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杏樓。月上中天，楊帆已然沉沉睡去。
“這倒是自己第一次與這楊大人單獨相處呢。”望著沉睡過去的楊帆，唐盼兮心道，“第一次見他好像是在為一幫官員彈唱……自己還過以身相許之類的話，這當(dāng)然是假的，若他當(dāng)時信以為真，自己大可用幻朧之術(shù)對付他……”
想到此處，唐盼兮不禁莞爾。
“之后的兩次，則是與李師師一起向他學(xué)習(xí)曲子。那兩首曲子固然好聽，可他講的那個故事卻讓自己迷惑……故事雖然明顯是杜撰之語，可故事中的魔教分明是在影射自己所在的摩尼教。今晚講到那任盈盈出場時，自己還著實一驚……”
“哈！魔教圣女！是在影射自己么？”
唐盼兮忍不住又將今晚的細節(jié)在心中細細復(fù)盤一番。
“唉！也就這兒能聽兩首現(xiàn)代曲子，找一下現(xiàn)代感……”漱玉閣內(nèi)楊帆見到自己第一句便是這句讓人聽不懂的怪話，唐盼兮回憶著……
其實，楊帆來時天已不早，醉杏樓眾歌妓固定的節(jié)目已經(jīng)表演完畢。李媽媽對楊帆的到來歡喜得緊，他一來自是由李師師和自己接待，目的當(dāng)然也有討教曲子成分，醉杏樓最近生意火爆，客人多是沖了自己跟李師師在楊帆那所學(xué)的曲子而來。不過，李師師為了明天的金明池詩會，今晚正陪著那周邦彥在趕制新詞，這接待楊帆的任務(wù)便落在了自己一人身上。
“什么叫現(xiàn)代曲子，什么又叫現(xiàn)代感？”
“哈哈，便是官教與姑娘的兩首，聽這兩首曲子，官便有身在家鄉(xiāng)的感覺……有勞姑娘了。”
完這些話，楊帆便望著外面的月亮，似是心事重重，歌聲起后，又一杯一杯的飲酒，竟是一醉解千愁的架勢。
唱完兩首曲子，自己便坐了過去，陪著楊帆喝酒聊天。這期間，先是楊帆稱贊自己長得漂亮，自己長得便如那電影里的“聶倩”一般，這聶倩卻是一個女鬼，女鬼怎會漂亮？不過故事卻很感人，那句“對月形單望相護，只羨鴛鴦不羨仙”的詩句也耐人回味……
之后多是一些聽不懂的話，中間也夾雜了很多感嘆，大抵是感嘆自己如能同家人團聚便是神仙也不去做……
再之后，又講到了那笑傲江湖的故事，故事中出現(xiàn)了魔教圣女任盈盈……
這期間，楊帆一直不斷地飲酒，丫鬟搬來的幾壇酒，絕大部分讓楊帆喝光。約是子夜時分，楊帆便不勝酒力，躺在地上漸漸睡去，臨睡之時，嘴里好像哼著一首“現(xiàn)代曲子”：
“句心里話，我也想家，家里地老媽媽已是滿頭白發(fā)……”
“唉！或許是想家了罷。”唐盼兮將今晚兩人相處的細節(jié)回憶一遍，否定了自己身份暴露，楊帆出言試探的可能。如是想著，唐盼兮便輕身上了二樓，拿下一個枕頭放在楊帆頭下，又將一床毯子蓋在他的身上。
起來，如今的醉杏樓，雖然李師師名氣最大，可因為她與趙佶那點人盡皆知的**，客人大多數(shù)還是去回避的。李媽媽知道這點，便將更多的精力放在包裝唐盼兮上。唐盼兮容貌資質(zhì)就不在李師師之下，上月花魁大賽又輕松獲得頭名，這段時間，沖她而來的達官貴人、豪商巨賈自是絡(luò)繹不絕。不過，不管這些人出價多高，贈禮多重，唐盼兮從不留他們在自己的漱玉閣過夜，便是他們喝得爛醉，也須得讓仆人抬了出去。
可是今晚她卻不忍心將楊帆叫醒或是讓仆人給抬出去。
“總算是個有趣的人，看在你是個正人君子的份上，便叫你在此睡一晚吧……”唐盼兮心道。
清晨，陽光沖破霧靄，照耀在醉杏樓的明瓦之上，天際即將散去的云層，氤氳著陽光，鋪成紅色的彩霞。霞光之下，即將南歸的鳥兒，排在閣樓的屋脊之上，啾啾地叫著。閣樓前面，幾株花樹的葉子，經(jīng)過晚上薄霜的沾染，簌簌地隨風(fēng)飄落。幾個廝拿了掃帚、簸箕正在將徑之上的落葉清掃出去。
瀨玉閣內(nèi)，楊帆頭疼欲裂。唐盼兮叫婢女拿了醒酒湯，讓楊帆喝下。
“唉！喝高了……”楊帆尷尬言道。
唐盼兮莞爾不語。
“哈！謝了。”楊帆起身，舒展一下睡了一晚硬地板的身子，朝唐盼兮揮揮衣袖，便即離去。
劉寶與兩名護衛(wèi)在車邊窩了一晚，此時正拿了大餅在啃，見楊帆過來，艷羨地看了幾眼，便整衣套馬，笑嘻嘻地將楊帆扶上車去，駛向楊府。
馬車之上，楊帆雖然還頭昏腦脹，心中卻舒緩下來。半年來，自己雖然盡量去適應(yīng)此時的生活，但陌生的人際環(huán)境，巨大的生活差異，特別是很多見解，自己言不能語，話不能，很多事情，心有余而力不足。如此，便漸漸聚積的許多焦慮之氣，這焦慮之氣在中秋之夜借了楊帆的思親之情引發(fā)出來。昨夜在醉杏樓楊帆借酒向唐盼兮傾訴一番，這些焦慮便得宣泄，心中的塊壘也得以消溶，靈臺自然空明一片。
回到府上，楊帆喝了稀粥，便又一頭扎進床上，睡到午時時分。醒來之時，酒意盡退，痛癥漸消，吃過午飯，楊帆沐浴更衣，到城外作坊同魯智深及新聘任的幾個掌柜見面談事之后，又找了梅執(zhí)禮、曹蒙等幾個相熟官員盤桓一番，約定晚上去那金明池詩會賞月宴飲。
夕陽緩緩落下，晚霞如火，映得金明池內(nèi)彤波粼粼。
金明池，位于京城西南城外，據(jù)建于五代后周時期，原來是供水軍演練之用。前幾年，趙佶在池內(nèi)建起殿宇，以供自己春游和觀看水戲，金明池遂成為皇家別苑。不過，每年陽春三月及重大節(jié)日，金明池也會向京城百姓開放，允許百姓進入游覽。
來到大宋，楊帆這是第一次游覽金明池。傍晚到時，只見金明池方圓約有十里左右，池中一座拱橋，狀若飛虹。橋頭有五殿相連的寶津樓，位于水中央，重殿玉宇，雄樓杰閣，奇花異石，是皇帝游樂期間的起居之處。橋北面近東岸處，是朝北的臨水殿，為賜宴群臣之地，殿前已鋪設(shè)舞臺作為晚上歌妓演出之地。金明池內(nèi)，一艘艘的畫舫隨波游弋，舫內(nèi)估計是些二世祖之類的風(fēng)流公子。金明池沿岸遍植楊柳，楊柳之側(cè)，臨時搭起許多彩棚，彩棚之內(nèi)各種商品也是琳瑯滿目。
今晚的詩會，是對外開放，可其實普通百姓只能在外圍游玩，進不得池內(nèi)的表演之地。寶津樓專為趙佶所建，其他殿堂也僅供達官貴人宴飲所用，殿前的空地，除了舞臺之外，則被文人的詩社所占。當(dāng)然，便如后世的演唱會，花了錢搞贊助的有錢商人，也能憑著貴賓票占據(jù)舞臺周圍的不錯位置，甚至進入到殿堂陪官員飲樂。其實，這場詩會的背后，組織者正是京城各大青樓、各大餐飲正店，提供各種錢物贊助的諸如綢布行、油燭坊之類更是比比皆是。
晚飯時分，金明池周圍已是人流涌動，在這個娛樂活動相對貧乏的年代，這樣的大型詩會，影響力無異于后世的春晚。穿過擁擠的人群，楊帆來到臨水殿，來這里官員倒是不多，官階高者，多礙于身份，不會在大廳廣眾之下宴飲，官階低者，倒是寧可去樓前的詩會與才子們一起，至少有不少樂子可尋。所以，來這兒的，多是致仕的高官，文壇的巨匠，再就是像楊帆這種官階雖然不低，但在朝庭卻非部門一把手，不怕惹出結(jié)黨之嫌的中青年官員。殿中，已有酒家布置了桌幾酒菜，相熟的官員便聚在一起，飲酒品詩，指點優(yōu)劣。
這對楊帆來，實在失望。同梅執(zhí)禮等幾人坐在了一處，談?wù)摰木恰奥犇钦l詩才無雙，今晚必有佳作問世”、“先前某某某的一首念奴嬌，著實驚艷，詞曰……”之類。
真是郁悶！自己又不懂詩詞，自己是來看美女，聽唱歌的……
西邊最后一抹霞光終于隱入天際，一輪明月懸于空中，金明池內(nèi)，殿堂、舞臺、畫舫、散桌均掌起燈火。外面隱隱傳來絲竹之音、喧鬧之聲，周圍升起的煙火絢麗綻放，詩會正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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