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一天的學習，回到家里，燈光一如既往有溫暖的感覺。張徹往嘴里刨著西紅柿炒蛋，碗里有母親心疼初三課業繁重夾給他的魚頭，意寓大概是吃了聰明補腦吧，他眼神微微迷蒙，不管怎么，這才是現在他真實的家。

    食罷晚飯，張徹去了大書房——他現在每晚也不得不溫習下功課，做一作業了，之所以選擇大書房，是因為妹妹也要做作業，而且時常有問題騷擾他。

    李婉婷的成績當然完美繼承了張徹，也是初一的校第一，兄妹倆顏值學力雙雙爆表，對紛紛而來的情書都選擇了拒絕，成了學校里的傳奇。只是妹妹的成績稍有波動，大體在年級第一的水平，發揮不好的時候，偶爾也在第二到第十之間跳動過，比起她哥哥的變tai，還是差了一籌。

    縱然如此，課業內的問題也很少有難到她的，問的問題多是一些拓展到其他閱讀書籍，和關于世界觀方面的內容。在這方面張徹給了妹妹充分的自主性，只要她問，就一定好好斟酌著回答她，務求讓妹妹對學習、對這個世界，都抱有最大的熱忱和美好的生命體驗。

    比如今晚，李家妹就又提出問題來。

    “哥哥，為什么這些詩人，都是什么抒發了懷才不遇、壯志難酬、思念家鄉的，什么詠物言志，借景抒情，他們都這么可憐啊？”

    彼時，張徹正在套歐姆定律公式，聞言淡淡瞥了她一眼：“我讓你記的應試技巧，都記了嗎？”

    “記了啊……唔，閱讀理解萬用句式，使什么什么更加生動形象，詩歌題就是詠物言志、借景抒情，表達了詩人對大自然的熱愛，對家鄉的思念，對朋友的離別之情……”

    李婉婷咬著手指，想了想，一個一個背了出來。

    “差不多就是這些，另外讓你背的古文，看的課外書，就是在這種回答中再潤色兩筆，看起來更文采斐然一些，基就可以拿滿分。”

    張徹頭也不回，答了句，繼續將那道題的答案寫出。

    “可是哥哥，剛剛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我呢，詩人都這樣嗎？好少看到有像李白那樣的詩人。”

    加快速度，解答完畢后，張徹才回頭，站起身來，拉起白色的黑板：“這是一個大命題，我只給你淺講一些大體的東西。”

    著，他先在黑板上寫了一個大大的詩字：“詩是什么？寫詩的目的是什么？敘事類的過少，暫且不，其他詞、曲，雖然格式不同，但大體一樣，它們都是為了表達人的某種情緒。”

    “詩詞曲，對稱韻律平仄，遣詞造句都有講究，對稱對偶比擬意象，手法多樣，其身是語言的一種美的表現形式。美有許多種，用以來抒發壯志豪情、朋友情誼、家鄉懷念、自然風光、詠史寓今，還有就是那些不得志的情感，大體這些，那么為什么我們看到的，卻基都是偏人生不得意的東西呢？原因有幾，第一，就是生活來就有頗多不易，不要看現在多么幸福，古人是很不容易的，比如思鄉和離別之情吧，那時交通不便，通訊不便，一去就不知何時，所以情感偏悲。”

    “第二，歐陽修曾經也有跟你一樣的疑問，他在《梅圣諭詩集序》里，詩人為什么少豁達而多苦悶的？不是詩歌讓人苦悶，而是‘殆窮而后工’，疾痛慘怛，情緒郁悶到了極，久久不去，才會醞釀成好的詩篇。古代詩篇，大體上都是發牢騷，有發完之后干脆利落自暴自棄的，也有反向激勵自己的，但多數都有這樣一個過程。若非情之所至，是很難寫出蘇軾那篇十年生死兩茫茫的。”

    “第三，文以載道，詩以詠情。真正有價值，講述道理的，多在古文里，詩歌短精湛，用來表達感情，接收門檻低，老少傳唱，通俗易懂，能隨時被老百姓拿來唱兩句，所以流傳率高，每次生活有什么不易，就拿來吟兩句……”

    到此處，張徹停頓了一下，這里有一個人生中苦難總是比幸福多的哲學命題，但他暫時不想對妹妹這個，所以話到一半戛然而止。想了想，他決定從另一個角度切入。

    “另外還有一，詩歌是給自己寫的，所以有很多自以為是自命不凡的內容，通俗就是吹牛逼。懷才不遇，壯志難酬，難道就真的是皇帝狗眼看人低么？譬如杜甫，新唐書有記載，他落難住在世交家中，那位朋友對他十分優待，他卻經常對其不敬，有次喝醉了跑別人床上去，瞪視，你爸怎么會有你這樣的兒子？！一生不得志的柳永，長年混跡青樓，不顧損害自己的名聲，言辭恃才傲物得罪了皇帝，不得不改名參加科舉考試；李白由著性子亂來，怎能做好官？蔡京與郭沫若、徐志摩都是才華與人品成反比的典型。這些都是名聞遐邇的詩人，但他們人的真實，可沒有詩作中那般完美無缺。”

    了一大通，他才停頓下來，稍稍喝了一口水。

    李婉婷想了想，突然指向書房里掛著的那副作品：“那哥哥你寫這首呢？”

    張徹有些愕然，笑了笑：“不是之前就了嗎，這又不是我寫的。”

    “之前去外公家玩，有老教授來作客，你跟畫畫的老師走后，我專門去問過了。他這個雖然押韻，但不絲毫不講絕句或律詩的規矩，明顯是現代人寫的。哥哥你對爸媽謊了。”

    李婉婷似乎早就知道他會這樣，胸有成足道。

    “之前的都是鋪墊，你其實就想問這個是吧？”張徹看著一臉認真的妹妹，突然笑了笑，回頭望向那篇詩作，眼里閃動著莫名的光彩。

    煦春陽弱三里風，黃梨臺上一杯苦。

    回蘇萬物暖無數，連滋病厄不見枯。

    遙憶霧都登高處，每有寒暖連聲嗚。

    自從醫門歸幾載，但憑家持好消福。

    生前身后難見名，誠意正心自殊俗。

    意難臻卻外人眼，心始生來能無物？

    修字練心難鋤性，從業運筆少坦途。

    寡評多讀方通圣，功成義盈須錙銖。

    日省吾身難為繼，人情通往有若無。

    而今邁步從頭，畏途巉巖猛如虎。

    既知往者不可諫，烈士壯猶爭薄暮。

    藏巧于拙斂爭心，以屈為伸狡兔窟。

    勵行壯志驕躁戒，狹突險爭鋒始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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