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平回家的第一個除夕是在忙忙碌碌中渡過的，現(xiàn)在的徐家不再是徐平離家赴邕州的時候，家大業(yè)大，各種雜事每件都問一遍就過去了。≥
初一元旦是走親訪友的日子，徐平出了一口氣，終于可以躲出去清靜一天，把家里的事情扔給父母和林素娘。
一大早，徐平就收拾停當(dāng)，劉乙備了馬，準(zhǔn)備入城走訪同僚好友。
剛剛走到院子里，張三娘把徐平叫住，走上前來，取出一個紅布交給徐平，口中道：“大郎，如今你身份不比從前，見到人少不了要給賞錢，這幾個錢你帶在身上。”
徐平笑道：“我身上自然帶了錢，足夠應(yīng)付了。”
張三娘把紅布包塞到徐平手里：“現(xiàn)在我們是大戶人家，碰到有些人，幾個銅錢怎么能夠拿出手？這里面是上次皇上來我們家里賜下來的，二十個金錢，二十個銀錢，你酌情給人吧。像李家那里，孩子上來拜年你總不能夠拿一把銅錢出來，那多不好看！”
聽見是金錢和銀錢，徐平想了想，才收了下來。確實有些大戶人家，拿出幾個銅錢來是不合適，三五個金銀錢就顯得氣派多了。
此時皇宮里每年都會鑄一些金銀錢，形制與普通的銅錢一樣，用來節(jié)慶賞賜。當(dāng)然宮里面財大氣粗，有時候是把金銀錢當(dāng)普通銅錢用的，比如儀仗出宮向圍觀人群灑錢的時候，就是金銀銅錢雜在一起漫天拋灑。宮里的內(nèi)侍和宮女出來買東西，有時候也會稀里糊涂把金銀錢當(dāng)普通銅錢使用。撿到或者收到這種金銀錢的，就一筆橫財。
到了年節(jié)，宮里也會給近臣家里賞賜一些金銀錢，京城里面的金銀鋪和交引鋪也有這種金銀錢兌換，在富貴人家倒也不稀奇。
揣了金銀錢，徐平與劉乙上馬，告別家人，取萬勝門進(jìn)了開封城。
萬勝門處人還少一點(diǎn)，一上了汴河邊的大道，人流就一下?lián)矶缕饋恚鹊搅酥輼蚋浇阋呀?jīng)水泄不通。
開封城從初一開始，放關(guān)撲三天，路兩邊是各種攤子，從吃食到孩玩具，應(yīng)有盡有，幾乎部用撲買的方式，幾乎沒有正經(jīng)作生意的。到了年節(jié)，不管是富人窮人，都盡情地放縱一番，幾乎每處都圍得有人。
徐平和劉乙只好下馬步行，在人群里艱難地向前挪動。他們要先去李用和家里，拜過年后再與京城的同僚相會。李用和家住的離相國寺不遠(yuǎn)，正是京城最熱鬧的地方，今天不知有多少人聚到了這里，到處都是人擠人。
就這樣一段路，徐平的劉乙擠了幾乎近一個時辰，終于過了相國寺，又轉(zhuǎn)下汴河邊的大道，在路里繞了一段，才算到了李用和的府第。
出使黨項，護(hù)陵，李用和憑這兩項功勞已升為崇儀使、賀州刺使，已為遙郡刺史，單等著什么時候落遙郡，升為正任刺史就進(jìn)入貴官行列了。大家都知道這是皇上補(bǔ)償李用和上半輩子受的苦，李用和自己也謹(jǐn)慎心，一路升上來相當(dāng)順暢。如今他在京城里的職事是勾當(dāng)皇城司公事，管著親事卒和親從卒這些雜務(wù)人員，有段老院子指點(diǎn)，相當(dāng)有條理。
如今的李用和再不是那個提點(diǎn)在京倉草場的武官，更不是紙鋪里的苦工少年，身為國舅，一到節(jié)慶不知有多少人來巴結(jié)。這里面雖然基沒有文臣，但開封城里面的宗室外戚，武臣勛貴，但凡與李家能牽扯上一點(diǎn)關(guān)系，都涌上門來。
徐家與李家的關(guān)系非同尋常，守在門口的下人一見到徐平到來，急忙上來牽了馬，引著徑直向內(nèi)宅走去。
門外等候的一眾貴戚子弟眼巴巴地看著徐平進(jìn)了門，無不羨慕。貧賤之交，自然是別人不能相比，誰讓自己當(dāng)初沒徐家那樣的運(yùn)氣呢。
李用和在除夕的前一夜才回京，此時正在前廳與來拜訪的宗室王公交談，徐平也不好前去打攏，只好先去李璋那里。
進(jìn)了李璋院，迎兒正帶著黑虎在外面曬太陽，見到徐平進(jìn)來，忙過來見禮。
徐平從懷里取出五枚張三娘給的金錢，塞到黑虎手里，摸著他的頭道：“這孩子虎頭虎腦，長得又快，大了必然是員虎將。”
迎兒是林素娘貼身的女使出身，一向把徐家和林家當(dāng)自己娘家，也不多客氣，讓黑虎收下，拉著向徐平謝過。
不大一刻，李璋聽到徐平到來，從前面匆匆回到自己院來。
過幾句場面話，迎兒便帶著黑虎到一邊玩去了，留下兄弟兩個。
到廳里坐下，李璋道：“哥哥，最近你可要仔細(xì)些，有人要對你不利！”
徐平一時摸不著頭腦，問道：“怎么這？出了什么事情？”
“年前是不是有邕州的人到你府里送了些東西？”
“不錯。不過是幾樣水果，一些土產(chǎn)，我家里都給他們算過錢了。這都是當(dāng)?shù)厝说男囊猓钗耶?dāng)年在那里的恩德，不好不收。”
地方官任上，如果當(dāng)?shù)匕傩崭卸鳎康侥旯?jié)便會托人帶東西給自己當(dāng)年的父母官，甚至平時也會送一些土產(chǎn)過來。這都是這個時代的慣例，徐平還特意給他們算過了錢，比現(xiàn)在很多朝里的大臣有節(jié)操多了，不知怎么李璋問起這個來。
李璋道：“哥哥也知道，我們閤門司與通進(jìn)司在垂拱殿里緊緊相鄰，官場上的消息比別人靈通些。年前因為哥哥收了邕州來的禮物，臺諫有言官上書彈劾你。”
徐平一怔：“就因為這個彈劾我？朝里大臣，有幾個沒收地方的孝敬！我家里還是特意算過了錢，賬目清清楚楚！”
“唉，這些有什么用？這種事，難不成還真有人來仔細(xì)詳查？沒人查，你家里算不算錢都是一樣的，反正到時無非把奏章轉(zhuǎn)給你，讓你日后謹(jǐn)細(xì)而已。”
徐平看著李璋，想了一會才道：“這樣來，這道奏章就純粹是惡心我了？我在朝里也沒得罪什么人，怎么會有人這么做？”
李璋苦笑：“哥哥覺得沒得罪人，別人可不這樣想。年前你彈劾臺諫的奏章已經(jīng)批下來，三人各奪一官，劉渙除職右正言，出外州為通判。臺諫官員覺得你是題大做，故意落井下石，哪里會甘心？你不得罪別人，別人得罪了你也一樣是結(jié)仇。”(未完待續(xù)。)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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