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多邊形（大家，我又更了）
真是到就到。
雖然來訪者并沒有對恩格斯表明自己的身份。
“是坐船來的，從湖的那一邊。”恩格斯的明并沒有出乎大家的預(yù)料，他的表情十分復(fù)雜，欣喜、疑惑、擔憂等等，紛紛糾結(jié)在一起。對于湖邊碼頭區(qū)的臨時數(shù)據(jù)對沖空間這件事，恩格斯也算是知情者，對于那些人的來意大約也能猜測到，但對于對方究竟懷抱好意或惡意卻不能肯定。
不過，現(xiàn)在也只能和他們合作了，我覺得這一點，恩格斯是看得分明的。
“來了多少人？”榮格平靜地。
“三個……”恩格斯遲疑了一下，特別提到：“其中一個是女孩……”他看了一眼看似根就沒聽人話的桃樂絲和躺在床板上的咲夜，其中的意義不言而喻。起來，若是正常情況的正常社會中，負責人和主要戰(zhàn)力是女孩，不，只要是未成年人，都會令人感到不妥吧。
無論對方的實際能力如何，第一眼的印象就是輕視。不過，在如今的非常事態(tài)中，若還抱持著同樣的態(tài)度，最壞的結(jié)果就不是丟臉這么簡單了。經(jīng)歷了那么多事，恩格斯倒是比過去更加謹慎了。
他這么一，我倒是回想起來了，桃樂絲復(fù)活的那天，曾經(jīng)和黑巢的那幫家伙在碼頭打過交道，還干掉了他們的一個人。其中的確有一個戴寬檐帽的女孩，沒看清她的長相，印象有些模糊，是她嗎？
“我和桃樂絲就留下來吧。”我。
其他人都用疑惑的目光看過來。
“和他們有過一些沖突……”我模糊地解釋了一句，桃樂絲在一旁發(fā)出不滿的哼聲，卻沒有反駁。
不過，從大家的眼神來看，似乎已經(jīng)明白所謂的“沖突”是什么。
“他們在哪里？”榮格看向恩格斯。
“第三倉庫。”恩格斯回答道。
“走吧，別讓客人等太久。”榮格罷，再度回頭看了我一眼，“咲夜，席森，以及瑪索……真的沒問題吧？”
我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不過以她們身為條件，讓其能夠生活在相對友好的臨時數(shù)據(jù)對沖空間里，這是我現(xiàn)在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
“嗯，就這樣吧。”
目送榮格和恩格斯一行向外走去，我的目光重新落在咲夜身上。
我仔細端詳著她。
咲夜背對著我，藏在昏暗燈光的陰霾中，身體輕微地抽搐著，整個頭臉都罩在面具中，看不清表情，仿佛有什么不詳?shù)臇|西正從那里揮發(fā)出來——不知道為什么，我的心情除了痛苦，竟然還有些恐懼……如果將那個背對著我的身體翻過來，不定會看到非人的什么東西——這樣的情緒讓我沒有第一時間伸出手去。
同樣的，這樣的情緒讓我開始憎惡自己。
八景曾經(jīng)過的“預(yù)言”突兀地浮現(xiàn)在我的腦海中。
——心咲夜，她會成為叛徒。
“怎么會……”我自言自語。
太安靜了，除了桃樂絲、咲夜和真江，其他人都走了。真江在角落里咕噥個不停，桃樂絲的視線一直如針刺一樣落在我的身上。
真是令人窒息的氣氛。
“失敗了呢，這次行動。”桃樂絲的聲音響起時，好似打破了某種無形的壁障。
“來得太晚了。無法阻止天門計劃，也沒有在其中插上一腳，鎮(zhèn)上的人也死得七七八八，活下來的也不能走出去。”她好似抱怨一樣，絮絮叨叨地枚舉著，“bss們到底在搞什么啊！這么重要的事情！結(jié)果便宜都給黑巢的家伙占去了！可惡，可惡，那些趁人之危的臭蟲！爛貨！婊子！真該每個人嗶十萬下！”
明明張得一副好臉蛋，安靜的時候像個洋娃娃一樣，發(fā)飆的時候卻滿嘴粗口。我突然有些懷念第一次見到她時，那種表面看起來怯生生的樣子。桃樂絲的性格似乎在不知不覺中變化了不少，真令人感到擔憂。
這里的三個女人，根沒一個省心的啊。有那么一時間，這樣的覺悟閃過我的腦際。我慌忙甩頭。照顧她們是自己的責任吧，這么一肯定，那種彌散在心中的不詳和恐懼不知不覺間消散了。
咲夜突然重重抽搐了一下，蜷曲著如蝦弓一樣，痛苦的姿勢讓我嚇了一大跳，連忙將她的身體扳過來。
“阿夜，醒醒！阿夜！”我大聲喚著，雖然心中焦急，但是什么辦法也沒有，之前醫(yī)生已經(jīng)下了判斷，這里沒有醫(yī)療這種過敏癥狀的方法，甚至連注射藥物來降低痛苦也做不到。除非回到臨時數(shù)據(jù)對沖空間，否則我們似乎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身體繼續(xù)惡化下去。
和榮格的不一樣，其實在咲夜戴上巫師面具之前，我和她已經(jīng)對類似的后患有過推測，但是，該是沒想過竟然會這么劇烈，還是別的什么呢？總之，咲夜是懷抱著相當?shù)挠X悟去戴上面具的。既然當時的我沒有阻止，那么現(xiàn)在就得飽嘗這種感同身受的痛苦。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不是早就有了覺悟了嗎？
即便如此，我還是在那么一瞬間產(chǎn)生了諸如“如果當時阻止她”……之類的想法。
明明一點意義都沒有。
咲夜臉上將整個頭部包住的面具緊縮著，泛起的皺褶好似青筋一樣蔓延，彈性的面具材質(zhì)緊緊勒出五官，好似要將骨頭壓碎一般，羅夏墨跡圖不斷變換，讓那張臉愈加顯得詭異。
她張開口，卻沒發(fā)出半點聲音，好似跳出水面的魚一樣窒息了，身體向上弓起來。我用力抱住按住她的肩膀，巨大的力量撞擊我的手臂，幾乎要將我掀出去。
我覺得自己再也無法忍受這樣的情景了，這里的空氣好似變成了鉛塊，讓我的肺部隱隱作痛。
當我再一次用力將咲夜壓在床板上時，她的反抗如同開始那般，突然就結(jié)束了。
呼吸聲十分微弱，但她的確還在呼吸著。
我身的力氣似乎隨著她的平靜一塊兒泄了出去。我脫力坐在她的身旁，腦子里如同缺氧般一片空白。
“你好似很疲倦的樣子。”桃樂絲的聲音從那一邊傳來。
我唔了一聲，過了一會，也不知道是問自己還是問她，如此到：“就結(jié)果而言，我們曾經(jīng)做的一切有意義嗎？”
不能否認，自己想成為英雄。這個指導(dǎo)行動的想法，毋寧是愿望，或許只是一個孩子的任性和憧憬，不乏想要與眾不同，想要炫耀自我，諸如此類的自私念頭。但是，我一直認為，只要是做好事，那么無論目的為何都并不是一件可恥的事情吧。
雖然也夾雜著自私的想法，但是在另一方面，的確想幫助某些人，他們的快樂讓自己也感到快樂。自信指導(dǎo)行動的初衷出于善意，自信指導(dǎo)行動的判斷已經(jīng)做到當時條件下的最好。
曾經(jīng)對自己過，既然無法救部的人，至少可以救某些人。
曾經(jīng)對自己過，要拯救瑪索和咲夜，并且這么去思考，去行動——仔細地，謹慎地，去猜測、推斷、戰(zhàn)斗、勸解、理解、接受……
可是每當自己覺得“一定沒問題”的時候，總會出現(xiàn)那么一塊石頭，將一切絆倒在不同的方向。
結(jié)果，就算她們對我過，我就是她們的英雄，可事實卻是，我并沒能改變什么。
沒能救下誰？不對……
沒能讓事態(tài)變得好轉(zhuǎn)？也不對……
不能是徹底失敗，也并不是無法接受失敗，只是，這樣的結(jié)果給人差強人意的感覺，似乎“再努力一點的話就會更好了”。然而，重新分析當時的情況，卻完找不到能夠“再努力一點”的地方。
自己在當時的情況下已經(jīng)無法做到更好了，可是這么努力，卻只能得到一個差強人意的結(jié)果。
這樣的家伙，不能做到“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算是什么英雄？
這樣的家伙，算不算自以為是，成事不足？
我討厭這樣的家伙，我總是想對這樣的家伙大吼“給我適可而止吧！別丟人現(xiàn)眼了！”，可是自己卻似乎正慢慢變成那樣的人。
就像還是孩子的時候，口口聲聲著“不會成為那樣的大人”，可是在不知不覺的時候，自己已經(jīng)成了那樣的大人。
既然認為自己已經(jīng)盡了力，可是無法得到一個好結(jié)果的話……是不是該停手了？
我的確感到疲倦。
就算有人對我“你是個英雄”，也完興奮不起來。
如果不是以“英雄”來要求自己的話，拋棄擁有超凡能力的事實，以及精英學(xué)生的過往和榮耀，僅僅是以一介普通的高中生來看待自己的話，或許就不會這么失落和痛苦了吧……
哼！
“真是懦弱的行為。”我對自己著，睜開眼睛。
桃樂絲的問話還回響在耳邊——你看起來很疲倦的樣子。
“沒有。”我斬釘截鐵地回答道。
桃樂絲的眼神變得認真，和我對視了半晌。然后移開視線，跳下集裝箱，向外頭走去。
“那我就放心了，下面還有一場好戰(zhàn)呢。”她。
“你去哪里？”我對她喊道。
“出去吹吹西北風(fēng)。”她這么到，背影轉(zhuǎn)出我的視線之外。
我習(xí)慣性摸口袋，空空如也，轉(zhuǎn)眼看到抱著膝蓋坐在角落的真江，便隨口問她有沒有香煙。
和我料想的一樣，她就像沒有聽到的樣子，雖然朝我抬起頭來，但是雙眼沒有焦距，看起來宛如毛玻璃一般迷蒙。過了一會，她再度垂下頭，令人毛骨悚然地，沒頭沒腦地嘻嘻笑了一聲。
我起身走到她身邊，剛在她的身上摸索，就聽到腳步聲在身旁不遠處停下來。我隨眼望去，原來是潘，她那麥色的臉蛋有些發(fā)愣。
“你怎么回來了？”我有些意外地問，他們出去的時間應(yīng)該沒過多久吧。
“好像打擾你們了？”潘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反而帶著幾分戲謔道。
我一時間沒明白她的意思，順著她的視線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放在真江胸前口袋的手。
雖然我和真江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是眾人皆知，也從不刻意掩飾相處間的親密，但這個時候卻突然有些尷尬。
“有煙嗎？”我一邊抽回手，一邊問道。我一點都不想解釋，因為那樣不是更窘迫嗎？明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潘停下嘴角那道非惡意的弧線，快步走到桌前，伸手在下面搗鼓了一陣，將一包香煙扔過來。
“他們叫你過去。”她。
我看了一眼香煙的包裝，是我不認識的外國牌子，只剩下半包了。我一邊抽出一根點燃，一邊著不相干的話題。
“這是你的？”我問。
“牧羊犬的。”她回答，接著又：“那個女孩似乎跟你很熟悉。”
“她戴了一頂帽子？”
“沒有……是你的熟人？”她。
“上次見面的時候，給了他們點顏色看。”我用力吸了一口香煙，將煙霧從肺部壓出來的時候，似乎有別的什么壓抑的東西也呼出來了。頓了頓，我把真江拉起來，然后背起咲夜，一手抱著席森木乃伊，一手拖著瑪索之繭朝潘走去。
雖然我對見黑巢那幫人有些顧慮，但是對方似乎不是這么想。不過這樣也好，雖然我們有求于對方，但既然他們是主動過來的，自然有自己的想法。所以，不能拒絕他們“合理”的要求。既然如此，開誠公布地談?wù)勔膊诲e，被嘲諷也好，痛毆也好，若只是這樣的話，就任由他們好了。何況席森神父還在我的手中，他們真有誠意交換條件的話，就不會做太過份的事情。
潘快走幾步，在我身前帶路。
“你的表情是不是太頹廢了一點？”她露出稱得上“開朗”的表情，對我：“你還沒滿十八歲吧，還是未成年人呢，似乎還是學(xué)生中的精英份子？現(xiàn)在一點都看不出來。”
“你管得太多了。”我隨口應(yīng)付道：“如果不想像我這樣未老先衰，就別多話。”
“哈，就你這子，還裝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潘諷笑著。
我能反駁什么呢？這趟任務(wù)真是叫人受夠了。
碰頭會在第三倉庫召開，所謂的第三倉庫，在倉庫大門上用油漆寫了一個“3”，十分醒目。會議的參與者雖然都是至少見過一面的熟人，不過代表的卻是三方——鎮(zhèn)上的幸存者、黑巢和絡(luò)球。到目前為止，偽裝成國家情報局，實際身份是絡(luò)球成員的我們和鎮(zhèn)上幸存者的利益沒有太大的分歧，所以交涉的角力方其實并不存在第三者。
幸存鎮(zhèn)民代表的要求無非就是讓他們有個安穩(wěn)地修養(yǎng)生息的場所。絡(luò)球身似乎并不存在要求，當然這得視榮格而定，他已經(jīng)允許我以公謀私。我的要求無非就是保證咲夜和瑪索的安，允許她們在數(shù)據(jù)對沖空間相對自由地生活而已。
都不是什么強人所難的要求，應(yīng)該吧。
事實是，會議上幾乎沒出現(xiàn)過爭執(zhí)，對于我們提出的要求，作為黑巢代表的三人十分爽快地部同意了。他們似乎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和我們猜想的一樣，對于幸存鎮(zhèn)民、成為巫師的咲夜以及存在異化的瑪索，他們抱以宛如吸收養(yǎng)分般饑渴而熱誠的態(tài)度，讓人不得不懷疑，是否至今所有的變化，都在他們的掌握之中。
不過，就算真是如此也不足為奇，畢竟黑巢的人當中也有先知的存在。
梅恩先知曾經(jīng)對“先知是否能夠預(yù)知未來”這一點含混其詞，不過就我個人的感覺而言，無論梅恩女士也好，八景也好，還是面前這個從頭到尾就沒參與會話，一直笑瞇瞇盯著我看的女孩，都是一副成竹在胸的神秘兮兮的樣子。
我沒來由確信，這個女孩就是霸占了碼頭區(qū)數(shù)據(jù)對沖空間的黑巢成員的先知。
雖然在她身上沒有感覺到惡意，也不像是準備追究過去干掉他們其中一個成員的事情。不過實話，有些令人不爽。
身為黑巢三個代表之一，這個女孩雖然沒有戴帽子，但正是那天在碼頭處有過一面之緣的那位。
“不是一面之緣。”她趴在桌子上，雙手撐著下顎，突然開口道。
她的聲音給我一種既視感。
女孩和我一樣，在會上一直作為陪襯的觀眾，我之所以被喊過來，聽旁邊的人，似乎也是她突然提出的要求。與會的另外兩名黑巢代表都是成年男性，對我一點興趣也沒有，眼神中看不到半點為死去同伴討公道的想法，不過偶爾會跟女孩低聲商談幾句，看起來十分恭敬。
相信這一點不只我一個人注意到了。不過，女孩看上去將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我的身上。
她突然對我“不是一面之緣”，讓我下意識產(chǎn)生一種“她會讀心術(shù)”的想法。因為太突兀了的緣故，我差點沒反應(yīng)過來。
“會喲。”她又。
“什，什么？”我一時間有些混亂。
“不是一面之緣，我會讀心術(shù)喲。”女孩笑嘻嘻地，眼睛完成兩道月牙兒。
盡管她這么，可是我反而覺得她在唬人了。
“是嗎？哈哈。”我干聲笑了幾下，懷疑得問道：“除了碼頭，我們還在哪里見過嗎？”
“在教室里。”她。
哈？我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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