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讀書一直讀到天色很晚的時候，才悠悠然的起身告辭。看著天這么晚了，方大元便給了先生一個燈籠，然后讓方洪出去送一程。

    雖然很不樂意，但方洪可不敢跟自己老爹頂著干。他對于自己這個老爹還是挺了解的，在外人面前，千萬別拂了老爹的面子，不然等人走了的時候，就是你的死期。

    于是，他便也提了一個燈籠，走在了先生的前頭。

    “方洪啊，你可有什么志向，以后想要做什么？”走在鄉(xiāng)間的道上面，先生和方洪一左一右的走著，走到一半，先生忽而開口道。

    “呃……”方洪支吾住了，他其實最不喜歡別人問他這個問題了。他在心中早就給自己下了一個定位，那就是做一個混吃等死的鄉(xiāng)下土財主。自家有良田數(shù)百畝，城中還有不少商鋪，真是腦子傻掉了才會想要去奮斗。

    再了，就他這塊料，怕是離開了長寧縣，就會被人給吃的連個渣渣都不剩。所以，他還是安安穩(wěn)穩(wěn)的呆在鄉(xiāng)下為好。在外地，他連個屁都不是，可放在羊角水村，那他就是方家的少爺，不少人對他是又敬又畏。

    “我想把我家的田地再擴展一翻，然后在城中再開幾間鋪子，最好連府城之中都有我家的鋪子。”方洪想了一下，如果自己就這么自己想要混吃等死，那肯定會受到鄙視的。索性，就吹了個牛皮。

    “男兒志在四方，哪怕不得造福天下，也不該求田問舍，囿于鄉(xiāng)間吶。”先生心里猜測，既然方洪如此優(yōu)秀，那方大元定然是打算將其當(dāng)作自己的接班人培養(yǎng)的，他的志向絕對不是如此，剛才所言，應(yīng)該是推脫之語。

    “是啊是啊。”方洪扯出了一個笑容，心里頭巴不得立刻就離開此地，他實在是受不了這個先生在這里嗶嗶叨了。你還還好意思我？你有能耐，飽讀詩書，還不是在一個村子里教書么？你要是有這個能耐，你咋不去造福天下？

    而他這個干干的笑容，在先生的眼中，卻有了另一種解讀。“果然如此，此子還是想要上進的，只是被他父親方大元給壓制著，甚至是污其名聲。不過，料想方大元如此對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讓他不滿了。”

    先生一直都在猜測，為什么方洪以前一直都保持低調(diào)，甚至讓自己的名聲惡劣，卻在自己到來之后，表現(xiàn)的那么優(yōu)異？他現(xiàn)在有了一個答案，或許以前的時候，此子年紀(jì)尚，還沒有立志。可隨著年齡的增長之后，心里想要出人頭地的野心就冒出來了。

    不過，如此更好，他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把方洪的野心徹底的激發(fā)出來，如此一來，方大元對其壓制的狠，起到的效果就負(fù)面，甚至到了最后，會鬧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這樣子，他的效果就達到了。若是能再進一步，便可以讓方洪為他所用，作為自己在方大元這里的眼線。就算不成，也能離間他們父子的關(guān)系，讓方大元焦頭爛額，失去分寸。

    反正不管怎么樣，他都不會吃虧。而且，這事別人還挑不出刺來，我是先生，讓你孩子立志進學(xué)，難道這有錯么？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將相無種，男兒當(dāng)自強。”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深吸一口氣，長聲吟道。完畢之后，便邁著大步子離去。方洪正待要送，但先生卻搖了搖手，只留下一個瘦削的背影。

    “這下子，應(yīng)該可以給他的心中埋下一個大釘子了吧。”先生一邊走，心中一邊有些得意的想到。

    “……我敢保證，他肯定收我老爹錢了，逮到機會就勸我上進，唧唧歪歪，真是煩死了。”而方洪則是綠著一個臉，他可不想登天子堂，也不想自強，他就想做一個混吃等死的土財主，然后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看誰不順眼就踩誰，這日子別提多自在了。

    ……

    “怎么樣，此人有什么可疑之處么？”在方府的書房之中，方大元站在書架旁邊，手指在一的書籍上面掠過，似乎在檢查著什么蛛絲馬跡。

    “老爺，這個先生沒有任何的異常，在看了一會兒書之后，竟然還睡著了。”他的身后站著阿財阿貴，二人低著頭，沉聲的匯報著道。

    “嗯，如此來，此人的嫌疑倒是不大，但也不可不防。以后他來家中的時候，切記盯緊住了。”方大元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但面上依舊沒有放松，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是。”二人一點頭，動作近乎一致，仿佛是用標(biāo)尺量出來的一番。

    “等等！”就在二人正要退出去的，方大元忽然間輕聲厲喝了一聲，喊住了他們。“請老爺吩咐。”阿財阿貴立馬頓住了身形，重新垂手立于原地。

    “查，去查一下這個先生的來歷，三天之內(nèi)，我需要知道他所有的消息。還有那個推薦他的孫老先生，也一并查一下。”方大元的語氣變得有些急促，面色也更加的陰沉。

    “是。”阿財阿貴二人沒有流露出任何的疑問，仿佛兩尊石像一般。

    “行了，出去吧。”方大元在神情閃爍了一下之后，便揮了揮手，讓二人退下。

    在二人退下之后，方大元陰沉的面龐上露出了一絲冷笑，然后從書架之上，抽出了三書。這三書都有些發(fā)舊了，書皮泛黃，頁面有些缺失，甚至還積了一層薄薄的灰。

    《青齋草堂詩集》、《釣叟游記》、《硯觀畫集》，分別就是這三書的名字。這三書上面有一層凌亂的指印，很明顯，是剛剛有人翻動了這三書。

    按理來，先生在這里找書，翻動這里的書籍，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在方大元的了解之中，雖然張文彥一直都考不上舉人，但還是有志于科舉的。一個有志于科舉的人，怎么會有心思在這里翻動這里的閑書？

    而且，就算他分心于雜學(xué)，但也不至于對三種不同類型的雜學(xué)分心吧。這三書，一是詩集，一是游記，還有一是畫冊，如此一來，便由不得方大元不心生疑惑了。

    “他是在找什么東西！”方大元的眼中閃爍過一絲的精芒，十分篤定的想到。

    “那此人到底屬于哪方勢力？是錦衣衛(wèi)？還是上頭那幫人？亦或者，此事只是巧合？”方大元摸著自己下巴上面的胡須，輕聲的沉吟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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