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jiān)視寧令哥的親信進了門來，行禮道：“大人，太子已經(jīng)爛醉，趴在案上哭呢�！�

    野利旺榮點了點頭，沉默了一會，看看外面天色已經(jīng)黑了下來，沉聲道：“元昊那廝現(xiàn)在哪里？此事要緊，不得有分毫差錯！”

    親信道：“回大人，元昊正在新宮殿的花園，與沒移皇后飲酒行樂。”

    野利旺榮冷哼一聲，站起身來，對親信道：“時候差不多了，你去請成克賞和臥眷諍大人，讓他們?nèi)ピ�昊宮殿，就我有要事要稟報烏珠。還有，不要走漏口風(fēng)，特別是沒移氏族人和張陟、楊守素，今夜不許他們到元昊宮殿去！”

    親信應(yīng)諾，轉(zhuǎn)身出去按照野利旺榮的吩咐行事。楊守素是元昊的謀主，張陟則是出于身份特殊的張家，這兩個漢人，反而有可能是對元昊最忠心的。

    太平興國年間，黨項首領(lǐng)、定難軍節(jié)度留后趙繼捧獻五州之地，奉詔入朝，從此留在京師，由此引發(fā)了黨項之亂。當(dāng)時黨項部落分成兩派，一派支持趙繼捧，首領(lǐng)入京享受榮華富貴，族土地獻給朝廷。另一派則支持趙繼遷，叛宋自立，不去京師。

    趙繼遷能夠堅持下來，并最終初步整合黨項各部，他的謀主張浦功不可沒。張浦力主暫時放棄城池，走避漠北，聯(lián)合豪酋，以圖再起。正是張浦的輔佐，趙繼遷最終得以咸魚翻身，最終掀起大亂。趙繼遷死后，也是張浦輔佐德明，以“避戰(zhàn)求和”的戰(zhàn)略，把趙繼遷打下來的地盤最終消化掉。張浦的“走避漠北”之策成了趙繼遷，從宋朝手中奪得了自立的錢�！氨軕�(zhàn)求和”又成了趙德明，消化了奪得的地盤，并向四周擴張。

    元昊叛宋自立，最重要的謀主是楊守素。這些已經(jīng)黨項化的漢人，跟一般的黨項豪酋不同，他們跟黨項的中央朝廷息息相關(guān)，反而沒有什么部落的羈絆。元昊沒了，其他豪酋還有可以依靠的部落，他們則失去一切，是黨項最堅定反對降宋的人群。

    徐平已經(jīng)看透了這一點，所以對黨項政權(quán)中的漢人高官不抱幻想，約降談判主要是針對各大部落的首領(lǐng)。黨項地盤上的漢人百姓是可以依靠的，漢人官員則不可信，信他們還不如信元昊。黨項平定之后，這些漢人官員不會留用，以徹底斬斷部落自立的文化基礎(chǔ)。

    野利旺榮深吸了一口氣，昂首出門，徑直去尋寧令哥。

    到了楊樹下，彎腰看了看正趴在案上哭泣的寧令哥，野利旺榮伸手把他一把提了起來。

    寧令哥嚇了一跳，抹了一把眼淚，哭著問道：“阿舅欲要如何？可憐我的一條性命！”

    野利旺榮黑著臉，沉聲道：“元昊欲要廢了你的生母，立沒移氏之女為皇后。你為人子，豈能忍得了這種事？隨我去問元昊，問問清楚！”

    寧令哥嚇得哭了起來：“阿舅，我如何敢做這種事？不看我面，也看阿母的面上，莫要逼我！我終究是野利家里的骨血，此一去，必然丟了性命！”

    野利旺榮把腰間的劍塞到寧令哥手里，聲色俱厲：“你也是七尺男兒，為人子，怎么沒有一點志氣！拿著劍，去問一問元昊，他敢欺你，就斬了他！”

    寧令哥嚇得瞪大眼睛，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道：“阿舅要我弒父？弒君？”

    “城外到處都貼得有榜文，元昊叛朝廷為不忠，苛虐百姓是大罪，一個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哪里有什么弒君、弒父？！斬了元昊，你就是黨項之主！”

    完，野利旺榮拖著寧令哥，帶了親信隨從，大踏步出了住處。

    元昊的新宮殿就是原來的韋州刺史府，與他以前的宮殿比起來自然顯得狹仄，不過在韋州城里已經(jīng)是富麗堂皇了。韋州是重地，儲存極多，倒還夠元昊揮霍。

    成克賞和臥眷諍各帶親信人馬，已經(jīng)等在宮殿外面。見到野利旺榮前來，一起掃了一眼提在他手中的寧令哥，點了點頭，面無表情，徑直向?qū)m殿走去。

    守在門外的隈才浪羅見到眾人到來，上前叉手行禮：“烏珠正與沒移皇后在后衙的花園里飲酒行樂，幾位大人有事要稟報，可隨我前去。”

    野利旺榮點了點頭：“正是有要事要見烏珠，煩請統(tǒng)領(lǐng)帶路！”

    隈才浪羅點頭，再不話，讓手下衛(wèi)士守住宮門，帶著眾人進了宮殿。

    到了后衙，隈才浪羅示意眾人在花園稍等，自己一個人到了花廳，對正在與沒移皇后調(diào)笑的元昊道：“烏珠，太子有事，與野利大王、成克賞大王和臥眷諍大王前來，一起面奏！”

    元昊推開沒移皇后，冷著臉道：“有什么要緊事？非我傳喚，誰敢入我宮殿！讓那逆子速速回去，有事情明天再奏！夜已深了，我自安歇！”

    隈才浪羅神色不變，叉手道：“太子與諸位大王已到花園里，烏珠還是見得好！”

    元昊猛地站了起來，怒氣勃發(fā)，指著隈才浪羅道：“不得我的命令，你竟然敢把人放進這里？是要反了嗎？讓那幾個人滾，一會問你的罪！”

    隈才浪羅看了看元昊，也懶得再理他，轉(zhuǎn)身朗聲道：“太子與諸位大王前來見駕！”

    元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作為自己最親信的十鐵衛(wèi)之一，隈才浪羅這是要造反嗎？今日是他當(dāng)值不錯，但刺史府的前衙，還有兩位親衛(wèi)在那里，他能成得事？

    野利旺榮放下寧令哥，把他扶穩(wěn)，沉聲道：“去砍了元昊，我們扶你做黨項之主！”

    完，與成克賞一起推著寧令哥，帶著親信向花廳走去。

    見到寧令哥提著劍向自己走來，元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指著他道：“你這個逆子，提劍入宮，是要造反嗎？我只要一口氣在，豈能反了你！”

    到了花廳，野利旺榮與成克賞一起手上發(fā)力，把寧令哥推上前去。

    元昊看著寧令哥跌跌撞撞向自己走來，轉(zhuǎn)身看野利旺榮和成克賞，厲聲道：“今日之事是你們兩個謀劃？我何曾負了你們？你們有沒有良心！”

    野利旺榮拱手：“臣等寧愿烏珠負我們，不愿烏珠負天下！”

    掃視了一遍野利旺榮、成克賞和隈才浪羅三人，元昊心里漸漸有點回過味來。野利旺榮自不必，野利一族的勢力還在，元昊死了，他就是黨項勢力最大的人。成克賞和他的洪州軍曾經(jīng)是黨項最可倚靠的軍事力量，但那是以前，現(xiàn)在范仲淹已攻破洪州，成克賞族性命都掌握在宋朝手中。成克賞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族人考慮。至于隈才浪羅就更加不用了，隈才一族早與折繼閔有勾結(jié)，與宋朝做生意不知道賺了多少錢。

    到這個時候，元昊的心慢慢跌到冰點，他終于明白自己已經(jīng)沒有任何倚靠了。就連那兩個守在前衙的親衛(wèi)，十之**也站到了這一伙人一邊。誰讓他選親衛(wèi)隊長，是從各大部落中選人呢？現(xiàn)在各大部落要反，這些掌握他親衛(wèi)力量的人，是最先選邊站的。

    見寧令哥渾身酒氣，拿著劍搖搖晃晃向自己走來，元昊心中怒火再也遏制不住，一個大步跨上前去，把寧令哥一腳踹倒在地。指著地上的寧令哥，元昊罵道：“你個逆子，沒有一點用處！就連造反，也要別人把你架來！我一世英雄，怎么會生出你這么一個廢物！”

    寧令哥倒在地上，一抬頭，正看見沒移皇后驚慌失措的臉。當(dāng)年初見她，得知被父親許給自己的時候，曾經(jīng)美好的憧憬不由浮上心頭。哪里想到，最后卻是父親娶了她，讓自己稱這個在夢中與自己相親相伴的人為母親。

    這是何等的恥辱！

    寧令哥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用劍指著元昊道：“你強娶子婦，有失人倫！背叛朝廷，是為不忠！殘虐百姓，是為奸賊！你這個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我寧愿背上罵名，今日也要殺了你！”

    完，手持長劍，直向元昊刺去。

    元昊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廢物兒子真地敢向自己出手，匆忙轉(zhuǎn)身，一時躲避不及，鼻子被劍削掉了一截。登時血流如注，用手一抹，滿臉都是血，視線模糊起來。

    見元昊還要掙扎，野利旺榮與成克賞對視一眼，向身后的親隨招了招手。

    幾個親隨快步跑上前去，一起發(fā)力，把元昊按在地上。

    野利旺榮上前抓住拿劍還要上前的寧令哥，沉聲道：“元昊罪大惡極，太子為天下蒼生計，手誅此逆賊，大快人心！今日我等奉太子登基，為黨項之主！”

    完，與成克賞、臥眷諍、隈才浪羅帶著眾人一起山呼萬歲。

    寧令哥有些茫然地看著野利旺榮，喃喃道：“阿舅，事已至此，我該如何做？”

    野利旺榮指著元昊道：“一切禍端，皆因此賊而起！陛下可以擒了此賊，帶去宋軍大營請罪，獻城歸附朝廷！圣天子以仁恕治天下，必會寬恕我等！”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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