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墳，對中國人來，有時是求心安，有時是求保佑，有時是去告慰先人。

    邊爸帶著邊學道去上墳，就是后者。

    站在爺爺奶奶墳前，邊學道想起《三字經》中的兩句話：揚名聲，顯父母。光于前，裕于后。

    他覺得，這才是人之至孝，這才是人生之大得意。

    從墓地往回走，質上已經死過一次的邊學道心里復雜極了。

    好在，很快他就調整了情緒。

    邊學道跟邊爸：“爸，你明天就去單位把工作辭了吧�！�

    邊爸能地一瞪眼睛，然后可能忽然想到兒子現在已經是千萬富翁了，就看著前面的路搖頭：“老板對我一直不錯，就算現在不差這份工資錢了，也不能走就走，要等老板找到人了再走�！�

    邊爸繼續：“人這一輩子，今天窮，可能明天富，今天富，可能明天窮，財如流水，人情如山，你還年輕，不要因為有錢就飄起來，不要被橫財迷了心智�！�

    邊學道頭：“常將有日思無日，莫等無時思有時，爸，你的我懂�！�

    邊爸：“懂就好，懂就好�！�

    一直到家，邊爸都沒再什么。

    邊學道卻知道，這一番話，除了自己親爹親媽，估計再不會有人跟自己了。

    兩人到家，邊爸喝了口水就出去了。

    邊爸昨晚在臥室就跟邊媽商量好了，今天上完墳，按照日期，出去找幾份邊學道拿回來的報紙。

    一輩子存款沒超過1萬的夫妻倆，心里始終不踏實，難以服自己接受兒子賺了萬的事實，他們總是擔心這個，懷疑那個，覺得這事太玄。

    后半夜兩，邊爸邊媽誰都沒睡著。

    邊媽忽然聲跟邊爸：“那報紙會不會是假的？”

    邊爸好一會兒沒話，然后開口：“明天我找路口賣報的老李問問，他要是沒有，我就去市圖書館翻翻�！�

    不知道為什么，邊學道回到家，就特別愛睡覺。

    躺在他自己的單人鐵床上，比在哪里睡得都香，比在哪里睡得都踏實。

    邊爸回家時，手里拎著一兜熟食。

    邊爸平時很少買這東西的，除非家里來了客人。

    看著邊爸的表情，邊媽就知道兒子拿回來的報紙是真的。

    看邊媽正在廚房摘菜，邊爸脫了外衣，拎起圍裙，：“今天我來，好久沒做了，不知道手藝剩下多少�！�

    邊媽拿起抹布擦了擦手，站在邊爸身后幫他把圍裙系上，：“兒子好久才回來一趟，你可別做砸了�！�

    邊爸扭頭在邊媽耳旁：“我去查了，是真的，放心吧。”

    邊媽：“下鏟子的時候輕，兒子在他那屋睡覺呢�！�

    吃完晚飯，邊爸在客廳看電視，邊媽在廚房收拾，邊學道想去廚房幫忙，讓邊媽推了出來。

    邊學道給邊爸沖了一杯他帶回來的茶葉，搬了個矮凳子，坐在邊爸旁邊，一起看新聞。

    一會兒，邊媽從廚房出來，：“這爺倆，怎么看上新聞了？”

    邊爸：“別忙了，你也過來歇一會兒�！�

    邊媽：“我去拿兩個蘋果�！�

    從邊媽手里搶過蘋果和水果刀，邊學道坐在凳子上削果皮。

    邊爸噓噓地喝了一口熱茶，問邊學道：“你有什么打算？”

    邊學道：“首要打算是把你倆接松江去�！�

    邊媽習慣性地：“我和你爸沒工作，松江消費高……”一半，看了邊爸一眼，不了。

    邊爸：“你兒子賺錢了，就別提消費高不高了，再高也餓不著你。”

    邊媽推了邊爸一把，：“我不是一時忘了么！”

    邊爸：“親戚朋友都在春山，去松江我和你媽誰都不認識，太孤單。”

    邊學道：“現在通訊這么發達，有電話、有絡，還能視頻聊天，再，松江離春山真沒多遠，你要是抓緊學開車，我給你買個車，你想回來就開車和我媽回來。”

    不等邊爸話，邊媽立刻：“不買那玩意，吃錢的貨，開出去光油錢就不少�！�

    邊爸搖著腦袋：“又來了，又來了……”

    邊學道：“爸媽，我想你倆元旦前搬來松江�！�

    邊媽：“這么快？家里這房子怎么辦？”

    邊爸也：“不行，冬天不好賣房子，這要是元旦搬走，一冬天，暖氣和自來水凍壞了�！�

    邊媽問：“我和你爸現在去松江，也沒地方住啊！”

    邊學道：“松江有精裝修現房，買下來，配家具就能住。”

    邊媽：“那也太快了。”

    邊爸：“這事我做主，今年冬天就這樣，我和你媽先把賣房子信息貼出去。等明年春天房子賣了，你那邊也快畢業了，一切準備好，我倆再搬家�！�

    邊學道把削好皮的蘋果遞給邊媽，：“賣房子也不用非得你倆在春山，留個電話號，或者讓我舅我叔誰幫著賣，實在不行，冬天雇個人幫著燒屋子�！�

    邊爸聽了，把茶杯放在茶幾上，皺眉看著電視屏幕，好一會兒沒話。

    邊媽見了，連忙把手里的蘋果遞向邊爸，：“他爸，兒子削的。”

    見邊爸不接蘋果，邊媽咬了一口：“破家值萬貫，這好歹是我和你爸半輩子攢出來的家業，給誰看著我都不放心�！�

    其實邊學道完，就知道自己錯話了。

    他連忙把手里新削好皮的蘋果遞給邊爸：“老爸，聽你的，我剛才隨口亂的，其實就是不想你和我媽冬天再起早爐子�！�

    邊爸終于接過邊學道手里的蘋果：“常將有日思無日，莫等無時思有時，這話是你自己的，希望你能記牢�！�

    邊學道立刻笑嘻嘻地：“等我買了房子，找人把這兩句寫一幅字，掛在門口。”

    邊爸看了邊學道一眼：“我給你寫。”

    邊媽在旁邊，一口蘋果直接吃嗆了，捂著嘴：“啥？你寫？”

    邊爸瞪著眼睛：“我好歹初中畢業�！�

    邊媽：“你寫，你寫，咱家你學歷第三高呢！”

    事情就這么定了。

    邊爸邊媽明年開春搬家。

    躺在床上，邊學道想的是自己剛才的大意。

    回到家里，整個人都放松了，話也不怎么過大腦，結果無意中傷了老爸的自尊。

    在萬面前，這個家確實不夠看，然而這里是父母半生奮斗所得，實在不該那么輕飄飄地讓別人幫著經管，那些話的時候，他完忽略了父母對這個家的感情。

    今晚發生的事，給邊學道敲了一記警鐘——切莫得意忘形。

    一切重來，邊學道以為自己足夠成熟，能夠壓住賺錢后的驕狂情緒，沒想到還是在不知不覺中流露了出來。

    邊學道在春山家里跟父母看電視聊天的時候，遠在北京的單嬈，剛跟媽媽一起從出租車里下來，向賓館門口走去。

    看母女倆的步伐，都很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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