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桌子上明亮的煤油燈，劉太師面色陰沉，冷冷地道：“這從邕州來的煤油燈到底是個好東西啊，又明亮，又沒有油煙。[〈〔＜<聽城北新開的場務(wù)也要制這種燈，在京城里面販賣。京城可不是邕州那荒遠(yuǎn)邊疆，不知有多少有錢人家，這燈得賺多少錢哪——”
身后一個中年人道：“不止呢，新場務(wù)里要造的東西多了去了，這煤油燈在里面根就不起眼。十家新場，七間鋪子，多少年三司都沒有這么大手筆了！”
劉太師靠椅子上，看著屋頂，悠悠地道：“好多錢哪——”
話音未落，突然直起身子來，在桌子上重重地一拍：“這么多錢，竟然沒有我們的份！就這么看著在眼前白白流走，你們甘不甘心！”
“哪個甘心？三司這么多年做了無數(shù)事，還不是靠著我們這些公吏幫著出死力！竟然還嫌我們?nèi)邌T太多，什么考核淘汰，那些官員是得了失心瘋嗎？”
到這里，話的白面員外臉上已經(jīng)露出了狠厲之色。
旁邊的中年人道：“玉璧，還是我們自己不心哪！椎貨務(wù)事，還不是我們過于大意，連明面上的手腳都做不完，被人一查就查了出來。”
“那又怎樣？我們吃苦受累，賺一點錢怎么了？舊茶引換茶來就沒有錯，那些官員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當(dāng)以前換出來的，又有什么關(guān)系？難道少了他們的肉！”
玉璧圓睜的雙目微微帶著血絲，面色有些猙獰。
“讓我們做事，還不讓我們得到好處，天下間哪里有這樣的道理！不但給我們的錢少，平時還要低人一等，就是不把我們當(dāng)人看，要我們做牛做馬！”
見玉璧如此激動，旁邊的中年人拉了拉他：“自古以來都是如此，我們公吏就是做事的，那些官員動動嘴唇管人，這世間哪有道理講？就吧，最近不但要淘汰冗吏，還有官員提出來我們竟然能夠借騎官家的馬，可以引子侄接替自己，什么‘官無封建而吏有封建’。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覺得不好，也沒見哪個官員愿意來做公吏的。”
圍在周圍的幾人一起看著劉太師：“太師，您老得想想辦法啊！再這樣下去，那些官員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我們可是活不下去了啊！”
劉太師點點頭：“今晚找你們來，就是有事情要吩咐。哼，淘汰冗吏？不用那些官員費心，我們給他送上門去，讓他們把人趕走，不就好了！”
“太師的意思是——”
“你們附耳過來。”
“——記住，此事萬萬不可走漏了風(fēng)聲。明天旬休，把握住機會，給那些高高在上的大臣們點顏色看看！還有要淘汰的人，不需要官員費心了，我們給他們挑好。你們找信得過的人去做這件事，記住把握住分寸，不要把身家性命搭進(jìn)去。”
“太師放心！明天您老盡管安心等好消息！”
圍著的幾人一起哄然應(yīng)諾，士氣一下高昂起來。
正月三十，月的最后一天，旬休。
因為最近的公務(wù)特別繁忙，徐平?jīng)]有回家休息，帶著幾個家不在京城的官員依然在編修所里忙碌，整理高成端送來的歷代三司條例。
太陽升到半空，徐平讓眾人休息一下，喝會茶再接著干活。
春天不知不覺就來了，暖洋洋的陽光讓整個世界都有一種萌動。身上的厚衣服還沒有脫下來，被陽光曬得熱熱的，給人一種奇怪的感覺。
王拱辰跟王彬兩人開著玩笑，不知什么，還怕別人聽見，偷偷擠到角落里。
正在這時，一個三司屬下的軍官慌慌張張地跑進(jìn)來，見到徐平，叉手行禮：“副——副使，外面出大事了！”
徐平把手里的茶杯放下，向那軍官擺了擺手：“慌張什么？吧，出了什么事？”
軍官使勁咽了一口唾沫，才道：“外面汴河大道上，我們?nèi)镜臄?shù)百公吏聚在一起，是朝廷要裁減員額，他們無法養(yǎng)家了。”
“什么？”徐平一下竟然沒明白過來，“幾百公吏，怎么聚到一起的？他們聚到一起干什么？有什么事為什么不到三司衙門來？”
軍官猶豫了一直道：“他們哪里敢到衙門里來！皇城的門就進(jìn)不來，有皇城司和殿前司的人在那里守著呢！再，我們衙門里也有不少兵士。”
“什么意思？難道他們要造反？！”
徐平這才有點明白，一下子就站了起來。這些公吏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京城天子腳下，數(shù)十萬禁軍，幾百個公吏難道還想翻天不成！
“副使誤會了，他們不是要造反，是要討個法。”
徐平一愣，看著報信的軍官道：“他們討什么法？要討法不也是該找我和寇省主嗎？跑到汴河邊上干什么？”
軍官苦笑著搖頭：“雖然那些都是我們?nèi)镜墓簦虑閰s與我們?nèi)緹o關(guān)。”
“你喝口茶慢慢，怎么我糊涂了呢。”
徐平吩咐旁邊的雜吏，給軍官端了一杯茶來。
軍官喝了口茶，平復(fù)了一下心情，才道：“副使，是這樣的。前些日子韓御史提議裁汰三司冗吏，不是已經(jīng)報中書同意了嗎。這事情不知怎么就傳了出去，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組織起來的，今天就有數(shù)百人聚到一起，是要找兩位宰相和韓御史討個法。”
聽到這里，徐平目瞪口呆。
這些三司公吏，這是要游行示威？這都哪兒跟哪兒啊！不對，在這個年代應(yīng)該叫聚眾鬧事，雖然這與后世的游行示威沒有任何區(qū)別。
去找宰相和御史中丞討法，這些公吏的膽子也太肥了吧。徐平是真的有些被嚇住了，實在想不到這個年代的公吏還有這種組織能力。
此時州橋附近，聚集的三司公吏已經(jīng)有三五百人，都穿著公服，群情激憤。州橋上面站著幾個年輕力壯的，正在高聲鼓動。因為御史臺提出裁汰三司吏員而引起的動亂，已經(jīng)不可避免。耐人尋味的是，周圍一個開封府的差吏都沒有。
（備注：此事歷史上時間稍后，被沖擊的御史中丞是杜衍，書中略有改動。）(未完待續(xù)。)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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