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恐懼,恐懼讓我無法前進,但又讓我試圖征服這種恐懼。我的身體灼熱,口干舌燥,汗水一下子就從額頭滑了下來,我覺得,自己的雙腳就像是灌了大量的鉛,肢體被無形的枷鎖禁錮了。
“阿川?”哾夜仿佛什么都感覺不到,疑惑地喊著我的名字。
“我……”我扯著嘴角,即便沒有鏡子,也知道是何等勉強僵硬的笑容。
我似乎聽到了,有一個聲音正在我的靈魂深處發(fā)出嘲笑,這個聲音讓我憤怒,而右手仿佛不聽使喚般抬了起來。我看到了,右手上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把左輪手槍。
——開槍。
聲音如此到,它并不清晰,但我覺得,它就是這個意思。
——開槍！
聲音變得嚴厲清晰起來,像是從我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來,仿佛它就是我的內(nèi)心深處的想法。
“開槍！”我的嘴巴不由自主的開合,聲帶發(fā)出并非我主觀意志打算要的話,但是,當我出了之后,這句話就變成了我的決定。
于是,槍聲響起。
子彈僅僅是普通地射去,但是,我卻覺得它帶走了我心中的什么,又喚醒了另一些什么。這枚子彈沒有讓早已經(jīng)被打得粉碎的那些詭異存在徹底消失,卷入那片淤泥黑影后就如沉沒在大海的深處。然而,對我來,似乎卻有一點不同。我不太確定,是否在自己身上發(fā)生了某種變化。但若和之前有什么不同的地方,那定然是我感到了平靜。
束縛著我的無形枷鎖,在這一刻被解開了。我似乎想起了許多東西,但是,又似乎什么都沒有想,沒有惶恐和煩亂,那些迫不及待涌入腦海的復(fù)雜情緒和矛盾思維,在這一刻變得風平浪靜。世界的運轉(zhuǎn)似乎一下子變得緩慢,士兵們的瘋狂和痛苦,哾夜的沉默。漢克的重傷瀕死,一幕幕景象在平湖般的腦海中緩緩放映,我如同孤立在外,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審視著一切。
在這片孤獨又寧靜的感性中,我察覺到了,真的有什么東西從靈魂深處綻放,生長,纏繞上來,就像是一株在樹干上蔓延的藤蔓。無法分出這種生長、附著和侵蝕是善意還是惡意。它僅僅是存在而已。我甚至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也許是“江”,也許是某種“高川”資訊,我唯一清楚的是,自己正在發(fā)生變化。
手腕內(nèi)側(cè)魔紋變得格外灼熱,就像是燒紅的烙鐵印在肌膚上,發(fā)出滋滋的聲響。我下意識按住那塊痛楚之處,卻赫然發(fā)現(xiàn),從指縫間濺射出的大量火星,這敘星正沿著我的身軀飄浮起來。隨著這敘星的蔓延。我身上的病人服已經(jīng)被一套更加契合“戰(zhàn)士”的服裝所替換,那并不是制服,只能形容為“平民化”的用日用品和自制武器拼湊起來的武裝套件。
深紅色帶兜帽的多口袋防水風衣,長筒式登山鞋,在鞋底加裝有鐵刃。還在明顯是在模型店訂做了鋼質(zhì)的護心鏡、露指手套、護脛和臂甲,自行在臂甲外側(cè)裝上翻轉(zhuǎn)式刀刃和勾索彈射器。皮帶上扣著左輪手槍和一把自制弓弩,背后傳來背負著某種硬物的感覺。我下意識向后抬高手臂,將一根細長的物體抽出來——那是一根箭矢,背后的硬物是一具箭囊。
然后,我又感覺到了。臉上被什么東西覆蓋,我摘下,發(fā)現(xiàn)那是一個丑臉譜的面具。
“夸克�！甭曇魪奈业暮韲抵斜虐l(fā),像是呢喃,著我沒有太深印象的名字,但是,當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卻熟悉得就像是陪伴了自己一輩子的某種東西。
通道頂部響起撲翅的聲音,似乎有某種鳥類響應(yīng)我的召喚,從無到有出現(xiàn)在這個境界線中,方圓十米的范圍內(nèi),落下一片片黑羽。當我抬起頭去尋找這只鳥的時候,肩膀微微一沉,我側(cè)頭就看到了,一只烏鴉站在肩膀上,輕輕收攏翅膀,它側(cè)著臉盯著我,它那玻璃球一般的眼珠子深沉而清澈,仿佛在對我述什么,但我只從它的眼眸深處看到自己的臉——那不是我的臉,而是更年輕的,一張十六七歲少年的臉。
少年高川幻象的臉。
烏鴉夸克,殺人鬼,食尸者……還有我盯著手中的面具,上面的臉譜是戲劇中的“丑角”——許多似乎有所意義,但是無法完了解的詞匯在我的腦海中閃爍,我覺得自己已經(jīng)明白,但是,仔細深想,卻沒有清晰的答案。
我只能猜測,自己此時的變化,真的是由少年高川幻象所引起的,而手腕內(nèi)側(cè)的這枚二級魔紋,便是聯(lián)系我們的紐帶。在這個境界線中,死者的意志,變成活著的我的力量。我猜測少年高川幻象的力量在我身上重現(xiàn)意味著什么,也許此時,在正常世界中,腦硬體的高川資訊融合率已經(jīng)強制超過那被封閉的界限,但無論結(jié)果會是什么,我都沒有拒絕的能力,因為,朝恐懼開槍的意志,并不是我這個高川人格擁有的。
此時的變化,讓我再一次感覺到死亡的腳步逼近,也許,最終勝利者將會是少年高川幻象,而他也將依照自己的意志執(zhí)行自己的計劃,我大概是看不到那一天了。但是,即便死亡到來,我也不想否定自己的存在,也不會認為,自己正在執(zhí)行的超級高川計劃是一種錯誤,即便,我執(zhí)行這個計劃的力量,來自于少年高川幻象。
如果,我所做的一切,都是錯誤,那么,我的誕生和掙扎,又有什么意義呢?
所有的“高川”都擁有相同的目標,只是,道路在某事某刻產(chǎn)生了分岔而已——至少,我是這么認為的。
我甩動雙臂。臂甲外側(cè)的刀刃發(fā)出鏗鏘的聲響彈出來。速掠能力發(fā)動,在感知中,一條“通道”在眨眼間貫穿了我和那些詭異存在之間的地域。的確,這些詭異存在涉及意識的攻擊方式詭異難防,但是,如果不再懼怕的話,能夠坦然面對記憶中的痛苦的話,能夠以絕強的意志抵御自己曾經(jīng)的懊悔、無奈和絕望的話,擁有在這種意識攻擊之上的神秘力量的話,就不再需要退卻。
我開始奔馳�？淇税l(fā)出尖銳刺耳的鳴叫,撲騰翅膀再次飛起,我看不到它到底飛往了何處,但是,黑色的羽毛仍舊如飛雪般飄落。在耳畔響起的聲音停息前,我已經(jīng)抵達不斷蠕動變化的那些詭異存在和淤泥黑影前,速掠通道以更為復(fù)雜的方式展開,猶如將這團異常裹住的大。這些詭異存在不斷變幻形狀,似乎正在恢復(fù)。又像是在表達喜悅,讓人覺得。士兵們的恐懼和痛苦,已經(jīng)變成了供養(yǎng)它們,促使它們發(fā)生變異的養(yǎng)分。它們的扭曲、蠕動和變化,漸漸散播出惡意,而距離它們最近的我,并沒有被這些惡意所侵蝕。
我的心靈,仍舊平靜。
平靜地沖刺、跳躍、揮舞雙臂,刀刃在急速中將它們再一次分割,破壞。驅(qū)散。詭異存在剛凝聚的形體,頃刻間變被破壞,淤泥黑影濃郁的色澤,漸漸變得黯淡。在空氣中滑動的刀光,反復(fù)在它們的體內(nèi)穿梭,密集的力量,在它們的體內(nèi)迸發(fā)。它們的形體被切割出無數(shù)份后被甩出。
每一次攻擊,都有一種奇異的沖擊抵達我的腦海,讓我回想起過去的一些事情,然而。我自誕生到此時,人生是如此短暫,所以我看到的,大部分都是過去的“高川”們所經(jīng)歷過的事情。無論哪一個“高川”,在他的人格生命周期中,都充滿了點點滴滴的苦澀、無奈、絕望和痛苦,無論是否前往過“現(xiàn)實”,都不可能是完美的。當然,這并不意味著,他們的一生只有這些讓人不愉快的經(jīng)歷,只是,被這些詭異存在喚醒的,提煉出來并深度扭曲的,只有這些負面的記憶。數(shù)不清的“高川”,數(shù)不清的“痛苦”,就像是將輪回中所有的苦痛,唯獨只有苦痛,在此時此刻一次性引爆。
即便只是以第三者的角度,瀏覽觀測這些在爆炸中進一步扭曲的負面資訊,也足以讓我感到心臟麻痹,呼吸停止,大腦即將崩潰般的感同身受。但是,也許我是幸運的,我已經(jīng)不再是過去那個迷失于由過去的高川資訊中的那個高川了,“我”這個人格已經(jīng)開始**,因此,只是對苦痛感同身受,而并非切身體會。我的人生是如此短暫,并沒有足夠的負面經(jīng)歷加入這個引爆的連鎖當中。
我仍舊是感到痛苦的,也仍然看到一段段匪夷所思的幻象,但是,這忻象并不是以我的經(jīng)歷所構(gòu)架,而是來自于過去那些“高川”們的經(jīng)歷,因此,我總能看出它們只是幻象而已。
二級魔紋,核心意志,進一步壓制了這忻象和苦痛,不讓我迷失在這仿佛宇宙大爆炸一般的沖擊中。
來自于少年高川幻象的神秘,以凌駕于這些詭異存在所代表的神秘之上的力量,迅速將其碾碎抹消。
在十個呼吸的時間里,當我停下腳步時,這些詭異存在和淤泥黑影徹底消散在空氣中。境界線環(huán)境的蠢蠢欲動在感知中漸漸消停,我覺得,是因為造成變異的源頭,那些漢克隊的士兵們正在失去意識,因此,對境界線環(huán)境的刺激迅速削弱。不過,如果我沒有將那些已經(jīng)發(fā)生變異的詭異存在和淤泥黑影消滅的話,這些士兵大概無法活著等到這場風暴平息的時刻吧,而且,汲取了大量負面意識的詭異存在和淤泥黑影,會變得更加難纏,也不會因為士兵們的死亡而停止自己的行為。
被哾夜的灰絲束縛的士兵們已經(jīng)停止掙扎,如果輕微的呼吸,根就不能確定他們并沒有徹底死去。其中受創(chuàng)最為嚴重的,是他們的臨時長官漢克,他的胸膛被開了一個洞,即便是在這個完意識態(tài)的空間里,胸襟上仍舊沾滿了血跡。他的頭發(fā)已經(jīng)完蒼白了,失去光澤。皮膚也皺起來,就像是一下子衰老了許多。
我不知道,漢克隊的人到底能夠堅持到什么時候,而此時也沒有任何治療的手段。
“阿川……你變了,但和你高中時的樣子不太一樣。”哾夜對我。她站在原地,從身上延展出來的灰絲纏綴克隊的士兵們,將他們的傷口縫合,此時好似構(gòu)成了一只只露出人頭的灰繭舉在半空,更多的灰絲,在半空中輕擺。明明是嘗試救助這些人,卻給人一種炫耀獵物的捕食者的感覺。
“嗯,也可以看作是一種變身吧。不過,如果我不是在你的眼前發(fā)生變化,突然遇到這幅模樣的我,你還能認出我來嗎?阿夜�！蔽覇�。
“當然喲,無論高川變成什么樣子,都還是高川,不是嗎?”哾夜用理所當然的語氣:“我絕對不會認不出來。”
“這可真是今天最令人高興的事情了�！蔽也挥傻眯ζ饋�。哾夜的話讓我的心中洋溢著溫暖。
“現(xiàn)在怎么辦?還要繼續(xù)前進嗎?”哾夜看了一眼吊在半空的“人頭繭”們,:“他們快要堅持不住了。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如果不繼續(xù)的話,我想不出離開這里的辦法。”我著,繼續(xù)朝既定的方向走去,前方的詭異存在已經(jīng)被掃蕩,但是,過不了多久,就會有新的出現(xiàn)。
“阿川不是來過好幾次嗎?這里是叫做境界線吧?”哾夜疾走幾步,跟在我身邊問道。關(guān)于境界線的問題,在漢克隊的士兵們還清醒時并沒有細問,也許是她覺得有什么顧忌吧,漢克隊的人也僅僅閉上嘴巴,沒有打聽這方面的事情,也許也是同樣有所顧忌。但對我來,不談這方面的話題。僅僅是覺得麻煩,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才好,一旦被人追問境界線的源頭,就會涉及“江”的存在。變成了無法解釋的問題。
因此,即便哾夜現(xiàn)在問起關(guān)于境界線的詳細情況,我也只能回答:“來過幾次,但并不確定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出去也清楚,但是,我知道一定可以出去的,只要有一個契機出現(xiàn)。”
“到底是怎樣的契機呢?阿川�！眴d夜問。
“也許是獲得了重要的坐標之后吧�！蔽�:“就像我之前獲得那些坐標一樣�！�
“我還是弄不懂,這些坐標到底是怎么確定的?”哾夜的語氣充滿疑惑,如果不是臉部被面具遮擋,不清表情會很可愛。
“嗯,我也不太清楚,但是,能用就行,這就是神秘,不是嗎?”這樣的話并非敷衍,我的確不明白,能夠猜測其機理,但無法描述其過程。因為,這個境界線是如此龐大,而其運作模式又是何等復(fù)雜。
我們的腳步在談話中加快,在戰(zhàn)斗結(jié)束后不久,那些詭異存在又再一次出現(xiàn)了,而且,出現(xiàn)的次數(shù)也更加頻繁起來。有那么幾次,我們仿佛擠入了人潮之中,一隊詭異存在尚未消失,另一隊便已經(jīng)在近旁出現(xiàn),后方又有一隊緊追上來,差一點和我們裝在一起。大量詭異存在的前赴后繼,沿著同一個方向前進,讓我們愈發(fā)感到,自己正在逼近源頭。
不久后,我們看到了死者的尸體,從戰(zhàn)斗著裝來看,應(yīng)該是漢克隊的同僚們,雖然不清楚具體情況,但是,被扯入境界線中的他們沒有漢克隊的運氣,整整十三名士兵,帶著詭異的笑容安靜地躺在地上,身體完整,也不像漢克隊的士兵們那般遍布傷痕,但已經(jīng)徹底沒有了呼吸。我不知道他們到底遭遇了什么事情,除了一地的尸體之外,也無法觀測到戰(zhàn)斗的痕跡。
他們遭遇的攻擊,似乎和我們遇到的不太一樣。如果他們并非自行進入境界線,那么,和他們一起的意識行走者,應(yīng)該走在了我們的前方。檢查了尸體之后,我們再次上路,當我們往前,看到的尸體就多,漸漸的,不僅僅只是五十一區(qū)的士兵,連打扮獨特,明顯來自于神秘組織的人,也有六個死在了這里。我總覺得,是接近源頭,分散在不同方向的道路,正在漸漸聚合起來。也許,抵達源頭之前,所有進入境界線的人都會抵達同一個區(qū)域。
我將兜帽拉上,遮住大部分臉龐,盡管,哾夜的特征十分明顯,雖然我的樣子已經(jīng)變化,他人也未必不會從哾夜的樣子看穿我的身份,不過,掩飾了總比沒有掩飾更好。而且,當陰影遮住我的視線時,我再一次產(chǎn)生了那種平靜如湖水的感覺,似乎就十分敏捷靈活的身體,變得更加輕盈起來——就像是飄浮在暗影中的精靈。
我抓住哾夜,啟動速掠再一次加速,詭異存在的密集程度,已經(jīng)不僅僅出現(xiàn)在我們身邊,在空無一人的前方,它們也以那閃爍的身形趕路。(未完待續(xù)。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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