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足夠聰明，只是他們做生意，往往依靠的都是幾輩人總結出來的經驗，而不是調研與數據的支持。
事實證明，經驗主義害死人，尤其是在社會大轉型時期。
從京師到魯中，千里路途至少需要經過十余個州縣，為了滿足德仁堂的藥材用度，四海鏢行發現他們需要每日都開拔一波車隊，才能滿足德仁堂對于藥材的消耗速度。
而按照鏢行舊有的規矩，每天行進六十里就必須扎營修整，之所以不全力趕路，當然是為了留出一定的體力去應對各種突發事件，尤其那些打家劫舍的盜匪們。
可是這樣就制約了他們的運力，為了不丟掉德仁堂這樣一個大主顧，同時也為了打擊競爭對手能壟斷這一獨家買賣。
四海鏢行不得不在短時間內，進行了大擴編，從原先百余人的鏢行，一躍成為一家擁有千人的大鏢行。
而對于物流行業而言，人力成本永遠都是最大的一項支出，且無論古今。
當運力滿足后，新的問題又隨之出現了，因為人手與車隊的猛增，一路之上的住宿費用就成了一項令人痛心的巨大支出。
為了減少住宿開支，四海鏢行便開始在沿途主要州縣購買屬于自己的店鋪。結果這一有了固定店鋪，生意就自動找上門了。畢竟沿途的州縣也是有商戶需要往京師或者魯中運送貨物的。
對于這送上門的買賣，自然沒有不接的道理。
于是四海鏢行就又開始了新一輪的人手大擴編，起碼沿途州縣的店鋪，總是需要招收幾名伙計用來搭理生意吧。
任何一門有前景的生意，在初期膨脹都是很快的，當然需要的資金也是海量的，只可惜在古代卻沒有完善的融資制度，尤其是天使投資。
為了應對資金缺口，四海鏢行無奈之下，只好借用了印子錢，畢竟那段時期皇宋錢莊還沒有開始營業呢。
欣欣向榮的魯中商道，在初始的幾個月里給了四海鏢行極大的信心，卻同時也帶來了為數不少的競爭者，而且都是有權有勢有財的大商家。
面對業務的快速萎縮，四海鏢行才發現他們之前步子邁得實在有些過大了。
斷臂求生，這只會加速自身的滅亡，唯一解決之道，便是尋求江湖救急。
只有注入新的資金，才能穩定目前的危局。
見平詩媛寧愿抵押自身，也要拿到錢財的決心，聞起航就知道四海鏢行已經扯到蛋了。
現在的四海鏢行根本就沒有完成從一家鏢行轉型成為一家物流企業的轉變。
以后四海鏢行所面臨的麻煩依然不會少，只是作為合作者，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四海鏢行因為高額債務而垮臺吧。
所以教訓歸教訓，錢還是要借的，不管這個借錢的理由有多么荒唐，總之有個理由就好。
“你也太忘恩負義了吧！借完錢，就想跑？”見平詩媛拿著自己蓋章的批條，就要閃人，聞起航不忿道。
“你知道印子錢一天有多少利錢嗎？早還一天是一天。”平詩媛已經沖出書房門，聽到聞起航在發怒，便將她漂亮的腦袋探回來道。
聞起航扶額道：“按照你們現在這個搞法，有多少錢都不夠你們糟蹋的。”
“你有好辦法？”平詩媛立刻跑回到書房內，感興趣道。
“我們就說說這行軍打仗吧........”
“做買賣和行軍打仗有什么關系？”平詩媛撇嘴道。
“你還聽不聽了！”聞起航沒好氣道。
“那你說........”平詩媛不以為然道。
聞起航舒口氣道：“所謂一法通，萬法通。這行軍打仗看似與做買賣無關，其實也是有聯系的。我考一下你，你說說，是十萬大軍行軍快，還是千人隊行軍快？”
“你當我傻呢，當然是人越少行軍越快。”平詩媛撇嘴道。
聞起航氣道：“既然你明白這個道理，那你們鏢行的車隊，為何還非要幾十輛車一起走？”
“運送的貨物多啊！”平詩媛一愣道。
聞起航無語道：“........時間是很值錢的，你是感覺一次運送的貨物多了，可架不住車輛多了，總是有問題發生。只要路上多等幾次，本來可以半個月走一趟的，現在一個月都走不完了。”
“車輛多了，用的人手也少........”平詩媛皺眉道。
“耽誤的時間，足夠你們多招一倍人了。”聞起航泄氣道。
“那你說每次多少輛車合適？”平詩媛不服氣道。
“這個是要根據你們車輛的損耗來計算的，過多過少，都是不劃算的事情。我建議你們按照車輛的損耗來配置，比如說你們現在的車輛，每走三百里就需要整修一次，那你們最好在沿途設立三個補給點，到了這個補給點，只要判斷車輛不足以再走余下的三百里，就需要更換車輛。將這些待修的車輛，修好后，留給后面的車隊，這樣循環起來，就不用為了等修車的時間了。
如此才能極大的節約時間，時間節約了，你們需要的人手，自然就會少。
成本也就能節約下來了。
我當然也希望你們用的車輛可以走幾千里路都不需要更換，不過那樣的車輛太貴，不適合你們。
還有攤子不要鋪的太大，沿途設立幾個中轉站就好了，不要不管是蒼蠅肉，還是蚊子肉，都想統統吃下去。
當然都想吃，也不是不行，關鍵是你們沒錢，所以在幾個重要的城邑設置分號就行了。
權當你們行行好，發發善心，給別人也留點湯喝，不然所有人都會針對你們，你們還能好嗎？
最后，一定要記住，你們運送藥材的時候，也是可以順便運送信件的，不用單獨拿出來開辟一條專線。雖然這樣顯得很專業，但是量太小了，還不足以支撐這個買賣。”
聞起航喘口氣道：“好了，我說完了，你可以走了。”
“........有那么一點道理。”平詩媛傻愣愣道。
聞起航翻白眼道：“你們必須與時俱進，以前的規矩，尤其是鏢行的規矩，現在已經不適用了，必須要改變。”
“規矩可是我們這一行的先輩們定下來的，怎么能輕易改變。”平詩媛皺眉道。
“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聽說過沒？對，你可能沒聽說過，不過大概就是這么個意思，要是我們都一成不變的按照先輩制定的規矩生活，我們現在豈不是還在茹毛飲血！”
一代大家王安石還沒有出生呢，看來少了一個極有利的佐證。
“尤其是你們那個什么每日只能六十里行程，實在是........我都不想說什么了。”聞起航鄙夷道。
“這樣可以防止危險。”平詩媛翻白眼道。
“那是戰亂年代，雖說現在也不太平，但出事的幾率太小了。若保得是人命，多么小心謹慎也不為過。至于貨物嘛，完全可以將膽子放大一點嘛，根據天氣來，不用非得風雨無阻的六十里，天氣好的時候，完全可以一百里，不好的時候，就歇著。”
“萬一遇到賊人怎么辦？”平詩媛撇嘴道。
“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聞起航坦然道。
“丟了貨物，名聲可就沒了。”平詩媛激動道。
“丟了就丟了，可以事先與商戶簽訂賠償責任，丟了就賠嘛。”聞起航嘆氣道：“為了貨物去拼命實在不值，誰死了都不值。”
“你這樣只會助長那些賊人的氣焰。”平詩媛沒好氣道。
“怎么會呢，有賊人打劫，當然不能放過他們，不過那不是你們的事情，而是官府的事情。”聞起航解釋道。
“官府能管？”平詩媛不信道。
聞起航笑道：“以前他們也許不管，但現在他們卻不能不管。要知道魯中商道開阜以來，每月上繳的稅賦可是高達十萬貫。一年下來，那可是上百萬貫，而且隨著商道越來越繁榮，稅賦只會更多，不會少。
若地方官不管，我敢保證陛下分分鐘就會將他們給撤職查辦。”
“哎，與官府打交道，就怕我們這些商戶會更倒霉。”平詩媛嘆氣道。
“不就是孝敬點銀子，讓他們綏靖嘛，有什么大不了的。買賣長久，才是關鍵。”聞起航提醒道。
“你到底什么意思？”平詩媛感覺聞起航這是話里有話。
“回去告訴你父親，他會明白的。”聞起航玩味道。
“神神叨叨的........”平詩媛不明所以道。
“走吧，走吧，你不是急著去還錢嗎。”聞起航擺手道：“別忘了，早點回來。”
“哦........”聽到前半句，她剛想要生氣，只是后半句，卻又立刻讓她的俏臉布滿了紅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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