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涼風將身邊的旌旗吹得獵獵發響，土坡之上，完顏斜也橫刀立馬，看著前方灰烏烏的騎兵排山倒海一般壓向敵軍的陣地。

    “壯哉！我大金勇士！”完顏斜也意氣風發，自言自語地嘆道，“如此肆無忌憚地沖鋒，前面莫說是人，便是成群的虎熊，也會被踏成肉泥。哈哈，如果這支部隊成型，這天下何人能擋我大金征服的步伐？”

    完顏斜也口中這支部隊，正是金人剛剛開始裝備的重騎部隊。隨著遼國被滅，大量的工匠、物資落入金人之手，金國的高層也開始改良軍隊的裝備。這支被命名為“鐵浮屠”的騎兵隊伍便是其中之一。

    當然，此時的鐵浮屠尚在組建之中，而鐵甲的制作極為麻煩復雜，故而這支金騎之中，其實也混雜了一些只著了皮甲的騎士。當然，這對于“滿萬不可敵”的金人來說，已經是實打實的“如虎添翼”。

    領了消滅入宋人海盜的任務之后，完顏斜也首先想到的便是這支“鐵浮屠”。一來，他有心試試隊伍的威力；二來，他早就知道宋人善使弓弩，而弓弩對普通騎兵的殺傷力極大，可對披了甲的騎士則要小得多，先前工匠們在制作盔甲之時已經做過試驗，即便是宋人赫赫有名的神臂弓，三十步之外也無法穿透這些盔甲，而騎兵沖入三十步之內，敵人又有多少時間來更換箭矢射擊呢？

    面對重騎，在平原上列陣防守，無異于自取滅亡——完顏斜也堅信這點。

    蹄聲雷動、殺聲震天，兩千重騎的速度慢慢快了起來……

    “穩住！穩住！聽號令開槍！”

    金軍重騎沖殺的氣勢直如山洪一般，宋人陣中已有不少士兵開始緊張戰栗，如此情形很容易導致他們提前開槍，打亂射擊的節奏，故而各隊的指揮員一直不停地提醒著自己的部下。

    金人的重騎瞬間拉近，一字排開的二十門火炮已經準備停當。

    “準備開炮！三二一……點火！”

    火舌噴出半丈有余，急速旋轉著的一個個彈丸，在空中被拉長扭動的鏈條，呼嘯著掄向百米開外的金軍重騎。

    悲愴的馬鳴之聲旋即響起。這二十發鏈彈無一虛發地命中了金人的隊伍。完顏斜也為了迅速消滅來犯之敵，采取了墻式平推這種簡單粗暴有效的進攻方式，兩千騎兵挨個排成沖鋒方陣，自然目標極大，對面的炮兵便是閉眼也能打中他們。

    二十條鏈重重地落在了奔馳的馬隊之中，有的不費吹灰之力地將戰馬的脖子絞爛，有的橫打在騎手的頭上，生生地將他的腦漿打出，有的如毒蛇一般在地上蜿蜒，將一匹匹戰馬的腿骨打斷……

    自著重騎方陣之中如塌方一般一塊塊地陷在地上，完顏斜也心中一顫：跌落馬下的騎士只能被后面的隊伍踩踏而死，根本無生還可能……宋人的弓弩呢？為什么宋人不用弓弩？這些宋人什么時候有了這些自己不為所知的厲害武器？

    然而開弓斷無回頭箭，便在完顏斜也狐疑之時，重騎隊伍之中的塌方已被后面的洪流填平。

    “果然是我大金的好兒郎，只要沖上去，便可踩平他們……”完顏斜也平靜下來。

    “散彈……快！金人韃子果然不好對付，咱們怕是要少打一輪的火炮。”

    換彈的炮手迅速更換著彈丸，這期間金人的騎兵已馳出將近五十米。

    轟隆隆的炮聲再次響起，紛飛的鉛丸將第一排的金人騎兵連人帶馬地擊翻在地。金人的攻勢終于于巨浪拍岸一般為之一滯。

    完顏斜也眉頭一皺：對于騎兵來說，五十步之外是絕對的安全地帶，而這些披甲的騎士，便是在三十步之內，也完會可以忽視一般弓弩的攻擊，可宋人這些火器竟然能割草一般將自己精心打造的鐵浮屠射于馬下，這……實在是出乎自己的意料。

    “堅持住，宋人火器的威力縱然超出我的意料，可據粘罕他們講，這些東西操作起來極為麻煩，發射速度遠遠不及弓箭，只要你們趁隙沖過去，那他們便只有被宰的份……”完顏斜也心中默念道。

    正如他預料，對方的火炮在金軍又沖出了五十步之后，才再次發出令人膽寒的巨響。此時騎兵隊伍距離宋人的陣地不足三十步，縱然最前排的人馬紛紛倒地，后面的隊伍亦因倒地人馬的絆阻而減速甚至跌倒，可只要再次調整隊形，便可一口氣地沖入敵陣。

    作戰經驗極為豐富的金人騎士顯然也意識到了這點，面對死傷慘重的局面，他們非但沒有退卻，反而嗷嗷大叫，踩著同伴的尸體狠命向前沖去。

    完顏斜也暗松一口氣，心中贊道：“不虧是我大金的好兒郎，便是刀山火海也阻不住他們的步伐。”

    他心念剛定，前面粗獷的雷聲卻換為密集的脆響。完顏斜也睜大眼睛望過去，便見洪流般的騎兵仿佛遇到一道無底的溝壑，一排排地被吞沒進去。

    清脆的響聲音持續響著，完顏斜也企盼的間隙遲遲不曾出現……

    足可抵擋一般箭矢的金人盔甲，遇到這些火器似乎變為紙糊一般，但凡被擊中要害的人或馬，無一不慘呼墜倒，而由此引發的阻絆、踩踏亦如多米諾牌般在隊伍之中鋪展開來。金軍撲地的情形波浪般地向后延伸，他們的死傷速度讓完顏斜也一時之間竟然驚呆地沒有了主意。

    “退兵！退兵！快讓兒郎們退下來！”完顏斜也終于清醒過來，如此下去，即便能夠沖進宋人陣地，也會折損大部分的戰士，可失去了速度與數量的騎兵沖入敵陣與送死何異？

    身旁的傳令兵立即策馬奔向依然舍命前沖的騎兵隊伍。

    命令很快傳到，可是沖起的重騎騎兵想要快速退出戰場卻也是不易。為了使整個隊伍保持陣形，這些重騎每三馬之間皆用皮索相連，再加上馬身人身皆有甲衣重量增大，他們的行動極為不便，無法像輕騎那樣從敵人兩翼變道而過。接到撤退命令的重騎，只得拼著被后面同伴撞倒的風險，硬生生地勒馬減速，然后待停住之后，調頭撤回。

    一陣慌亂之后，這支重騎終于止步于宋人陣地的三十步之處，幸存下來的一半騎兵面對那些超出他們認知的武器也早已沒有了繼續向前的勇氣，他們砍斷也與馬之間的皮索，從左右后三個方向急速撤退。

    宋人的槍聲依然響著。見金軍撤退，李俊偷偷抹下掌心的汗，起身令道：“韃子要撤，前進射擊！”

    臥于地上、半蹲而立的士兵皆站起身來，他們依然保持隊形，開始交替前進射擊。對面并不算遠的金軍此時更是如靶子一般任人射擊，一排排的人馬先后倒地。

    半刻鐘之后，所有的金騎才撤宋人的射擊范圍，跟隨著完顏斜也那歪斜的帥旗向上京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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