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戰爭是多鐸人的陰謀

    老團長巴里特沒再繼續說下去，打算給薇爾一點時間消化這個驚人的消息。他離開座位，走到壁櫥邊，從里面端了一盤新鮮的草原紅莓回來。這可是他花了15個銀索爾，請熊團里小家伙們從附近的草甸采回來的水果。

    草原紅莓的味道很一般，酸澀中帶著淡淡的甜味。相比孩子們開心的笑臉，15枚銀幣換一盤草原上常見的水果倒也值了。

    巴里特剛揀起一顆紅莓還沒送進嘴里，整個盤子都被薇爾副團長搶了過去，他瞪著眼睛，假意呵斥：“喂，別太過分了，女游俠可不應該欺負一個行動遲緩的老人。”

    “你是大叔團長，我是副團長，你應該照顧我。”薇爾理智氣壯地抓起一把紅莓，塞到自己的嘴巴里。

    “你們一個個都比我有能耐，每個人都想當熊團的大團長，為什么我能一直坐團長的位子到現在”巴里特嘿嘿笑道，他指的是包括薇爾在內的八個副團長。

    可惜，薇爾副團長忙于對付嘴巴里的紅莓，沒工夫回答上司的提問。

    巴里特無奈地搖搖頭，自顧自地說道：“因為，我既老邁又沒多大本事。反正，你們幾個家伙誰也不服誰，還不如讓我這個老家伙繼續當頭，等你們分出了勝負，隨時都能把我趕下臺。”

    薇爾聽了這話，居然很不好意思地低下腦袋，旋即又勸慰道：“大叔團長經驗豐富，聰明能干，手底下還是很有些實力的……就比我差了么一點點。”

    巴里特被女游俠的直白給逗笑了，說道：“你這家伙，我該怎么說你呢……你還是太年輕，其他幾個副團長可不會這么想。我能坐熊團團長的位置，是因為我又老又弱，這不假…….多鐸人就看重這一點，才支持我掌管有幾千傭兵的熊團。另外那幾個家伙比我年輕，有實力，有名氣，多鐸人怎么能放心他們當熊團的大團長”

    “他們精明的很呢，只想當說話算話的第一副團長，絕不會把我這個老家伙趕下臺。只有你成天嚷嚷想接我的位置。我就算選接班人，也要選個上了歲數，沒多少本領的人，我選你們任何一個人，都是害了你們，害了熊團。”

    薇爾皺了皺細長的眉毛，費解地說道：“我在火獅傭兵團長大，我們都是讓最有能力的人當團長。”

    巴里特點頭道：“對，熊團最鼎盛的時候熊頭旗下有一萬多號人，你們八個副團長能冒出來，個個都是頂尖的傭兵，要么是兇暴戰士，要么是游俠，唯一的缺點就是除了你之外，他們的歲數都偏大，否則早給領主老爺招為家臣了，根本不用在傭兵團里廝混打拼。”

    “說實話，熊團的規模太大了，不是我認識的傭兵團，也不是領主老爺喜歡的傭兵團。我們人手最多的時候，有近4000個武裝傭兵，雖說其中有不少女傭兵，可其余的男性傭兵也有2000多人……”

    “團長大叔，女傭兵怎么呢熊團那幾個副團長就沒人是我的對手，他們連我妹妹瑪麗都打不過。”薇爾揮了揮秀氣的小拳頭，很不服氣的樣子。

    “是，是，是，我說錯了，總行了吧。”巴里特攤開雙手，有氣無力地解釋道：“我的意思是，領主老爺的護衛隊都是男性，如果不考慮民兵，一般的男爵老爺手底下的護衛隊也就維持2、3百人。咱們熊團以前有2000多個男性傭兵，現在也有1700多個壯漢……你說，開拓點的領主老爺們能放心咱們嗎如果熊團團長又英明能干，開拓點的老爺連睡覺恐怕都要睜只眼睛。”

    薇爾搖了搖頭，說道：“我不信啊，我們在為領主老爺工作，他們有什么不放心的。”

    巴里特原本就是不一個巧舌如簧的人，他不知道該如何規勸一個有天真想法的年輕女游俠，只得撇開這個話題，轉而說道：“領主老爺放不放心，咱們先不說……就說幽魂森林開拓點給熊團的酬勞，殺一只地精獎勵20個銅索爾，一只狗頭人換30個人銅索爾，一只豺狼人換2枚銀幣。除此之外，我們采集到的資源，熊團占八成，傭兵家屬做工按雇工的酬勞結算。我干了大半輩子的傭兵，想都想過傭兵團能拿到如此豐厚的報酬。”

    “以前吧，多鐸人用得著熊團，愿意開出高價。現在不一樣了……”

    巴里特抬起手指著東邊，繼續說道：“后面的開拓點有2萬多雇工在給多鐸人修要塞，那些人將來都是多鐸領主的領民佃戶；2000多鐸騎兵、2000多鐸民兵接管了前沿防線的崗哨營壘。熊團能干的活，現在多鐸人都可以干，領主老爺憑什么還要把這么的大好處給熊團，不給自己的領民佃戶”

    薇爾緩緩點頭，表情嚴肅地說道：“多鐸人打算和熊團解除雇傭關系，趕我們走。”

    副團長深沉的模樣落在巴里特眼中，只以為樂觀、跳脫的年輕女游俠終于開竅了，心里頓時一喜，意味深長地嘿嘿笑道：“原來倒不至于要趕熊團走，現在嘛，多鐸人只能趕我們走。”

    “前年的冬季，撒桑難民南遷就已經結束了，剩下的只是少量的糧食運輸。崗比斯的雇傭軍團去年春天的時候就可以撤離，他們拖到秋天才撤軍，那是因為多鐸人的騎兵部隊還沒過來接手駐防。換句話說，崗比斯人撤軍，多鐸人已經做好了入駐前沿崗哨的準備。”

    巴里特沉默了一會，聲音嘶啞地說道：“多鐸人故意讓熊團先接手沿途崗哨營壘，然后爆發了五日戰爭……多鐸領主的戰獸騎兵每天能跑幾百公里，從開拓點要塞趕過來都不用兩刻鐘，可他們硬是按兵不動，等我們和森林豺狼人打四天四夜才趕到戰場，一舉殲滅上萬只獸人。”

    “多鐸領主是拿熊團當誘餌，把森林里的獸人引到外面，再消滅它們。”巴里特表情平靜地說道，就像在敘述一件和他無關的事情。

    薇爾有力地抿了下嘴唇，遲疑問道：“團長大叔，你……你恨他們嗎”

    “恨沒有的事情……”巴里特的嘴角牽出一絲苦澀又或者譏諷的笑容，擺了擺手，嘆道：“傭兵拿錢就要賣命，多鐸人花了大價錢雇傭熊團那也不是白花的……五日戰爭，熊團總共傷亡1800余人，384人當場戰死，100多人落下殘疾。多鐸人按約定給撫恤，一個銅分都沒少給。咱們殺怪物，死了人，也對得起領主老爺給的高額報酬，公平的很。”

    薇爾低下頭，藏住眼眸里的光芒，輕聲說道：“凡事都有代價。”

    巴里特點頭表示贊同，表情漠然地說道：“傭兵和雇主不是平等的戰友關系，咱們不怨恨多鐸人，如果多鐸人拿熊團當誘餌的事沒被掀開，開拓點的領主老爺們應該會收編熊團，把傭兵轉為民兵、佃戶。可現在，五月戰爭的陰謀傳言已經散開，多鐸人不會相信熊團傭兵對他們沒怨恨。他們也不會再收編熊團，就算收人也是慢慢吸收20歲以下的年輕人，20歲以上的人一概不要，尤其熊團的正副團長、各頭領沒有半點機會得到開拓領主的青睞。”

    “熊團駐地的神父老爺前段時間找我談話，他說多鐸人準備重定雇傭協議，熊團的待遇會比以往差很多，他讓我早做打算。”巴里特不再說話，只是望著奧克塔薇爾。

    薇爾搖著纖手說道：“別看我啊，大叔才是團長，大叔有什么打算”

    巴里特握起拳頭，抵著嘴巴干咳一聲，壓低嗓音說道：“你可知道熊團的前身是雄鹿商會旗下三十多支小型傭兵團，專門負責保護雄鹿商團的車隊，而雄鹿商團屬于崗比斯大貴族，溫布爾頓侯爵家的商團。幾年前，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雄鹿商團解除雇傭，大家沒辦法才聚在一起組建了熊團。”

    “雖說，熊團現在和溫布爾頓侯爵家沒關系，但以前的人脈還在。前些時候，雄鹿商團組織撒桑難民南遷，我在商團里的老熟人把我介紹給人馬丘陵的軍團指揮官認識，也是憑著這層關系，崗比斯人一直挺照拂熊團的。”

    “多鐸人想趕我們走，看來幽魂森林開拓點是待不下去了。我就派人去人馬丘陵的渡鴉鎮，找了當初指揮官……他可是蘭德爾家族的騎士老爺，為蘭德爾伯爵效力，手底下有3000名雇傭軍士兵，是真正大人物。他答應接收我們熊團所有人，就連重傷殘疾的人也收。熊團傭兵編入蘭德爾家族的雇傭軍團，傭兵家屬給佃戶身份，每家分配50畝地，免兩年租子……哦，對了，熊團的副團長和隊長們全都優待安置……”

    “我呢還有我妹妹瑪麗怎么安置”薇爾指著自己的鼻子，瞪大眼睛看著老團長。

    巴里特頓時啞巴了，游俠傭兵是青壯男女都要習武作戰，領主家族可不這樣，戰爭總是讓女性走開，如果一個家族到了讓女性參戰的地步，那她基本上快完蛋了。當然，領主家族也有女騎士將領，可她們必定是高級統帥，至少要具備正式騎士的實力。像奧克塔薇爾被熊團傭兵冠于女武神的稱號，但她和她的妹妹瑪麗畢竟是初階見習騎士。

    按領主家族規矩，女見習騎士就得侍奉上位貴族，學習內政內務，再和其他貴族婚配，組建家庭，開枝散葉。盡管巴里特堅信以薇爾的指揮才能會得到家族的重用，但他現在還真不能拍著胸口向她保證什么。

    巴里特想了又想，含含糊糊地說道：“薇爾……你年紀不小了，也該嫁人了。等到了人馬丘陵，我出錢，請牧師把你臉上的傷痕去掉，以你的容貌才華，總能得到一位騎士貴族的青睞。你和騎士結婚，以后的路就好走了，哪怕擔任一支雇傭軍團的指揮官應該也沒什么問題。”

    一般的女游俠血脈低微，當然愿意嫁給騎士貴族為妻。奧克塔薇爾偏偏就不是一般的女游俠，她是崗比斯王國的長公主，有傳奇位階的羅蘭.奧古斯特殿下。雖然她現在不能動用白銀階以上的力量，但她的精神屬性早就達到了傳奇騎士的標準。

    巴里特吞吞吐吐地用騎士婚姻來誘惑她，羅蘭的肚子都要笑破了，心想：“本大團長玩過世界上最美的男人，還是你家主人。”

    整天和傭兵游俠打成一片，羅蘭把傭兵粗俗的壞毛病也學會了。

    不過，她早懷疑熊團和人馬丘陵有瓜葛，巴里特能坐穩熊團大團長的位置和蘭德爾雇傭軍團的支持不無關系。五日戰爭期間，巴里特還將他手下的黑鴉衛士交給羅蘭指揮。那些精銳分明是大家族培養的秘法死士，他們掩飾的再好又如何能瞞得過鳶堡公主的眼睛

    森林豺狼人首領至少有白銀階的實力，黑鴉衛士們抱頭抱腳，奮不顧身地拖住它，并沒有展露出超人一等的武技。其他人還真看不出來黑鴉衛士的底細，只以為他們天生勇猛，在戰斗中兇性大發。羅蘭卻見識過蘭德爾秘法衛士圍殺傳奇半人馬的場面，也是這般的無懼無畏，差點把半人馬大可汗給壓制住。

    兩場戰斗的區別在于，傳奇半人馬憑借自身的力量掙脫蘭德爾秘法衛士的束縛，它也被嚇得轉頭逃竄；而豺狼人首領沒這份實力，被羅蘭當場擊斃。

    羅蘭當時就確信，巴里特老團長就是蘭德爾家族的戰熊傭兵。巴里特現在極力邀請她加入人馬丘陵，羅蘭哼哼唧唧地想到：維克多的手伸得未免也太長了點。

    不過，巴里特老團長在蘭德爾家族的身份低微，對薇爾副團長的關心卻是真情實意。可惜，羅蘭去哪都行，唯獨不能去人馬丘陵。

    她擺脫公主身份的束縛，重鑄自由信念，西爾維婭可是一清二楚。她再跑去人馬丘陵，那不叫自投羅網嗎

    薇爾笑了笑，決定不再戲弄盡職盡責的大叔團長，說道：“開拓點要塞的柯蒂斯男爵向我求愛，許我貼身侍女，柯蒂斯家族夫人的稱號，愿意接收我指定的100個人。他說他會很快晉升子爵領主，如果我愿意嫁給他，將來就是子爵家族的夫人。”

    “我拒絕了。”

    巴里特是驚了又驚，頓生疑竇，“你……”

    奧克塔薇爾笑容淺淡地看著對面的老傭兵，嘆了口氣說道：“大叔團長，我不想騙你，我前面和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我的理想是開創一個傳奇傭兵團；我能力最強，熊團大團長的位子，我勢在必得……可你忘記了一件事情。”

    她指著自己的胸口，認真地說道：“我是游俠奧克塔薇爾，我身上流著騎士貴族的血脈，我是女騎士…….你可不能否認，見習騎士也是騎士啊。”

    巴里特的胸口好像被重重地打了一拳，但看著薇爾純凈的眼眸，他怎么都沒辦法憤怒，甚至有一種如釋重負般的欣慰。

    “五日戰爭的陰謀傳言是我派人散播的，目的正如你所說的，斷掉熊團的退路，好讓其余的副團長明白，他們都上了歲數，潛力有限，即便投靠多鐸領主，也不得重用……這么多天，他們每個人都想通了，沒想通的，我也幫他們想通了。”

    巴里特只覺得滿口苦澀，他沉默許久，終于冷靜地說道：“我替大家找好了出路，他們未必愿意跟著你……”

    “太遲了。”薇爾憐憫地看了老人一眼，輕輕搖頭，從腰兜里取出一份卷軸，一枚印鑒，推到巴里特的面前，說道：“看到沒有，這是開拓點駐守神父親筆簽發的介紹信，他介紹熊團去撒桑帝國的東開拓領，熊團的大團長是…….奧克塔薇爾。”

    “至于這印鑒…….就像你手里的團長印鑒一樣，都是在教堂注冊的熊團大團長印鑒。盲眼、馬刺他們幾個人都在駐守神父面前簽字承認我是大團長，也都拿到各自的副團長印鑒。傭兵，不敢戲弄教堂神父。”

    巴里特有點生氣地說道：“奧克塔薇爾，撒桑帝國的東開拓領比幽魂森林的情況還要復雜，你把熊團帶過去，考慮過大家的生死嗎為了你的理想，還是野心，你就這樣犧牲并肩作戰的伙伴投效領主家族才是傭兵的出路！我……我已經為大家找好了出路。”

    奧克塔薇爾似笑非笑地說道：“大叔團長，害怕戰斗的人應該當雇工才對啊，傭兵投效領主，難道就不用戰斗了嗎打豺狼人那一會，我可是看見你拿著十字弓射殺怪物，開心的很啊。”

    巴里特被反駁得啞口無言，氣焰頓消，悶悶地說道：“超大型的傭兵團沒有出路……五日戰爭，還會在熊團身上重演，只不過換到了撒桑帝國開拓領。薇爾，熊團會死很多人的……”

    薇爾定定地看著老傭兵，目光柔和而堅定，“巴里特大叔，時代不同了，以開拓為主流的世界，傭兵團的規模會變大，新的待遇、新的敵人、新的戰術……新的傳奇。我，我們，已做好了譜寫熊團傳奇的準備。”

    她站起身，對著巴里特鄭重施禮，說道：“我給您三天的時間，號召熊團成員隨您投效人馬丘陵，這是我對您尊敬……巴里特團長閣下。”

    巴里特最終還是走了，帶領500多人前往人馬丘陵的渡鴉鎮。奧克塔薇爾和熊團的七個副團長目送老傭兵遠去的背影，就像看一個時代的落幕。他們的眼中盡是對未來期許的火焰，仿佛能見證熊團的傳奇。

    伊麗莎白公主，現在叫瑪麗，湊到羅蘭的身邊，小聲問道：“薇爾姐姐，咱們干嗎非要去撒桑帝國開拓領啊聽說南方王國準備渡河去南大陸，那里也有我們的舞臺。”

    羅蘭不愿意去人馬丘陵，伊麗莎白.特斯蒂爾公主也害怕去撒桑帝國，被光輝圣騎士窺破身份。

    她的小心思，羅蘭心知肚明，便舉手在瑪麗妹妹的腦袋瓜子上敲了一記，哼哼道：“撒桑帝國有紅土地，那里的糧食很便宜很便宜。你這個笨蛋，我們拖家帶口有8000多人，當然是那邊的糧食便宜往那跑。”

    瑪麗抱著腦袋，嘟囔道：“糧食便宜就便宜唄，干嘛打人家腦袋……”

    她想起暗中庇護自己的第一光輝天使米克勒梅爾斯指引她跟隨薇爾團長姐姐，心里又安定了下來。

    去撒桑帝國開拓領，或許是至高主對自己和薇爾姐姐的啟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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