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秀才身為長輩,哪有出迎的道理,而且還是在“城外”相迎,這個禮數(shù)可就大了,朱達和周青云都覺得不對,急忙上前。rg
“荒唐,真真是荒唐!”兩人剛翻身下馬,才將秦琴抱下來,秦秀才就指著二人怒叱。
這土圍大門前都是知道秦川身份的,看到他在這邊發(fā)作,連忙走遠些避開,甚至還幫著驅(qū)趕想過來看熱鬧的。
秦川是讀書人,又有秀才功名,平日里很講究做派和氣度,今日里真是失態(tài)了,而且還是在大庭廣眾之下,當(dāng)真連體面都不在意。
在秦秀才面前,朱達和周青云也沒有解釋的立場,只能乖乖低頭聽訓(xùn),秦川呵斥了兩句之后,指著朱達還要話,卻被秦琴拽了拽衣角,這才把要出口的話強忍下來,Y沉著臉道:“先跟我回家!”
轉(zhuǎn)身要走之前,秦川才注意到袁標(biāo)的坐騎,還有坐騎一側(cè)裝著的瓦罐,秦秀才聰明過人,剛才怒氣上頭的時候不必,現(xiàn)在冷靜下來,立刻注意到朱達和周青云臉上的哀慟神色,一切也就串聯(lián)了起來。
“袁師傅走了?什么時候走的?”秦川立刻問道。
“昨日走的,按照他生前吩咐,不辦后事,焚化之后將骨灰?guī)Щ亍!敝爝_澀聲回答道。
秦秀才臉上的怒色漸漸消退,末了只是搖搖頭,悵然嘆氣,想要話又是停住,只是擺擺手道:“回家吧!”
四人三馬就這么進了鄭家集,門前的鄉(xiāng)勇沒有什么盤查,反倒很恭敬的上前招呼問好,從外面進到里面,一路上都是如此,上前打招呼問好的往往是看著有些身份的體面人,更多人則是敬畏的站在路邊等他們過去。
和秦秀才打招呼的人,多少也要對朱達客氣示意,秦秀才和朱達都是點頭回應(yīng),大家也看出他們臉色不對,沒人會在意失禮與否。
朱達心里明白,在如今的鄭家集,也沒什么人有資格指責(zé)秦秀才失禮,這三年來迅速膨脹的財富,還有這秀才功名,已經(jīng)有無限可能的年輕年齡,秦川的地位權(quán)勢在這的一方天地已經(jīng)很高很高。
一行人悶悶的進了門,秦琴倒是警醒,知道接下來要訓(xùn)人,一進門就跑回自己屋子了,等進了秦秀才書房,仆役送上茶水和果子,屋子只剩下他們?nèi)酥螅卮ǘ⒅爝_他們道:“你知不知道,每次你們跟著袁師傅出去,是四天就回,可每晚回來一次,我就提心吊膽的睡不著覺。”
朱達和周青云知道對方不需要回答,只站在那里聽著,秦秀才又是道:“我現(xiàn)在就后悔給你們請了袁標(biāo)做教頭,他出生入死慣了,不知道珍惜自身,你們兩個才多大年紀(jì),又有父母長輩要奉養(yǎng),怎么就敢不管不顧的這么折騰!”
“獵殺賊匪,去獵山上豺狼熊豹都有風(fēng)險,何況是這些窮兇極惡的亡命,你們大好年華,萬一有個閃失,怎么辦!”
“這次足足晚回來了三天,你知道我擔(dān)心成什么樣子,偏生你們做的又不能對人,這真是”
秦秀才怒聲了幾句之后才停住,他長吁了一口氣,拿起茶碗喝了口,這次冷靜了許多“朱達,你有勇有謀,胸有韜略,不該在這等J鳴狗盜的瑣事上下功夫,你要讀兵法韜略,你要做萬人敵,封候拜將才是你的前程所在,青云也是這般,你們兩個人都有軍戶身份,就該去參加武舉,走武人的正途,怎么就自甘墮落行這等綠林之事。”
“義父,袁師傅是帶我們?nèi)v練,是為了見血練膽。”到這里,朱達忍不住解釋了句,秦秀才話里的譏刺和鄙視意味太重,平時秦川和袁標(biāo)彼此間就有些看不順眼,私下里在朱達和周青云面前都沒對方好話,那時候大家聽聽笑笑也就罷了,但昨日里袁標(biāo)剛?cè)ナ溃袢绽锞捅贿@么,朱達有些受不了。
沒曾想這句反駁讓秦川臉上怒色突現(xiàn),他重重的一拍桌子,卻聽到外面有人輕“啊”了聲,不用看就知道是秦琴在外面,被這突然的發(fā)作嚇到了,大家也只當(dāng)作不知,低頭繼續(xù)聽訓(xùn)。
“見血練膽,經(jīng)歷實戰(zhàn),誰會攔著你們,難道我就是這般不通情理的人物嗎?可你們兩個已經(jīng)沉溺其中,你們已經(jīng)嗜殺嗜血,當(dāng)我看不出嗎?楊家也有,鄭家也有,就有這等不好錢財女色的武人,只是喜歡殺戮,你們就要變成這般,你們自家不知,現(xiàn)在聽到告誡,難道不知警醒嗎?”
那邊周青云還有幾分懵懂,朱達卻悚然而驚,秦川得沒差,自己的確有些沉溺其中了,第一次殺人和第二殺人都是緊張和恐懼,但被袁標(biāo)領(lǐng)著出去獵殺賊匪,施展自己的武藝和所學(xué)斬殺目標(biāo)的時候,那種感覺就是興奮,極為美好的興奮,在這之后,每次殺人都讓朱達覺得興奮甚至是快樂,他能感覺到周青云也是如此,他能感覺到兩個人都盼著出去獵殺,從某種意義上,秦秀才得沒錯。
“袁師傅去了,你們兩個也收收心,走走正途,博取個功名富貴,現(xiàn)在很多事不是不能經(jīng)營,你也別覺得自己出身太低,在軍中就無法上進。”秦川搖頭嘆氣,語重心長的道。
大明官軍中階級森嚴,武將幾乎都是衛(wèi)所出身,而且和衛(wèi)所里的階級相似,普通軍戶出身的軍丁根沒有什么機會,靠著武勇和功勞,或許有可能到把總、千總這一級,但再向上就要看出身了,而到了參將、副將和總兵這一級,沒有衛(wèi)所千戶的出身,那就根沒可能,即便你僥幸立大功,肯定也會被排擠。
不過事在人為,九邊重鎮(zhèn)也有種種變通的法子,畢竟需要人去真刀真槍的拼命,沒真事也不行,怎么把外人變成自家人,收義子是一個法子,結(jié)親也是一個法子,認祖歸宗用的也不少,秦秀才腦子活,人脈又很廣,對這等事自然熟絡(luò)。
醉心于功名利祿,這等事起來很是俗氣,可朱達沒什么能辯駁的,一來這道理沒差,如今這條路的確是最好的一條路,或許沒那么快,二來,同樣的話他對秦秀才過,沒可能打自己的臉。
看著朱達和周青云低頭聽講的態(tài)度,秦秀才的情緒緩和了不少,繼續(xù)語重心長的道:“袁師傅武藝高強,鬼蜮伎倆懂得很多,對這周圍的地面熟悉,人脈又廣,所以才能領(lǐng)著你們有驚無險的歷練,現(xiàn)如今他走了,你們再去那兇險可就大了許多,萬一有個閃失,如何對得起自己,如何對得起你們爹娘長輩,如何對得起我!”
著著又是激動起來,秦川端起茶碗喝了口茶,這才壓住自家火氣,三年前的秦秀才還有幾分張揚肆意,看著更像是個年輕人,而現(xiàn)在的秦川則是老成許多,甚至有些刻意的留了胡須。
秦秀才在朱達面前一方面很放得開,某種意義將朱達當(dāng)成同輩人看待,一方面則是有些敏感,知道雙方并不是單純的義父義子長輩晚輩關(guān)系,所以不能太過失態(tài),免得被看低。
這次回來后,激動失態(tài)已經(jīng)不止一次,秦秀才也沉默了下來,他知道不能繼續(xù)下去,其實朱達對此倒真是無所謂的態(tài)度,這幾年的相處他把自己真當(dāng)成一個十余歲的少年,虛心謙遜的聽別人教誨或者建議。
秦川沉默了很久,讓外面偷看偷聽的秦琴還以為發(fā)生了什么事,不管不顧的伸頭進來看,卻看到三人沉默相對,又是納悶的縮了回去。
“你知道輕重,也是能聽進話的人,為父不多了,為父在鄭家集的時候,你們不管發(fā)生什么,總還有救助的機會,為父若是不在此處,你們稍有閃失,恐怕就是不能挽回的大禍”
這些話得倒是很平和,秦秀才語速很慢,又是繼續(xù)道:“今年八月秋闈,我后日就要出發(fā)去太原了,我不在的時候,從前能做的現(xiàn)在就不能做了,人在尚有幾分情面可講,若是不在,托辭理由好找得很,你明白嗎?”
八月秋闈就是秀才考舉人的鄉(xiāng)試,三年一次,在省城舉行,大同邊鎮(zhèn)的讀書人要去山西太原參加考試,這也是三年前朱達提出科舉才是正道這件事之后,秦秀才做出的選擇,這三年他在讀書功課上下了大工夫,而且每年會有一兩個月出門游學(xué)訪友,建立自己在山西士林的人脈。
在懷仁縣這邊走官道去太原府城大概十日左右的路程,但鄉(xiāng)試是關(guān)乎人生前程的大事,自然不能當(dāng)日到當(dāng)日考,不提在學(xué)政衙門的手續(xù),安頓休息,熟悉食宿,這些也都需要時間,所以要有很大的余量,秦秀才這等提前兩個月過去的已經(jīng)算是心寬了,看在外人眼中,等同于棄考,提前半年過去的也不是沒有。
至于人在不在地的概念,朱達當(dāng)然很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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