時我就在想,一個人如果能運籌帷幄到如此程度,那還有什么能夠打敗的呢?以前別人他是戰神,我總是置之一笑,現在我終于知道了,這個稱呼對他來是最為貼切的,只可惜現在的黨國內部出了嚴重的問題,否則只要重用他,驅逐倭寇,指日可待。”
陸曼沒有想到父親會給他如此之高的評價,更沒有想到自己的丈夫會得到父親如此般的賞識,只可惜,這個男人即將就要不屬于自己,而自己還一辦法都沒有。
從思緒中回來,陸曼訝異地發現,孫玉民不知何時牽住了自己的手,眼睛也直愣愣地盯著自己。床上的玉英也打了個盤,卷著被子,傻傻的看著自己。
…………
陳蕓是在許昌就接到了指令,讓她帶著她的組去上海。
雖然組織上沒有明理由,但是她非常清楚,這是上級為了保護她們幾個人而實行的無奈之舉。海燕能供出孫玉民來,自然就會把她們數供出。如果自己從國統區,從武漢這條線回西北,難保不會被特務發現。現在正有大把的人想找到置孫玉民于死地的證據呢,如果落到這些人手里,后果不堪設想。
還好,一路有驚無險地到達了上海,進入到了英租界內組織上給的接頭。
在這間叫著知味的書店內,陳蕓接到了組織的新命令,暫時留在上海,完成一些不太危險的工作,順便養胎。
陳蕓心中頓時十分感動,從河南到上海這一路的顛簸,自己已經是疲憊不堪,更何況還要從上海去更遠的大西北,自己的身體肯定會堅持不住的。如果強行出發,不知道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會是一個什么樣的狀況。其實從一開始加入到這個集體中來,陳蕓就知道,雖然黨的紀律森嚴,組織嚴明,但充滿人性化的特性和為勞苦大眾不懈奮斗的宗旨才是自己加入的最大原因。
在一片弄堂里租了間屋子安定下來后,陳蕓開始閑了起來,組織上給他們的任務來就不重,又有五個人幫著去完成,到了她這基上已經無所事事。
最開始的不適應到后來慢慢的淡定,到有一天無意中從報紙上看到蘭封大戰的消息,陳蕓立時就發現找到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她每天挺著個大肚子去找那些報攤的老板,找收廢紙的販,用了大半個月的時間,收集了多份報刊一年的所有報紙。
看著整整半屋子的報紙,鄧秀芬和張都驚呆了。
接下來的半個月里,陳蕓除了正常的生活起居外,她唯一做的事就是翻閱各種各樣的報紙,把關于孫玉民的所有報道都剪了下來,哪怕是文中只是稍帶了一句他的名字,都被她收集了起來。
鄧秀芬罵她傻,可她只是笑笑,埋藏在心底的想法讓她繼續著自己的行為。
當屋檐下開始有燕子出現的時候,陳蕓也差不多完成了自己要干的活:一貼滿了關于孫玉民內容的剪報。
看著這精心完成的剪報,先前持反對意見的鄧秀芬也改變了看法,只是意語深長地道:“蕓姐,你何苦如此為難自己。”
“我沒有為難自己。”陳蕓笑了笑,道:“我只是讓寶寶生下來后,知道她有一個多么英雄的爸爸。”
“可孫玉民不是好好地活著嗎?寶寶可以看見他,可以找到他的,甚至能和他一起生活,你何必這樣做呢。”鄧秀芬疑問道。
“你不會懂的!”陳蕓眼中含著淚花,道:“我和他已經回不到南京城的那段時光了。”
“因為陸曼?”
“不光是她,還有其他的原因。或許因為他是大英雄,來就不屬于我,能留下一段這么美好的時光,我已經滿足了。”
“那你打算就這樣把寶寶生下來?不告訴他也不告訴家里人?”
“孫玉民他那邊就算了,我不想讓他知道,讓他分心,或者我不想讓我們的孩子跟著他在戰場上東奔西跑。家里那邊,我前些日子已經寫信回武漢了,估計這些天就會收到了。父母是肯定來不了,萊應該會在我生寶寶前趕來吧。”
“萊?”鄧秀芬第一次聽到了這個名字,她好奇地問道:“你弟弟嗎?”
“我親妹妹,比我兩歲。如果你見到她,肯定會和她成為好朋友。”提到這個妹妹,陳蕓滿眼都是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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