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的初五，是京官發(fā)放俸祿的日子。不過年后京中官員二、三月份的俸祿至今尚未發(fā)放。這種情況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往年之中因為財政問題，也時有這樣的事情發(fā)生。而此次朝庭欠餉，戶部給出的解釋是：朝庭北伐在即，軍費預(yù)算超支，戶部錢糧一時周轉(zhuǎn)不靈，故而需延遲到四月一并發(fā)放。
這個解釋很是合理，一眾官員便耐心等著，用度緊張的，也只好先向親朋好友借借，支撐兩月再。
日子總是很快，四月初五轉(zhuǎn)眼即至。
這日的清晨，戶部左藏之前早早地便排起來了前來領(lǐng)取俸錢的隊伍。好不容易等到卯時四刻，倉門終于緩緩打開。排隊的大官員一陣騷動，皆像往前一般企盼著倉庫差役將一疊疊的交鈔、一綹綹串錢擺放到門口之處。
可是今天他們再次失望，門口沒有擺出應(yīng)屬于自己的錢糧，而是站了一隊的紅衣武差。這些武差是專門為維持各衙門握手秩序而設(shè)，此時成批地守在這兒，目的自然不言而喻。
眾多的官員看到這一架勢，也皆盡明白，今日不會有俸錢可領(lǐng)。
果然，還未等眾人出口詢問，戶部職奉司的一名郎中已經(jīng)滿臉堆笑地出現(xiàn)在門口。
“眾位同僚，眾位同僚！實在抱歉，今日又讓大家白跑一趟……”
他話音未落，下面便一陣吵吵嚷嚷，將其打斷。雖大宋官員的俸祿優(yōu)厚，可這些官員往往是一人養(yǎng)活一大家，且不可能人人都是有錢可貪，這連續(xù)三月無俸可用，終究還是有一些人支撐不住的。
“開什么玩笑，不是好這月連同兩月的一起發(fā)么？錢去哪兒了？不是被你們給貪墨了吧？”
“讓你們的長官出來話，錢到底干什么用了？”
“……”
眾官員群情激奮，怒氣上竄，竟是非要找戶部的尚書、侍郎出來對質(zhì)一番。
那職奉司的郎中也很郁悶，任他巧舌如簧，將理由的天花亂墜，怎奈下面的眾官員根不聽。到后來他們更是串聯(lián)起來，要集體前去戶部討要法。
這還了得，若是讓眾人前去了皇城那邊的戶部，那便是群體上訪事件，且不性質(zhì)嚴不嚴重，若真是這等鬧到滿城風(fēng)雨的地步，戶部的臉面何在，朝庭的臉面何在？
那郎中急忙令人攔住眾官員，一邊安撫著，一邊令人速去戶部通報。
不多時，戶部尚書沈積中便匆匆地趕到。其實他就候在一旁，生怕出什么事情，此時聞報職奉司已勸不下眾人，便只好硬著頭皮前來解決此事。
今日所來領(lǐng)俸之人到底終究只是些低層的官員，見了沈積中這種高官的干部多少有些情怯，等沈積中走到倉庫門前之時，他們便也漸漸安靜下來。
沈積中清清嗓子，將早已編好的借口向眾人陳述一遍，然后再些官話套話，大抵是要眾人相信朝庭、相信戶部、以大局為重、耐心等待之類。
眾人雖不敢再大聲喧鬧，卻也有人上前訴苦道：“沈大人啊，非是我等不識時務(wù)，只是家中實在等錢用……”
此言立即得到眾人的應(yīng)和，場旋即發(fā)出一陣陣的哀嘆之聲。
“官知道！官知道！”沈積中雙手下壓示意眾人安靜，“官保證，這個月的月底，一定會將俸錢發(fā)到大家手里！”
場面現(xiàn)時安靜下來，有人似乎沒有聽清，兀自問道：“什么時候？”
“月月底，對！就是月月底！”沈積中強調(diào)道。
……
將眾官員打發(fā)走了之后，戶部眾人才長長地舒了口氣。職俸司那郎中連忙上前感謝沈積中的到來，一番奉承馬屁之后，臨末卻忍不住地輕聲問道：“大人，月月底，我們的俸祿當真能發(fā)下來？”
雖然你是戶部管俸祿的，但也要吃飯、也要花錢，也盼著薪水趕快到手——沈積中見下屬如此發(fā)問，板著臉沒好氣地道：“太宰大人能發(fā)下去，就能發(fā)下去！你急個什么勁？”
郎中也只好唯唯諾諾地應(yīng)著，然后恭送自己的長官打道回衙。
左藏庫的門前很快又恢復(fù)了往日的平靜。不過今日的事情卻遠沒有到平靜下來的時候。
臨近中午，蔡府。垂垂老矣的蔡京躺在花園之中的一方軟榻之上，身邊兩名貌美如花的妾正為他揉著身子。蔡京現(xiàn)在朝中職務(wù)仍是顧問性質(zhì)，故而不用每日上朝。
蔡京的一名親信垂手恭立在三人的下側(cè)。
“這么，那沈積中承諾月月底便能將俸錢發(fā)至眾人手中？”
“是！”
“哼！看來那白面貍子是等不及了，讓你盯著的那幾個官位可有了人選？”
“今早剛剛從吏部傳出消息，那幾個肥缺確實有了人選……下官已經(jīng)派人查過，那幾個人根沒有半點才學(xué)，估計所有的科試皆是花錢請人捉筆。更有趣的是，據(jù)查里面有一個人好像有些傻缺，呵！咱們的太宰大人好像收了不少的錢�！�
“看來真是把他逼急了，這樣的風(fēng)險也去冒。唉！真是長江后浪推前浪啊，江南那子居然使出如此厲害的手段，老夫想想都渾身發(fā)麻，也難王黼會鋌而走險。”
“那大人咱們是不是應(yīng)該把他賣官的消息上奏給皇上？”
“不可！”蔡京悠悠地道，“這樣直接稟報皇上，固然也能壞了他的事情，可同時也會給皇上留下爭權(quán)的不良印象。這等下乘的手段，老夫是不屑去用的。”
“那……”
“把消息傳給太子吧。老夫就在一旁給他打打掩護，好讓那王黼無暇插手此事�！�
“是！”
“你們也安排一下，明日老夫要去上朝�！�
……
宮漏傳殘夜，城陰送早涼——四月初六，久已習(xí)慣晚起的蔡京，早早地便乘車來到了宮城。
今日并非大朝會，所議的事情也不多，蔡京被賜了座位，他只在朝會臨近結(jié)束之時，才上奏了幾件不痛不癢的事，整個過程看起來就像純粹是來尋找存在感一般。
既然是來找存在感，趙佶自然要照顧一下這位老臣子的感受。朝會結(jié)束之后，他便給了蔡京一次單獨進對或者是表示慰問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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