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喜慶把碗里的涼粉吃完，孫二郎抬著看著天出了一大口氣：“好吃！”
“那你下次來，我再請你吃！我跟你，冷淘這好物，京城都沒有這里的味道！”
喜慶一邊著，一邊站了起來，摸出幾個銅板，給了鋪子主人。?
兩個人拉著手，蹦蹦跳跳，喜慶道：“我們?nèi)タ纯刺旖驑颍袝r候能在橋下河里看到魚呢！天津曉月是西京城有名的風景，可惜你來的時候不對，見不到。”
到了橋上，兩個人趴在橋的欄桿上看下面的洛河水。此時已到深秋，河水顯得更加清亮，更加冷冽，好像也不那么活潑了。
孫二郎忽然想起了什么，從口袋里摸出兩個大石榴塞到喜慶手里：“給你，嘗一嘗我們河陰縣的大石榴。這是貢品，可好吃呢！”
喜慶接過來，一個心收好，要帶回去給鄭主管，自己拿著一個慢慢剝著。
孫二郎嘆了口氣：“三司的鋪子里收土產(chǎn)，可惜不收石榴啊這些水果什么的。要是收的話，每年我們那里能摘好多呢！現(xiàn)在多的賣不出去，吃不完都爛掉了。”
喜慶品嘗著口里石榴籽的甘甜，含糊不清地對孫二郎：“你急什么？我聽，下年就有可能收一些新鮮的果蔬土產(chǎn)了，不過都要不容易爛的，像是竹筍蓮藕之類的。石榴也不比那些差了，應該也會收吧。”
“要是收就好了，你不知道，鄉(xiāng)下人沒什么賣錢的東西。養(yǎng)幾只雞，還要一個一個攢起來，換點顆鹽針線之類的。我們這賣東西的鋪子，要不是不賺自己人的錢，也是辦不下來的。要鄉(xiāng)下想攢幾個銅錢，那是千難萬難。”
喜慶笑嘻嘻地道：“可以賣糧食啊！我才不信，你們每年收的糧食都吃掉，總有一些剩下來的。多余的糧食賣掉，不就可以換來錢了？”
“你這是的什么話？若不是到了活不下去的時候，哪個種地的會舍得賣糧食！喜慶你不知道，糧食就是農(nóng)人的命根子，無論如何都不能賣的！在鄉(xiāng)下，遇到天澇天旱，蟲災雹災，還有青黃不接的時候，就靠著那點糧食活命呢。鄉(xiāng)下比不得城里，你們城里人實在餓了，隨便打點零工也可以買點米煮來吃。災荒年景，鄉(xiāng)下地方只有等著餓死，你既找不到地方去賺兩個銅錢，也找不到地方去買米。唉，不存糧食誰活得下去？我家里都算是過得節(jié)儉的，今年天旱，還不是一樣要逃荒？”
喜慶是城里人，印象里都是沒錢了便想辦法去賺錢，賺了錢可以買吃的，可以買到想要的一切，錢可以買到任何東西。鄉(xiāng)下是個什么地方？在他想來就是滿地的糧食，有河有池塘可以捕魚玩耍，至于那里的衣食住行是怎樣的，他一無所知。他并不知道，真到了要命的時候，錢在鄉(xiāng)下是沒有用的，糧食才是萬能。
兩個人在天津橋上玩耍了一會，盡興了才回到三司的鋪子。
看到旁邊的驢車上堆著的貨物，喜慶吃驚地道：“怎么這一次進這么多貨？出了什么事情？二郎，是你們那邊人突然多起來了嗎？”
“當然是啊！你還不知道？再過一兩個月，就要開挖引洛入汴的水道了，我們那里要多好多做工的人。他們總是要買東西的，我們自然是要多備一點。喜慶，這一次如果做得好，我們那里的人就可以過個好年了。等到年節(jié)，手里有了錢，可以買好多以前不敢買的東西。我爹了，只要年底手頭寬裕一點，要給我做一身新衣服呢！”
“好，好，好，二郎，你還是幾個月前我們見面時的那身衣服，破了舊了，早該換了！”
此時太陽已經(jīng)開始懨懨地滑向西山，紅紅的霞光籠罩住西京城，天津橋下的洛河水泛著金光。秋天已經(jīng)來了，但世間還依然是暖暖的。
從十月開始，引洛入汴的水道便就要正式開工了。大量的廂軍和民夫?qū){(diào)往黃河岸邊，在廣武山和河道之間挖出一條水道來。大量人員的突然聚集，管理不好對當?shù)鼐褪且粓鰹碾y，管理好了就是一個機會。
徐平給陳堯佐撥了大量的現(xiàn)錢，一應開支，部使用現(xiàn)錢，不許用折支。京西路零星的也有銅礦，數(shù)量不多，也沒有鑄錢監(jiān)。徐平正在派人勘查境內(nèi)的金、銀、銅資源，看有沒有建一處鑄錢監(jiān)的可能。雖然這些山川礦產(chǎn)，都是天子私財，理論上要入內(nèi)藏庫，但總有折衷的辦法。比如用其他物品代替，而把錢留下來。
如果能夠建起一處鑄銅錢的監(jiān)務(wù)，再加上鑄的鐵錢，轉(zhuǎn)運司手里的現(xiàn)錢就會充裕起來。有了現(xiàn)錢，才能做很多的事情，沒錢總是不行。
商品經(jīng)濟不達的年代，紙幣只能是補充，廣大的地區(qū)還是要以實錢為主。尤其是民間的額交易，一下子就過渡到紙幣根不可能。而實錢過重，這個年代的交通水平，運輸成是很高的。地鑄造的錢多，相應的商品經(jīng)濟也就會繁榮。
由于流通過程中的現(xiàn)錢不足，不管是官方還是民間，都大量使用實用折變。折變一次就增加了一次的交換成，對商業(yè)來非常的不經(jīng)濟，所以但凡可能，徐平都要求治下使用實錢，避免折變。這樣好是好，但會導致官方手里的錢幣大量流出，再缺乏回籠手段的話，便就造成現(xiàn)錢短缺。這種短缺是相對的短缺，不一定是民間真地缺少錢了。不過由于官府是市場行為中最大的交易主體，手里缺錢會造成經(jīng)濟的蕭條。
官方回收錢最便捷的途徑自然是收稅，但兩稅一方面多收實物，另一方面屬于朝廷中央，只有地方上的商稅才能有效補充現(xiàn)錢。偏偏河南府不是商品經(jīng)濟特別達的地方，收上來的商稅并不多，在京西路還要少于南部的重鎮(zhèn)襄州。徐平要做大工程，先就要想方設(shè)法補充手里掌握的現(xiàn)錢，有了錢，工程才能進展順利。
這個時候徐平需要的錢是真的錢，不等于掌握的財富，再多金銀緞匹，換不成現(xiàn)錢也是無用，進入不了流通領(lǐng)域。而補充錢，快捷自然是去鑄造，賺根來不及。
河南府以南，與鄧州之間是連綿的大片山區(qū)，伏牛山和桐柏山雖然不高，卻是淮河與漢水的分水嶺，礦產(chǎn)資源眾多。這個年代那里人口稀少，開不完，只是零星的有金銀出產(chǎn)。徐平前世的印象中，那里的主要礦產(chǎn)是鉬，這個年代基無用。但是銅礦也有，以鄧州內(nèi)鄉(xiāng)縣最多。鄧州知州趙賀回去的時候，徐平派了魯芳手下橋道廂軍的人隨著一起到了那里，查探內(nèi)鄉(xiāng)的銅礦是否可以開采。這些人隨著徐平早年在邕州查過當?shù)氐V產(chǎn)，雖然不上是多么專業(yè)的人才，比這個時代的堪輿先生還是靠譜得多。
依靠在三司的人脈，初期徐平可以借錢來用，但后續(xù)必須有辦法還上。如果境內(nèi)有一處像樣的銅礦，一切困難就都應刃而解了。
河南府衙里，祝簽判對坐在椅子上閉目養(yǎng)神的李若谷道：“知府，明天最遲后天新任的通判王堯臣就要到了。他是天圣五年的狀元，朝野懸望，不好怠慢了。”
李若谷淡淡地道：“一切朝廷自有法度，他來了，把河南府的事情管起來就好。你們只要照常做事，也不用驚慌，更加不需去揣測新官的心思。”
祝簽判應諾，又問道：“知府，不知下官是不是要與劉錄參一起去迎出城去？”
“迎一迎吧，不要再讓人我們河南府不把新來的官員放在眼里。”
祝簽判松了口氣，急忙答應了。
來河南府通判離官守孝，一應事務(wù)應該是祝簽判代理的，沒想到莫名其妙手里的權(quán)被孫沔奪了去，心里老大不痛快。等到王堯臣這新通判來，終于可以不受孫沔的閑氣了。
孫沔是天禧三年的進士，資歷老，人又有手段，行事霸道，在他手下做事不是個好差事。不僅是祝簽判，河南府的幕曹官都多有怨言。換個官來，總能老上一些。
李若谷最近懶散，自然定了整修河道的事情交給轉(zhuǎn)運使司，便就基不管政事了。孫沔也有，手下的其他官員也罷，由得他們鬧去，各憑自己的事。
前些日子與徐平爭了一下對洛陽城的掌控權(quán)，已經(jīng)惹出了不少麻煩。兒子李淑現(xiàn)在朝里任知制誥，是皇帝身邊最親近的人之一，前兩天給李若谷來信，趙禎因為與徐平爭權(quán)的事，私下里有換掉李若的意思，只是一時還沒有合適的人選。
這樣一來，李若谷還爭什么？他倒不是害怕趙禎真地把自己換掉，一是也沒有那么容易，老朋友韓億也做到宰執(zhí)了，肯定會為自己話，再一個自己也老了，看來這一生升宰執(zhí)無望，有個地方養(yǎng)老就好。可自懷無所謂，兒子李淑的前程卻不得不考慮。如果因為自己失了圣意，影響到了兒子的仕途，那可是太劃不來了。
所以現(xiàn)在的李若谷，就是在河南府安心養(yǎng)老，“河南大尹頭如雪”，這就是個養(yǎng)老之地么。至于下面的政務(wù)，部都交給了通判。現(xiàn)在是孫沔，等到王堯臣來了，便就是他們兩個人分權(quán)。至于兩個人會不爭斗，怎么爭，李若谷是不會操那個心了。
雖然分工上，留守司通判和河南府通判各管一攤，互不干涉，河南府通判的實權(quán)要大上一些。但同處一城，總有很多職權(quán)交叉，真正實權(quán)，還是要看兩人斗法。(未完待續(xù)。)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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