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夕。
東風夜放花千樹。
仲冬的日息漸遠，暖意洽融，行道樹旁的人潮中，縱仍有著冬裝的，體態間也早不復臃腫畏縮。
張徹與姐姐妹妹一起，走在道路上，感受著擁擠的人潮。長年不趕這趟熱鬧，竟已有間許不適應，父母受他影響，也很多年沒有在元宵上街，便是身邊的兩位娉婷少女，亦只是陪他而已。
沒有人知道他為何突發興致，想起今年元宵上街逛逛，只有他自己知道，小學畢業以來，自己一直站得很高，今天過后，恐又要站得更高些，像這樣只是平常地上街走走逛逛，下次許是多年以后了。
然則，不管他如何作想，南安的元宵，多年倒一直熱鬧，不僅有東風、花樹和寶馬雕車，還有燈會，河燈和楹謎。越是靠近中央廣場，擁擠著想要看清煙花盛況的人就越多。張徹沒有執意擠進去，他也沒有非要去看煙火的渴望，他只是就站在那里，看著過往的人流涌過，就像這些年站在那里，看著時間長河緩緩流過一樣。
夜色被喧囂染成節日，燈籠與煙火撞開清寒，元宵的夜宛如白晝，萬人空巷的盛況里，也不時泛起幾張熟悉的面容。有小學的同學過來招呼，有初中的同學過來玩鬧，雖有跳躍向身旁兩位少女的目光，但大多數時候還是集中在他身上，畢竟在這一世，張徹本就是一個特別而又炫目的人。
“呀，你們都走到這里了�！�
節日與新衣，在彩燈下妝點得迎面而來的兩位美人燁然生輝，如同夢境中走來。
“叔叔阿姨新年好，元宵快樂�！�
張徹目不斜視，先向走在最后的男主人打了招呼，才看向張馨月母女。兩家人在一個小區，家訪事件后偶爾也有來往，關系算是比方才打招呼的人稍微親近一點。
“寒假都要結束了，怎么這么多天一直不見你人？”
簡短的寒暄結束后，張馨月狀似無意，問詰道。
“家里親戚多，走得廣，還要忙課業，是有點抽不出空�！�
他有些抱歉地笑了笑，誠懇道。二人之間只有友情，按理說過年回家，的確應該找時間聚一下，只是拒絕她的會面邀請，純屬無奈。開年便去接了美嘉回來，二人不是真正的情侶關系，走親訪友不可能帶上她，但其余時間又不能不陪著她，時間安排上確實很緊。昨日送她上飛機時，丫頭還有些戀戀不舍，想來眼睛雖然治好了，但那段歲月恐怕會銘刻在她生命里許久。
“哥哥明天就要走了，馨月姐沒有什么話想說的嗎？”
趁姐姐不備，李婉婷從他的左側蹦前一步，笑瞇瞇地道。
“��？對哦，我們明天也開學……”張馨月嚇了一跳，也不知是因為她突然跳出來，還是別的什么東西，眼睛里似乎有什么閃了一下，又看了看身后站著的父母，轉頭重新仰視眼前長高不少的少年，半年之前，他明明還是跟自己齊平高的。
“努力學習，天天向上，為我們南安學子爭口氣！加油！”
她捏起拳頭，挺高挑的少女，作出這樣一個可愛動作，有些不類，又無比洽諧。張徹不禁莞爾，對著離去的她揮揮手回應。
“滿意了吧？還以為每次使壞都能讓人上鉤呢�！�
回頭，姐姐李思婷正教訓著妹妹。
“姐姐你怎么就知道沒有上鉤呢？”
小婉婷狹促地笑著，在姐姐看不到的角落，悄悄對他眨眨眼。
這丫頭，溫泉回來之后，似乎就變回了以前的樣子。張徹搖頭笑笑，沒有在意，牽著兩個少女的手，繼續往前走，走過了南府街，走過了東湖路，走回了風霜漫盡的南安大院兒，又順著小街下行，走上了安山公園。安山的紅槐已經早謝，冬日的石板臺階亦沒有苔痕，城市的喧囂似乎都集中在了中央廣場，安山的星河緩緩搖曳。
月破云而出。
三人小徑行走，聊著些意趣、生活或而過往，偶有暢想未來時，少女心性亦有鴻鵠，似乎天就只有安山的山頂那么高，走不多遠也就到了。多數時候聊著的是新鮮的事情，新鮮的衣服新鮮的鞋子，新鮮的人物新鮮的知識，疏影橫斜星光，粗枝揮打穹莽，許多大志向大人物，便也是在這樣的早春里，伴隨著紅槐新枝吐綠，與那蕊芽兒在風中輕舒身姿，轉念輒又想，這樣的時刻，也不獨大人物，而是天下人共賞的。
走到山頂。
“哥哥！姐姐。你們知道十年之約嗎？我們三個，跟李逍遙，林月如和趙靈兒，像不像？”
街上暖意，山頂朔風，張徹感受到李思婷手心的涼意，為她裹緊了大衣，遠處的焰火仍在綻放，每一次盛開似乎都有人聲歡呼應和，伴隨著那巨大如春雷的砰砰聲遠道而來。
“瞎說什么呢，我們三個又不是三角戀情侶，再說那結局……”
被弟弟體貼著的李思婷嘴角噙著淺淺笑意，連帶語調也緩了些。
“不是情侶，也可以訂十年之約�。 崩钔矜脜s是不管，打斷了姐姐的話，焰火在她清澈的瞳眸里綻放，閃動著水靈的光彩，“哥哥一直說我還小，我們就看看十年之后是什么樣子……”
“林月如她們，可不是三人，而是四個人。”
張徹一如既往，用插科打諢的方式，淡淡笑著打破了這個有些不詳寓意的許約。
“哪里四個了，劉晉元他……啊，哥哥你是說趙靈……”
“砰！”
南安城西，城北，又相繼綻放開兩朵巨大的焰火，與中央廣場的交相輝映，涵蓋著許多人的聲音，共同敲響了2008的鐘聲。這一天是二月二十一日，離五月還有三個月。
這一天，有許多人還捉著年味兒的尾巴，看著除夕晚會對春晚的頒獎。
有許多人已經琢磨著新年的新政。
也有許多人在日新月異的互聯網上馳騁。
有一些人注意到，在一個新生卻備受矚目的網絡歌手主頁，更新了一條動態，前所未有地公布了照片。
那是一個有些纖細而靦腆，目光卻始終平靜的，前行在紅槐盛開公園里少年的回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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