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周，燕語霖都再沒來找過張徹，這在他意料之中。如果許景騰的是真的，他們已經是男女朋友，那她當然不會來；如果他的是假話，以她的性格，恐怕會猜自己正在生氣，短時間內也不會來找自己。

    反正今后還在一個學校，機會還多。

    張徹這一周的日子過得很平靜，燕語霖不再過來，許景騰也沒什么動靜，似乎風波就這樣過去了，班上對自己討論的聲音也少了許多，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學校里的其他人，當然更不會關注只是偶然與燕語霖見過一面的高一新生。

    然而這樣的情況，似乎又有所改變。

    “噫，快看快看，就是他，就是他。”

    “嚄，他就是三班那個……”

    張徹皺了皺眉，放下筷子，問道：“我最近在學校里有不好的傳聞？”

    “沒有啊，反正我沒聽到。不過我們都高三了，一般也不會關心后輩們的事情。”

    李思婷疑惑地看過去，她也發現對面有兩桌的女生在偷偷瞥過來，對著自己弟弟指指點點。

    “要不我過去問問？”

    “不用了，問了別人也不會的吧。等我回班上問問孫良，大概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餐盤里還有一些咖喱，張徹覺得有些油膩，喝了口茶水。旁桌的女生是隔壁班級的，他雖然不認識，但也面熟，此時她們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議論被發現了，乖乖地低頭吃飯不再講話。

    李思婷看出他心中有事，也草草吃完。二人徑直返校，不再進行每天例行的散步，到走到高二教學樓的時候，對著他投來異樣眼光的人更多，張徹表情平靜，沒有理會他們。

    剛進教室，孫良就一臉興奮地跑了過來：“嘿！咱們班的校報晚到了半天，我現在才看到，你子原來深藏不露！”

    ……

    “呼……終于弄完了，大家可以去吃飯咯！”

    伴隨著歡呼聲，一面面旗幟被揚了起來，人群簇擁在學生會活動室里，個個臉上表情都很興奮。

    “你們快去吃飯吧，要是被班主任批評遲到，要處罰你們，打電話給我讓我來處理。今天美工組做得很不錯，辛苦大家了。”

    秀發婉成一束，在后背蓬松開去的青衫少女微微笑著，輕輕咳了咳，大家便安靜下來，聽她完話。

    “會長，機會難得，咱們今天聚個餐吧！”

    “這個可以有！”

    “是啊是啊……”

    最初是一個笑容陽光的大男孩兒提出提議，然后女生們也相繼附和，燕芷蘭笑了笑，清了清聲音：“大家要聚餐呢，我不反對，不過今天還有晚自習，而且我們的進度只到三分之一，要慶祝還早了點。等一切完成，運動會成功舉辦，學校看到了大家的努力，我申請專項經費，請你們去市中心凱德酒店舉辦慶功會可以吧？！”

    “嚯！會長萬歲！”

    歡呼聲后，帶著興奮的表情互相交談，成員們陸續離開了活動室，燕芷蘭待大家都差不多離開后，才將桌上東西收好，關燈準備回辦公室去。

    “會長，今天的校報我幫你放桌子上了！不要太入神，專心吃便當啊！”

    最后離開的一個女生笑嘻嘻地跟她了句，便向走在前邊的同伴們追去。會長每天都是吃家里自己帶來的便當的，幾乎從來不出去吃，而且很愛看江離文學社的校刊，自己也曾在上面發表過一些詩詞文章。

    燕芷蘭微微笑了笑，朝她揮揮手，便回到學生會辦公室。裝潢華貴的辦公室里，一張褐紅偏黑的辦公桌擺放在靠窗的位置邊，電腦前整齊地放著一份報紙。她關上門打開燈，拉開椅子，從柜子里拿出今天的便當，沒著急打開，先是拿著報紙草草瀏覽了一下這次上面的內容標題，然后驟然停住。

    “《與王美嘉》？”

    ……

    與王美嘉。

    我希望你成為微笑著的，獨立又孤獨的女性；但是，我更愛你成為那樣樸實又單純女孩，并不堅強與聰明，做被世界溫柔地對待的人，不需要自己提供的安感。

    因為我早已深深地知道，自由、堅強與睿智背后代表的東西，是多么可怕，是再也不愿意經歷的掙扎，有誰是帶著這樣的品質來到世界上的呢？我們贊嘆這樣的人，但是有誰會想要成為這樣的人呢？

    四海為家的意思，就是四海無家；當我們知曉美麗而殘酷的世界，悲劇性的自我又如何免于變化？

    我寧可不要給你那份出于理解和欣賞的愛，因為人在堅強到足以掃清一切脆弱的時候，就只能選擇孤獨與流浪。溫暖人心的東西，從來都是虛假而懦弱的；反而是痛苦與殘酷，支撐我們面對世界。

    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東坡烏臺后《赤壁》，嗣同臨刑前《絕命》。苦難似乎給我們成就，然而真正需要感謝的，是面對苦難不屈服的那個自己。孤憤激人砥礪，仇恨予人堅韌，我是如此希望從你人生中抹去那場變故，只留下花和糖果，我又那么怕你摔碎，在南國的人流中遺失。

    你是安安靜靜的、怕找岔子的、充滿旺盛好奇的、嘴饞的、善良的、聽話的、膽怯的、脆弱而堅強的、笑容純凈有酒窩的、總有自己主意的、每一年都存一罐子糖果的、慷慨的、表里如一的。我愛你身上每一寸皮膚，恨不得貼身照顧你到老，不舍卻不得不讓你離去。

    世界如一臺群像，生命是一曲笙歌。在那邊長大的過程中，你會遭遇惡意、背叛、厄運和痛楚，但長河里還有許多鮮活、充實、純然和愉快，我會在這邊看著你，與你一起度過。

    就像那年初夏回鄉，我在灶屋兌糖水，你從大堂打赤腳進來，宛若珍寶地抱給我：“看，我攬到一尾山雀兒！”

    ……

    這是一封寄不出去的信，與其它是給對方的情書，滿溢著濃情厚意，倒不如它是自我的獨白，慰以自身一份靈魂的憑藉，因為那些富含深意的辭藻，明顯不是寄給情人看的。因為這個，連“王美嘉”這個人物究竟是否存在，看過它的人都很快分成了兩個陣營，興致勃勃地爭論。

    但無論如何，它的優秀和出類拔萃，是無可置疑的，其作者敢于書寫如此大膽的題材，遣詞造句間毫無遮攔，則更是讓眾多學生崇拜。在這一期甚至今年的刊物文章中，都脫穎而出，成為學生們的焦點。那個“高一三班張徹”的署名，也被校園眾人所知。

    “看不出來，他還有點文采……”丁沁有些嘀咕，隨即望了望課堂上坐在前兩排另一頭的燕語霖。

    “……王美嘉。”

    燕語霖深深吸了一口氣，拳頭攥緊，又看了眼那滿是深情的字里行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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