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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貴子 正文 第四十八章 道之謀,食之謀

作者/地黃丸 看小說文學作品上精彩東方文學 http://www.nuodawy.com ,就這么定了!
    由禾紙傾銷二十二州的同時,也受到了各州原紙坊的大力抵制。想想可以理解,奪人財路,無疑斷人生計,肯定會受到極其強烈的反彈。駱白衡設在寧州的商鋪就遭到了當?shù)毓俑牟榉猓瑩?jù)稱是虛報交易額,逃避本該征收的市估商稅,扣押了五萬張大紙。

    僅此一項,就損失了近五百萬錢,駱白衡也不是好欺的,四處找人疏通,可得罪的是寧州胡氏的某個子弟,人家發(fā)了話,由禾紙從今往后不得進寧州,否則的話,連駱白衡都要受牢獄之災。

    駱白衡的關系網(wǎng)大都在揚州,只能忍了這口氣,回來告知徐佑。徐佑當即給遠在金陵的孟行春寫信,孟行春沒有遲疑,立刻曉諭寧州臥虎司,去找胡氏私底下溝通。胡氏身為望族,雖不懼司隸府,可也不愿意因為這么點小事得罪了他,查明緣由后,狠狠申斥了那個和駱白衡有競爭關系的家族子弟,退還了扣押的由禾紙,并承諾以后做買賣各憑本事,不得玩弄下作的手段。

    寧州的危機解除,可其他各州也接連出了問題。有些紙坊為了對抗由禾紙,進行了大幅的降價,且雇人在市面上進行詆毀,說由禾紙難以久放,初看色澤光潔,可半年后就會變黃開裂,作書作畫更會吸墨散墨,諸如此等謠言,無一屬實,卻也極有市場,更有人拿出當初劉彖生產(chǎn)的那批紙作為示范,混肴視聽,愈發(fā)加深了謠言的可信度。

    自古至今,商業(yè)競爭無非質量、價格、服務、輿論四種手段,揚州因為有張紫華、顧允、朱智等名人背書,由禾紙暢通無阻,深受世族門閥的喜愛。可在一些偏遠的州,交通閉塞,信息滯后,一旦被別有用心的人操控輿論,口碑砸了,很難迅速占有市場。

    有鑒于此,由禾紙要維持高端地位,不能輕易降價打價格戰(zhàn),徐佑和方亢、嚴叔堅商議,提前推出了元白紙。元白紙用的是竹子,比起由禾紙需要的藤皮存在量大、易得、成本低的優(yōu)點。只不過元白紙必須要用到富春縣的毛竹,徐佑先派人給朱智送信,他現(xiàn)在是江州刺史,不在富春,但可以給富春主管此事的人通通氣,以兩者之間的關系,應該問題不大。

    恢復了士籍,一個好處就是不必再困居錢塘一隅,想去的地方,大可去得。略作收拾,沿富春江順流而下,兩岸風光秀麗,堪稱人間仙境。

    徐佑和左彣、清明站在舟頭,每到一處,聽清明講解相關的典故和名人軼事,給這段旅途平添了些許悠閑自得。抵達富春時正是傍晚,夕陽灑著余輝,竹海隨風搖曳,晚歸的漁夫唱著愜意的西曲,浣衣的女郎嘻嘻笑著結伴從青石板上走過,遠處的稻田夾著青黃的苕草,蔓延殷盛至山的那邊,如同美人撫琴,賞心悅目。

    “好美的地方!”

    吳縣的美,是大家閨秀;錢塘的美,是小家碧玉;而富春的美,則介于兩者之間,沒有大家的雍容,沒有小家的精致,粗獷中不失秀氣,平凡里自有真章。

    徐佑深深的呼吸著后世里絕對呼吸不到的新鮮空氣,置身于純生態(tài)的自然美景里,如果要評選楚國最宜居的地方,他會給富春投一票。

    朱氏占的好地方!

    碼頭處站著七個人,為首的是朱義,身高八尺,氣度非凡,跟朱智的樣貌有三分相似,卻更顯得豪邁不羈。身后跟著的是朱氏的嫡長子朱聰,還有其他幾個朱氏的重要人物。

    “見過朱將軍!”

    朱義現(xiàn)任鷹揚將軍,對徐佑甚是親切,挽著他的手,不讓他行大禮,笑道:“聽說你叫朱智四叔,稱呼我為將軍,未免太疏遠了吧?”

    徐佑對朱義了解不多,只知道他為人仗義,言出必諾,在民間口碑極好,被江東游俠兒奉為偶像級的人物。

    年少時朱義游荊州,偶然結識了一位儒生周伯戎,兩人把臂言歡,游山玩水了三日,頗為知己相得。由于有急事離開,分手時朱義說兩年后當來拜訪周母。此后兩年間,音訊全無,到了約定的那天,周伯戎告訴其母這件事,讓她準備些酒菜。周母不信,兩年前隨口一言,荊州離揚州千里之遙,怎么可能為了拜訪她而不計艱辛?周伯戎說朱義絕不會失信于人,果不其然,酒菜剛剛備下,朱義就敲門而至。

    對這樣的人物,徐佑很是敬重!

    “二叔!”

    “對,這才爽快嘛!”

    朱義大笑,道:“七郎,這次來富春,一定多住些時日。”說完突然眨了眨眼,道:“凌波那丫頭聽說你要來,正從永嘉郡往這邊趕來,她要我千萬留住你……哈!”

    徐佑當然記得朱凌波,古靈精怪,伶牙俐齒,連顧允都說不過她,只是看朱義有些為老不尊的神色,他忽然感到頭大。

    或許不該給朱智寫那封信……

    對江左諸葛的心計,徐佑領教過很多次了,最好不要真的如他所想,否則的話,今趟來富春,可是自投虎口,悔之莫及。

    朱氏的莊園從外面看,開放而廣闊,層層疊疊的楓葉染紅了天際,炊煙從蜿蜒起伏的屋脊冒出,猶如走在江南的畫中。

    徐佑邊走邊贊嘆,朱義笑道:“這是四弟的手筆,我們這些大老粗是不懂的。”進了院門,一進接一進的房舍,依山憑勢,梯次筑廬,幾乎無有窮盡。沒有金銀為飾,沒有珠玉作簾,可置身其間,卻能真真切切感受到世家門閥的大氣磅礴,深厚底蘊。

    朱義沒把徐佑帶至正廳,那里是接待客人的地方,而是帶他到了后山的一處靜謐清幽的院子,上書觀滄海三字,筆走龍蛇,大氣磅礴,不知誰人所書。山泉瀑布從院子后飛流直下,幾株參天大樹直入云霄,竹窗后搖曳著盛開的梅花,遠處是起伏的竹海,濤聲陣陣,頓時心曠神怡。

    第一眼,徐佑就喜歡上這里。

    “這是我們幾兄弟平時聚會的地方,一般沒人打擾,七郎住在這,也可清閑些。”

    徐佑連忙謙讓,道:“太麻煩二叔了。”

    “麻煩什么?來富春就跟回家一樣,千萬不要跟我客氣!”

    朱義說的隨意,語氣里的真誠卻讓人無法反駁。徐佑何等城府,面對朱義也頗有些感動,怪不得此人能譽滿江湖,確實非等閑之輩。

    坐下說了會話,朱義主動提起竹林的事,道:“日前接到四弟的信,說到七郎需要些竹子。這東西對我們也無大用,七郎盡管拿去,至于價錢……”

    徐佑道:“價錢好說,二叔盡管開口,我絕無二話!”

    朱義放聲大笑,道:“七郎這話可小瞧我朱義了,從此地往下游十里,富春江西岸有萬畝竹林,今日我做主全部送與七郎!”

    “萬萬不可!”徐佑婉拒道:“在商言商,我要這竹子是為了造紙盈利,既然有利,豈能白占二叔的便宜?”

    朱義臉色一沉,道:“又見外了不是……非要我讓四弟回來和你說么?”

    徐佑苦笑,穩(wěn)了穩(wěn)心神,起身作揖,道:“如此,佑就厚顏受了二叔的大禮!”

    “好,這才是江左人人敬仰的幽夜逸光,豪爽直率,名士風度!”

    說完了正事,朱義吩咐上宴,朱聰?shù)热俗髋悖g談詩論文及風月事,倒也其樂融融。朱聰端著酒杯,醉意熏熏的來到徐佑座前,問道:“微之,昨夜讀書,讀到‘君子謀道不謀食。耕也,餒在其中矣;學也,祿在其中矣。君子憂道不憂貧。’苦思冥想,不得其解,愿請教?”

    徐佑既有才名,又重歸士族,卻自降身份經(jīng)商謀利,且不惜親自登朱門來求取竹林。何謂竹?瞻彼淇奧,綠竹猗猗,從詩經(jīng)起,竹子代表著清高灑脫、遺世獨立的高潔而為世人所重,到了徐佑這里,卻成了賴以賺錢的工具。

    朱聰此問,有調侃,有詆毀,有譏嘲,也有試探!

    朱義臉上含著笑,手里的酒杯慢慢的放下,雙目炯炯,望著朱聰?shù)谋秤埃婚W過一道厲芒。

    徐佑笑道:“有人為食之謀,有人為道之謀,只是不同的路而已。君子謀道,聞、見、學、行;小人謀利,餒、耕、食。竊以為各得其道,本無分別。管子云,倉廩實而知禮節(jié),衣食足而知榮辱,子明兄,你有世族可依,不知民間疾苦,去看看錢塘乃至大半個揚州的流民,衣不蔽體,食不果腹,你讓他們行聞、見、學、行的君子之道,只怕是行不通的。何況孟子云:無君子莫治野人,無野人莫養(yǎng)君子。兩者豈有高下?說句誅心的話,若無這些謀利之輩,何來子明兄的坐享其成?”

    朱聰綽號兩腳書,自然不會輕易被徐佑的銳利詞鋒所動,反駁道:“可微之既不是小人,也不是野人,而是君子。子曰:上好禮,則民莫敢不敬;上好義,則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則四方之民襁負其子而至矣,焉用稼?微之兄骨氣奇高,辭采華茂,若出而為官,施政以德,得到的何止這區(qū)區(qū)萬畝竹林?何至于求財逐利,甘入下寮?”

    徐佑明顯感覺到朱聰?shù)臄骋猓凑f兩人第一次見,不至于如此劍拔弩張,應該另有緣由,搖頭失笑,道:“子明兄愛用夫子語,想來對《論語》頗有造詣。我正好昨夜船上無眠,也有疑慮請教。子曰: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該如何解?”

    朱聰?shù)哪橌E然紅到了脖子。

    徐佑見好就收,舉起酒杯,道:“我讀書甚少,如有得罪處,請子明莫怪!”

    按說勝負已分,徐佑姿態(tài)放得極低,若是聰明人,自會找個臺階下。沒想到朱聰恨恨的甩了袍袖,回到案幾后跪坐,不與徐佑共飲。

    這是羞辱,徐佑腹中冷哼,說話不再留情,道:“《易》云:君子學以聚之,問以辯之,寬以居之,仁以行之。子明學而聚,世人皆知,”這是暗諷他兩腳書的綽號,“問以辯,今日已見識了。可寬以居,仁以行,又寬在何處,仁在何處?”這是譏嘲他先挑釁辯論,卻毫無風度,失禮之極。

    朱聰張嘴欲辯,卻發(fā)覺無論如何說不過徐佑,此子詩文堪稱獨步,沒想到經(jīng)義也如此了得,今日實在大意了。

    徐佑既不留情,自然宜將剩勇追窮寇,道:“荀子云:君子之學也,入乎耳,著乎心,布乎四體,形乎動靜;端而言,蠕而動,一可以為法則。小人之學也,入乎耳,出乎口,口耳之間則四寸耳,曷足以美七尺之軀哉?君子之學,也就是為己之學,是讓你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而不是讓你拿著自以為是的道理去壓制別人,去炫耀,去好為人師,那不過是為人之學,流于下乘,也埋沒了你的姓氏!”

    此番話不可謂不重,朱聰再也坐不住,竟不顧朱義的臉色,當場離席而去。

    徐佑目送朱聰離開,轉頭對朱義道:“佑為了求竹林而來,卻無意得罪了子明兄,讓二叔夾在中間為難。明日一早,我先行告辭,隨后再向二叔和四叔負荊請罪!”

    朱義搖搖頭,道:“七郎說的哪里話?我在席間,又不是耳聾目盲,誰對誰錯,自有分辨。你且安心住下,我朱氏并非都是如此這般不知禮數(shù)的東西!”

    宴席至此,已經(jīng)索然無味,加上徐佑舟船勞頓,朱義命人撤了酒席,讓徐佑早點休息。

    離開觀滄海,朱義回到自己的房間由婢女服侍著換了衣物,外面有人稟告“大郎來了”,嘆了口氣,道:“讓他進來!”

    朱聰進了屋,低首不語。

    朱義沒有搭理他,慢條斯理的凈了手面,喝了參湯,然后親手點燃熏香,等香燒半炷,突然開口道:“子明,你錯了!”

    朱聰抬起頭,道:“我錯了?”

    “是,你不該得罪徐佑!”朱義眼眸里透著失望,道:“我接到消息,放下手頭的要事,不惜一日三百里趕回來,就是為了讓你和徐佑好好結交。你可倒好,借著酒意,竟徹底得罪了他!”

    朱聰猶自不服,道:“我怎么會有意得罪?方才二叔也聽到了,我不過考究他的學識,可他口舌之利,何曾容情?再說了,區(qū)區(qū)徐氏余孽,得罪了也無妨!”

    “你啊!”朱義恨鐵不成鋼,道:“徐佑和子愚在錢塘相交莫逆,又因為凌波的緣故,子愚對徐佑頗為感激。可這并不能成為你肆意妄為的理由!明白嗎?徐佑并不是一定站在子愚那邊,他以文采名動江左,又武功盡失,更應該結交的是你這樣的文人士子,而不是子愚那樣的武癡!”

    朱義越說越氣,來回踱步,道:“最重要的是,你四叔對徐佑極其的看重,這種看重甚至超出了你我的想象。依我看,如果真的還有人能夠影響你四叔的決定和想法,這個人定是徐佑。”

    “啊?”

    朱聰徹底呆住了。

    “有些話,之前我本不想跟你說的太明白,以為以你的聰慧機敏,總能領會于心。誰成想今日竟愚不可及到這等地步?”朱義差點指著朱聰?shù)哪X袋罵了,道:“無論誰想要家主之位,我不成,三弟不成,五弟更不成,沒有你四叔的支持,等于癡心妄想。可你四叔現(xiàn)在明顯偏向于子愚,你要再不爭氣,我就算站在你身后,也無濟于事!”

    朱聰蔫蔫的低下頭,他一來對徐佑的文名不服,二來對徐佑和朱睿的交往介懷,三來看不起徐佑的商人行徑,所以才在宴席上發(fā)難,只是怎么也想不到,不僅難堪的敗下了陣,還造成了這么嚴重的后果!

    不過朱聰也是能屈能伸的人,立刻想到了補救的法子,道:“二叔,我明日去找徐佑請罪,此子逐利,收服他應該不難。大不了將那萬畝竹林所在的土地一并送了他,我就不信他不動心!”

    “這倒是個法子!”朱義沉吟片刻,道:“明日你先別出現(xiàn),我再試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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