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斗結(jié)束后的收尾工作難度比原先預想的更高。數(shù)噸重的怪物沖擊下幾乎所有馬車都出現(xiàn)了結(jié)構(gòu)完整性的問題,輪轂損壞車軸折斷,頂部防水布的骨架也折斷面料撕裂,無法再提供應對天氣的庇護能力。
人員雖無重傷,最嚴重的也只不過是一名武士的腳踝因馬匹倒地被壓在下面而扭傷,馬匹卻因為足部折斷等重傷問題而不得不以減輕痛苦為目的親手了結(jié)了三匹。
櫻辛苦制作的各種衛(wèi)生用品以及堅爺?shù)乃幑褚惨驗闆_擊翻到,許多陶瓷器皿破碎各種藥液流出來混在一起,已無多少可回收的可能性。但最重要的問題,恐怕還是飲水和糧草。
當時情況緊急,沒時間讓他們把東西一點點撤離下來,能保住人命就已經(jīng)是萬幸。但眼下看著這一地狼藉,沒有人的心情是輕松的。水車被撞裂開一個相當大的口子,里邊的淡水流了一地,在艷陽高照之下升騰起一片薄薄的水汽扭曲了視線,有些辛辣刺鼻的味道讓一行人心態(tài)的煩躁程度更增。
裂口將近一米長,數(shù)公分到十數(shù)公分寬。若是小點的話他們還能用松明等天然樹脂混合焦炭涂抹封閉,但這么大的口子就只能去找竹器匠人修復了——可問題就在于,附近最近的聚居點,那座小鎮(zhèn)已經(jīng)毀滅,且水車的車軸也受到了損壞無法拉走。
儲水設備遭受了毀滅性打擊,糧草也沒有好多少。運載谷子的馬車被打翻谷子灑了一地,如果只是這樣的話問題還不算大,但怪物被他們殺死以后流出的血污把地的糧草全都污染了。在仍舊炎熱的天氣下這些凝固的鮮血很快開始發(fā)臭,即便不考慮這頭怪物的血液對人是否有害,顯然這部分糧草也是回收不得的。
大型儲水具全滅,糧草損失一半,藥材和衛(wèi)生護理用品也損失大半。人員有輕微傷,馬匹損失了3匹,馬車幾乎全部損壞,再加武器和護甲的損耗。
這一場戰(zhàn)斗盡管持續(xù)的時間不長而且單純從人員損耗來看他們是勝利的,但卻沒人心底里有那種獲勝的酣暢淋漓感。
挑選出還能用的東西,整理。處理好傷員之后一行人開始思索下一步的行動——這里是肯定不能待的了,鉑拉西亞的人撕開的裂口讓這一整片區(qū)域都變得不穩(wěn)定了起來。倘若只是有可能發(fā)生神隱之類的話雖然有困擾但問題還在接受范圍內(nèi),但這頭地獄犬甚至是那些奧托洛巖龍的出現(xiàn)表明這個裂口的所處連接到的地方比一開始想的更加恐怖。
根據(jù)賢者的簡短解釋,里界的空間乃至時間都是混亂的,它會打亂一些現(xiàn)實中的地理距離概念——亨利一行之前實際便在北方體驗過,誤入其中后出口的位置和原來入口的位置差距甚大,與體感行進的距離完全無法匹配。
所以跨大陸的生物移動,遠在大洋彼岸的里加爾生物會出現(xiàn)在新月洲也是可能的。
——這正是眼下的問題所在。
沒人能知道這個裂口連接的是什么地方,所以也無從判斷里邊會跑出來什么東西。
淺層會對人的身心造成影響,讓你發(fā)瘋變成彷徨的人形野獸。但中層和深層。
那里隱藏著不應當存于此世,違背了人類對于正常生物認知的存在。
它們不遵循常世的規(guī)則,擁有足以跳脫出凡人認知的特殊力量——而僅僅只是一頭,便足以危害一整個村落。
若是這種東西還有更多呢?
行進速度與馬車相當,數(shù)噸重的怪物戰(zhàn)斗力本身雖然強悍但反而是其次。高超的耐力、一定程度的智慧以及矯健的行動能力才是它危害性的根本。
持矛的足輕一類裝甲步兵是追不它的,追得的騎兵卻也因為和人大多是弓騎的緣故只能對其進行騷擾無法有效擊殺。這樣的怪物在領地內(nèi)亂跑會對人民的生活與生產(chǎn)造成極大的負面影響。
如果交給亨利等人來判斷決策的話,整個濟州內(nèi)這片區(qū)域都最好封閉起來,派斥候深入山林中查找確認裂口的位置。再以精銳大軍鎮(zhèn)壓,國土局規(guī)劃動土建立城墻和堡壘體系封閉,直至巫女們想出辦法把它重新閉合起來。
但這一切也只是想想罷了。他們?nèi)溯p言微,要么是外來者要么是藩地底層華族與士族,考慮到和人貴族社會的條規(guī)和排擠鄙夷,即便書報告也大概率會被某些地方華族攔截下來,無法去到該去的地方。
唯一的希望只有博士小姐。
她尊貴的高級學者身份給予了切實的進言渠道,若是去到天閣大書院與院士進行匯報總結(jié),那些影響力深刻的大人物們將此報,新京也必然會給予不一樣的關注程度。
但這一切卻必須她親自去才行。
歷史長達數(shù)千年的新月洲繁文縟節(jié)極多,龐大的國家眾多人口意味著每天發(fā)生的事情也非常多。所以級官員掌權者們即便有心也無力一一過問,大部分他們每日處理的事務都是基層人員篩選過的‘重要事件’,而其它的要么被忽略要么就交給更底層的人員去解決。
而這也是問題所在——綾是自己偷跑出來的。
她并非獲得皇家或是天閣大書院院士的授權作為官方要員前來調(diào)查,沒有官方的文書和通行權也沒有匯報的級。偷偷跑來北方是博士小姐自己的獨斷,因此她即便寫一封書信附身份證明想說明發(fā)生的事情請求級通告,因為缺乏官方證明,即便貴為博士也會被基層拆開檢閱。
然后一個基層人員看了內(nèi)容以后覺得是天方夜譚胡說八道,甚至懷疑起她的身份把信件攔截下來的幾率,自然是遠高于理解了情況的緊迫立刻快馬加鞭送信的可能性的。
更不要提相關問題還涉及到那些尚未露面的叛亂華族,若是被攔截查證到只會給他們自己添加風險。
所以眼下他們能做的只有整理好自己的行裝重新規(guī)劃路線,然后試著離開了。
因為里界的邊緣是不規(guī)則的,他們需要規(guī)避的范圍會遠比想象更大。
但在重新路之前,亨利和鳴海商量過后反倒派出了沒有受傷的武士一人與洛安少女一同騎馬返回了已經(jīng)人去樓空的難民臨時營地。
這些人幾乎不存在任何口糧或者他們可以利用的補給物資,所以這不是賢者讓自己的弟子回去的原因。
他們需要的是別的東西。
教士基本都是文員,記錄是他們的本能;氐娇帐幨幰黄墙宓臓I地洛安少女直奔最華貴的帳篷,然后在其中果然找到了各種卷宗和書本。她把他們一并打包,然后迅速返回到亨利一行的所在。
“天命昭昭,正義必勝。奉教皇之命到來已有漫長時日”
賢者將拉曼語記錄的文本翻譯成和人語言,找尋著其中有用的信息。而隨著他念出來的字眼,周圍的人眉頭也越皺越緊。
雖然多少從混亂局面推測到一些問題,但直到從已故的主教文本中獲得詳細的記載,他們才徹底搞懂濟州目前的局面。
“怪物,叛軍,現(xiàn)在連平民也!兵Q海扶著自己的額頭,魔力暈的影響仍在,且他們打完了地獄犬都沒能有恰當?shù)男菹ⅰ?br />
“被藩地軍驅(qū)趕的暴民應該是擴散到了整片森林之中去的,現(xiàn)在想來這些跟隨了主教的狂信徒難民或許都是好對付的!辟t者分析著:“藩地軍短期內(nèi)應該還會停留在登陸地,但他們抓捕壯丁的行為只會加劇矛盾。增加逃亡者和奮起反抗者,可這些人打不過藩地軍。”
“所以他們會更傾向于向其他民眾以及落難的原濟州華族與士族下手,是嗎!甭灏采倥藗白眼:“還真是天下大同,打不了外敵就打自己人。”
“但照這樣,豈不是誰都信賴不得,也無從獲得補給了?”小少爺摸著自己開始長些稀疏絨毛的下巴,這樣說著。
這確實是一個嚴峻的問題,原本在章州那邊遇到過物資的價格漲就讓人很是頭痛,如今他們在與地獄犬的戰(zhàn)斗中損耗嚴重,整個濟州內(nèi)卻極有可能找不到合適的補給點。
“更大的問題是周圍領地因為藩地軍登陸的戒嚴,我們這一行,怎么看都不像能通過的樣子!辟t者瞥了一眼周圍的人:傳教士;外國傭兵;夷人少數(shù)民族;藩地武士。
青田家一行的言行舉止與直轄州武士區(qū)別甚大,他們更傳統(tǒng)也更守舊。在紫云的時候就因為這點被一眼認出來了。再加之以藩地口音,眼下這種時間段可能反而異鄉(xiāng)人出身的其他人所遭受的矚目都沒有他們多。
時局在短短時間內(nèi)變化竟如此之大。原本青田家一行作為武士貴族是為亨利他們這些異鄉(xiāng)人提供了相當多的便利與庇護,如今卻又因為藩地和新京的對立,暴露身份的話對他們而言會成為一種災禍。
過去藩地軍還在北部時,直轄州的士族與華族頂多也就對藩地貴族有些鄙夷和嘲諷,如今隨著藩地軍步伐的逼近以及取得的戰(zhàn)果,他們這些北方人的處境恐怕只會越來越糟。
家主以生命自證的對于新京的忠誠,到頭來看在直轄州貴族們的眼里,終歸沒有他們的出身和口音重要。
青田家一行都陷入了沉默。
洛安少女看著其中幾人閃爍的眼神和打算開口又停下的行為,她知道這些人在想什么。
‘要是一開始就不離開,加入藩地軍那邊的話就好了’
孩子的世界是簡單的。非黑即白,知道明確的正與邪對與錯,并以此作出決定。
可當你把忠誠心和自身的存亡放在天平時,又有多少人能堅定不移地選擇前者。
青田家主是偉大的,他犧牲了自己以維持對新京的忠誠?蛇@份忠誠又有誰在乎;可也不是每個人都想成為他這樣的偉人。
直轄州的人只會以他們的口音和出身評判而排擠他們,認為他們是和叛軍相關的人。
這份忠誠在他們的眼里不值一提。
而藩地的人,又會在背后指點他們,詛咒他們是叛徒。
要是藩地如同包括青田家一行在內(nèi)的所有人一開始預料的那樣,會被新京方面輕易打敗也就罷了,F(xiàn)階段反而是他們勝利連連,泰州接著是濟州。若他們一開始便加入藩地一方,或許現(xiàn)在已能與他們共享榮譽和勝利果實。
那是說著共同語言的人。
武士們接受的傳統(tǒng)教育要求他們向皇室向新京效忠,除此之外也要向自己的級效忠,向藩王們效忠。
新京和皇室是很遠的,但頂頭司和藩王們卻很近。他們講著一樣口音的言語,對于武士信條和操守的理解也是一樣的,不同于直轄州那些會嘲笑這些是落后過時玩意的武人。
當藩王和新京產(chǎn)生沖突時,許多藩地武士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自己更信賴的主進行追尋。
這是藩王能發(fā)動起大軍的根本原因。
青田家是一個異類。因為地理位置與商業(yè)往來,再加家主本身性格和政治傾向的緣故,他們在藩地一直都很格格不入。只是因為領地富庶所以尚且沒有出現(xiàn)直接的矛盾與沖突。
從武士的傳統(tǒng)信條來看,藩王們的做法是可恥的。他們背叛了新京,背叛了人間之神,以下克掀起叛亂。
從他們自身接觸到的信息來看,藩王們的做法也是可恥的,他們應用了黑暗污穢的力量破壞踐踏了月之國古老的文明。
——可是。
接下來的很多話,甚至包括鳴海和彌次郎都是思考過的。
歷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他們的忠誠無人問津,青田家主之死新京或許連去聽聞關注都不曾有。這一路下來的種種艱辛,傷亡減員,物資損耗。
若是與藩地軍齊頭并進,所有這些痛苦和困擾都不會存在,反而他們可以一起享受勝利。
不該再想了。
不能再想了。
當理想中獻忠誠的對象與現(xiàn)實中自己所劃分的群體產(chǎn)生了沖突,人理所當然地會迷惘。
對新京忠誠的藩地武士也只是藩地武士,他們首先會被當成藩地武士對待,其次才會看是否忠誠。
得知眼下的局勢,給這些本就一路奔波又在魔力暈作用下頭腦迷糊的武士們帶來了相當大的沖擊。
但他們連停下來好好去思考整理這一切的時間都沒有。
死尸會吸引來更多野獸,天空中烏鴉已經(jīng)成群在轉(zhuǎn)悠,等待著人們離去便下來飽餐一頓。這里是國道,即便在戰(zhàn)時也必定還會有人來往。那逃離的數(shù)千難民若是察覺到怪物已死或許也會歸來,他們曾經(jīng)對己方豎起爪牙,即便主教已死也不見得就會立刻變得友善。
該走了,可往哪走。
武士們滿眼迷惘。
家已經(jīng)不在了,獻忠誠的對象或許也對他們的忠誠毫不在乎。他們找不到歸屬,整個新月洲變得如此陌生,入眼所見盡是敵意。
“總之,輕裝陣,先走林間小道規(guī)避吧。”
這種時候,他們多多少少有些羨慕身為異鄉(xiāng)人的亨利仍能維持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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