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懷仁縣城東有幾處大院子，是放置貨物的場所，在鄭家集還沒有興盛起來的時候，都是商行的地盤，等地方衰頹之后，這幾處也就閑置下來，整個縣城的宅院都不值錢了，自然沒人在意這里，最后落到了戶房的手中，只是戶房自己也用不太上，六房三班等等辦差的人物，誰要用就過來用了。

    朱達從鐵匠鋪回返自家的時候，城東大院子的某一處內有幾十號人在議事，鬧哄哄的亂得很，誰也不敢管，外面有好奇的張望幾眼都連忙走開，唯恐掛上關系。

    只要是懷仁縣城的住戶，就能認得院中人等，都是三班衙役里的各位大爺好漢，那都是在街面上橫行的人物，良民百姓看到一個都得躲遠些，何況今日里有這么多，要是人頭熟的更會看出院子里壯班的人多些，壯班的正副班頭都在當中，正在比劃著話的則是副班頭楊守文。

    “兄弟們，咱們幾十條漢子還怕他們那些半大子，一個個毛都沒長齊，飯都沒吃飽，咱們去了肯定是手到擒來，抓到了人可有賞，每個人二兩銀子，足足二兩銀子！”楊守文唾沫橫飛的道。

    他到這個，圍觀的幾十人中有些騷動，竊竊私語一陣之后，卻有人冷言冷語的道：“楊頭，不都那子帶回來幾千兩嗎？怎么才給大伙每人二兩，沿路做事的時候還要三七開，這可比押送罪囚要難啊！”

    “程家老六，你這話怎么，那伙半大子能有什么難的，這就和彎腰撿錢沒個區別，就是去抓個人辦個案子，你們還想要多少，再了，搜檢的時候你們就不拿了？”楊守文橫眉立目的道。

    “你們壯班押送罪囚沿路洗過去能發財，我們皂班就是受苦，你們這是在顯擺嗎？”

    “胡扯，上次動手結果惹出幾十個鄉勇來，拿著刀槍追了我們十里地，差點連山窩里的罪囚都撿不回來，辛苦錢，辛苦錢！”

    人群中哄笑一片，自顧自的扯閑篇，根沒有人理會那楊守文，楊副班頭氣得七竅生煙，指點著幾個人怒罵道：“少他x的耍混，這次的差事誰交辦下來，你們心里有數，你們不愿意去做，多少人等著來，早晚把你們刷下來換聽話的上。”

    他這么一，人群里倒是有十幾個應和的：”這是太尊批下來的案子，大伙不去怕是要壞了差事，何況還有好處能拿，為什么不去！“

    卻另有人不干了，直接指著吆喝道：“少給老子扯臊，你們一家人自然多分好處，我們憑什么要去，我還真就不信了，我沒犯什么錯，誰能換了我，我王家當差幾代，什么人沒見過，拿這話糊弄人，見鬼去吧！”

    誰也不是受氣的，能話的人都是有根腳有傳承的，大伙都在冊子上拿工食銀，誰也不要嚇唬誰，倒是副役白身這等不在冊的都是站在外面不話，他們決定不了什么，能做主的都在吵鬧。

    楊守文氣得又在指點，可站在他身邊的兩人卻不吭聲，一人四十多歲干瘦模樣，臉上沒有表情，另一人胖大漢子，攏著手只在冷笑，楊守文指點幾下，卻不出話，轉頭悶聲道：”黃頭，老劉，你們句話，不能就我一個副班頭張口，這可是太尊那邊批下來的案子，不能不抓。“

    那干瘦人物沒吭聲，胖大漢子嘿嘿笑著道：“這官腔就別和我們打了，黃頭懶得，老劉話多絮叨幾句，這好處你不能一個人吃盡，沒道理你們幾千幾百的，我們兄弟就二兩，不然下次押送罪囚可就帶不回錢了，再開個價吧！”

    聽到這話，楊守文五官都扭曲了下，隨即擠出幾分笑來道：”老劉，這次二兩銀子都是我求下來的，真不能多了。“

    被叫做老劉的那位眉毛一豎，臉上的笑容立刻不見，冷著臉道：“糊弄崽子是不是，不加價，我就帶著弟兄們出城辦差了，你先開個價出來，老楊，該讓出來的要讓出來些，別想著一家都吞了！“

    楊守文臉色頓時陰沉下來，瞥了眼干瘦人物，那位依舊老神在在的樣子，楊守文咬咬牙道：“每人五兩不，每人十兩。”

    看著老劉變化的臉色，楊守文急忙變了個數目給過去，老劉這才點點頭，又是盯著道：“下面的差不多了，大頭還得再議，誰也別當誰是傻子，你把案子抓到了，那也不能不按照規矩來。”

    “老劉，你知道這案子是誰交辦下來的吧？可別太不知趣了。“楊守文咬牙切齒的道。

    老劉嘿嘿一笑，滿不在乎的道：“方爺既然布置下來了，那咱們總要用心去辦，不過周大爺那邊了，貨是大伙置辦的，錢大家也分了，既然還有收成，那大伙都得有份，沒道理被一家吞了，免得以后沒人用心，黃頭，你是不是？“

    他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當中那干瘦中年根沒有發表意見的時間，這時問起，這位黃頭才皮笑肉不笑的道：“既然方爺和周爺都話了，太尊那邊也行文拿人，那你們該干什么就干什么，只是我提醒一句，那家的秦秀才也是來縣城遞過帖子的，事情做的過了，各位大老爺難免要問下，到時候這板子可不要打在壯班的屁股上。”

    “沒事，方大爺了，那秦秀才肯定沒考中，不然報捷快馬早就來到，就算沒死在路上，一個秀才能值什么，我明白了，劉家這種二十年沒出過舉人的，當然看重這個，你是不是！”楊守文得滿不在乎，最后卻又點了句。

    那被叫做黃頭的中年冷哼了聲，臉色變黑，卻不話了，楊守文和那老劉對視一眼，就要吆喝著話，這時候還能聽到不遠處人群竊竊私語“黃班頭是劉家出來的，那劉家二十多年沒人中舉，眼看就敗落了，你這讀書人，窮人中進士，連續出了幾個，連大同的大佬都得客氣，這二十年沒考上，一下子就完了”“還是舉人值錢，秀才什么都不算”

    場面喧鬧，議論什么的也有，皂班快班的幾個人更是在外面叉手看笑話，倒是看著楊守文和那老劉都向前一步，壯班安靜些許，除了十余個臉色不忿的，其他人都知道談定要做事了。

    可楊守文剛要話，外面卻氣喘吁吁跑進一個人來，進門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吆喝道：”那朱家子去鐵匠鋪打造了幾十桿短矛，都是鐵槍頭，讓張家磨快了“

    到這里氣沒喘勻，在那里拍了幾下胸口，院子里卻罵開了，”老張家怎么還敢做他的生意，還賣他們兵器！“”他家連城外那些亡命都敢賣，這算個球，可你們看著了就沒攔著？”

    “攔了！張大錘不做這生意，可那子先給了三十兩，等我們趕過去的時候已經做出了幾十根，想要拿回來那子動了刀子，大伙都不敢動手！“

    “你們二十幾人，難不成那子的人手去了，可那邊沒有報信的啊！“

    “沒，沒去，就去了五個人一輛大車“

    “混賬東西，五個人你們二十個拿不下，就算拿不下，攔住都攔不住，還讓他們打造了幾十桿兵器回去！“

    七嘴八舌詢問，楊守文終于忍不住怒罵幾句，那報信的氣也喘勻了，連忙辯解道：“楊頭，不敢攔啊，那子的手下拿起一桿短矛撇了出來，飛出幾十步，又平又直！扎進了墻里一尺，好家伙，那墻是新夯的，正是硬的時候，直接就扎透了，你想想，這要是扎人，兩個人都得扎穿了，誰敢攔著！“

    到最后，倒是有幾分理直氣壯的架勢，壯班的位置要么是花錢買的，要么是代代傳的，這條性命金貴的很，可不能隨便去丟了，大伙出力可以，賣命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這位完，院子里稍一安靜，立刻有人喊出來：“那子在城外用木槍都殺了幾十人，插翅虎那伙被他滅了，現在手里有了鐵家伙了，大伙要是去動手，那得死傷多少，別二兩，二十兩都不干！”

    “姓楊的，你這心壞透了，還糊弄大伙外面瞎傳，這就是木矛投槍使得好，三十步都扎進墻里，咱們怎么受得了！”當即有人怒罵出聲。

    來站出來的老劉瞥了眼楊守文，搖搖頭又是退了回去，自己弄出的局面自己收拾，一起發財還行，一起被罵還是算了，這班頭副班頭平常下令大伙是聽的，可要是這等廝殺拼命還沒把握的，那就沒人聽號令，你又偏生奈何不得，只要在冊的，你就動不得，不然壞了規矩。

    “幾十根鐵槍，沒準還有幾百根木槍，他們那二十幾號人刀槍齊，咱們去了送死嗎？楊守文，你要舔方家的溝子，別拿大伙的性命折騰，有事你自己去！”有人都站出來指著罵了。

    楊守文面色鐵青卻沒有還嘴，他那十幾個親近人各個低頭，犯了眾怒的勾當可做不得。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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