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提及了鄭羽化，“陌谷一戰(zhàn)”的絕痛再度涌起，蘇佳低眉扶手垂望，心中已然淡忘的血傷又一次浮現(xiàn)。
蘇佳現(xiàn)在正值傷愈關(guān)鍵期，按理來，蕭天是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再提舊痛，更別如今的自己，肩負著丈夫的職責。但蕭天的眼神異常堅定，似乎在他看來，這會是蘇佳解開“心魔”的關(guān)鍵……
“‘陌谷一戰(zhàn)’的失敗，佳兒你能想起的，只有痛楚和恐懼……”蕭天用情望著蘇佳，緩緩道，“可你并沒有想過，鄭羽化能走到今天這一步，靠的是什么……他御使劍法將你打敗，卻未奪你性命，給你帶來的又是什么？真的只是痛苦嗎……”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蘇佳扶手搖了搖頭，想起之前的“慘痛”，心中頓時矛盾忡忡。
“你當然不明白……因為你的師兄鄭羽化，有你不曾有過的堅定信念——”蕭天義正言辭道，“他心中一直顧念著舊人，對紅云姑娘一往情深，無論命運挫折幾世，絕不會忘記保護她的信念……”
“紅姐姐……”一直自責是自己害死了紅云，蘇佳心中無比的愧疚。
“可是當他得知，是佳兒你‘害’得紅云姑娘身死殞命，他恨不得親手殺了你……”蕭天繼續(xù)堅定道，“可他并沒有這么做，因為他記得紅云曾經(jīng)對他的囑托——無論心愛的人是否在世，他一直不忘曾經(jīng)的誓言，正是伴著這股堅定信念，鄭羽化一路走來，打敗世間高手無數(shù)，最終成就了追風派的首席弟子……”
“他心中……一直念著紅姐姐……”蘇佳稍稍收回情緒，喃喃嘀咕道。
“佳兒……”蕭天重新望著蘇佳，語氣緩和卻不失深意道，“面對這一切恩怨結(jié)果，你是否也和鄭羽化一樣，有堅定的信念其中，支撐著你繼續(xù)前行……如果你做不到，你永遠也走不出這道‘陰霾’，即使我一直陪在你身邊……”
“阿天……”蘇佳朦朦朧朧像是聽懂了什么，稍許收起悲痛的神情，抬頭凝語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鄭羽化能夠做到，村長也能做到……”蕭天將目光望向洞口——村長準備出來的跡象，不禁喃喃道，“佳兒，我相信你也能做到，靠你自己……”
“靠我自己……是嗎？”蘇佳望著自己的雙手，顫顫言語道、
“沒錯——我陪在你身邊，幫助你的只是關(guān)慰……”蕭天點頭繼續(xù)道，“就像曾經(jīng)佳兒你自己過的——自己的命運，得由自己的雙手去實現(xiàn)或改變——”
聽完蕭天的話，蘇佳在一旁沉默許久，心中忽有異想的她，也不禁將目光緩緩望向洞口……
約莫一刻，村長似乎在“洞墳”中祭悼完了逝者，從洞穴中緩緩走了出來……
“村長，這么快就完了……”蕭天不禁寒暄一句問道。
“畢竟只是哀悼，沒有寄愁太多……”方淵定了定神，淡淡道，“十五年不短，每日能和逝去兄弟的，不過了了，更多的只是自己憶往昔之過錯罷了……”
“這樣啊……”蕭天想了想，繼續(xù)沖方淵問道，“對了，村長，之前聽花，來這‘洞穴’里祭拜的人，不一定是祭拜您曾經(jīng)殉亡的兄弟……”
“啊，這個我知道……”方淵點了點頭，緩緩道，“村中若有人過世，也會將遺體埋在其中，逢年清明前來祭悼……當然了，也不一定是自己逝去的親人……”
“意思是，有人只是單獨前來祭拜，并不是為了自己什么……”蕭天有股莫名的想法，不禁提聲道……
“村長——”然而正在這時，蘇佳卻兩眼堅定朝方淵招聲道。
這是蘇佳落崖這兩天以來，喊得最精神的一句，目光神情堅定之至，似乎心中決定了什么。
“怎們了，蘇姑娘？”方淵不禁問道。
“晚輩可否……也進這洞里一趟？”蘇佳莫名提問道。
“蘇姑娘你？……”方淵聽了，有些不可思議道，“可這地方人生地疏的，蘇姑娘你到底是想祭拜洞中已故的逝者，還是別的什么……”
“我知道是為什么……”蕭天似乎很了解蘇佳，看著蘇佳忽而堅定的眼神，不禁沖方淵投去一絲微笑，“村長，你就讓佳兒進去吧——或許這樣，能幫助她走出陰霾……”
完，蕭天又向蘇佳投去微笑的目光——“新婚夫妻”的心有靈犀，蘇佳似乎也能通明……
“那好吧，如果只是悼念死者的話，沒什么關(guān)系……”方淵沒有異議，點頭答應了蘇佳的請求。
“謝謝村長……”蘇佳微笑著點了點頭，又沖身邊的蕭天道，“阿天，我一個人進去，你就在外面等我吧……不用擔心，我不會進去太長時間……”
“沒關(guān)系，我相信佳兒你……”蕭天像是讀的懂蘇佳的心，回笑一應道。
蘇佳凝眸淺笑一番，遂獨自一人走進了洞穴……
剩下蕭天和村長方淵在外面等候，閑來無事，蕭天跳上山坡一塊巨巖之上，仰望山洞正上方一片開闊的平地，似有祭壇儀式之風，凜冽寒氣下，頓覺幾陣莊嚴與肅立……
“村長，這山洞上面的平地處究竟是什么？”蕭天不禁好奇問道，“好像看似挺沉肅的，其有人工雕琢儀式之威嚴……”
“那是十五年前，我部下將士戰(zhàn)死沙場的地方……”方淵不禁沉痛道，“十五年前，就是在那里，我軍將士遭遇敵軍反襲，最終除我以外，部被包圍在山頂之上，眾軍將士紛紛殉國……”想起十五年前的悲痛，方淵不禁心頭一震。
“所以比起山洞，那里更像是烈士墓碑的地方……”蕭天無形中又添上一句、
“不過聽村民，那個地方和洞里一樣，有逝者冥魂怨靈集中，經(jīng)常在夜里會發(fā)出凄厲的尖叫，讓人不寒而栗……”方淵補充道。
“怨靈？”蕭天聽了，不禁笑道，“呵，這世上根就沒有什么怨——就算有，也不會有什么關(guān)系……”
“可我經(jīng)常去那里……”方淵卻是始終那副沉重的表情，思懷舉物道，“尤其是來村子的前幾年——我一直對千軍將士弟兄的殞命自責于心，后來每日在山洞崖壁之上‘贖罪’，久而久之才得以從過去的悲痛中漸漸恢復過來……”
“這樣啊……”蕭天簡單呼應了一句，似乎心中又有想法……
洞穴之中，蘇佳獨自一人摸索著黑暗，緩緩前行……
洞口狹窄，往深入，一股迎面而來的寒氣愈加陰森——花之前的的確沒錯，如果不是為了祭悼逝者，沒有人會主動前來這個地方，更別像村長方淵那樣，十五年如一日從未改變。
而蘇佳獨自來此的目的，的確就是為了祭悼。只不過祭悼的人，并不是十五年前死去的將士，而是遺體并未在此，卻如身臨其境般寄托哀思的逝者紅云……
終于走進了最深處，前方之景一片豁然，雖然沒有光亮照進，但內(nèi)洞空間龐大，足以安葬兩千多名將士遺體，加上陰郁沉重的寒意不斷，整個洞穴如同陰曹地府一般，讓人不寒而栗。
不過蘇佳并不在意這些，走到洞穴的最深處，蘇佳兩膝跪地囑首仰視，眼神卻顯一片哀落——對于沉默祭奠的死者紅云，無數(shù)的回憶涌上蘇佳心頭……
（回憶中）……
“落歸劍法”之日……
想到剛才看見紅云使劍的曼妙身影，李憶瑤不禁問道：“紅姐姐，你剛才使的是什么劍法，我怎么從沒見過？不像是我們門派武功的樣子……”
紅云稍稍一頓，隨即笑著道：“這不是追風派的武功，是我曾經(jīng)學的劍法……”
“曾經(jīng)學的？什么劍法……”好奇的李憶瑤繼續(xù)追問道。
“此法名叫‘落歸劍法’，只是些雜七雜八的武功罷了，沒什么厲害的……”紅云靦腆一笑，略顯羞澀道。
“我怎么從來沒聽過？”李憶瑤揉了揉眼睛，繼續(xù)問道，“紅姐姐，你怎么會……使這種劍法？”
“是有人教我的，在我時候……”紅云緩緩應道。
“時候……教的？”李憶瑤聽出了新奇，爬起床緊接著問道，“那個人是誰啊，居然對紅姐姐你這么好？”
“沒……沒什么了，只是一個普通人罷了……”紅云遮遮掩掩，似乎并不想出口。
“普通人？那劍法肯定不咋的……可今天我卻是第一次看紅姐姐你練劍……”李憶瑤突發(fā)奇想，聲道，“哦——我知道了，紅姐姐一定是思念那個人，所以今天在家門口獨自練劍對吧？”
“都……都沒什么了……”紅云有些臉紅，擺手不停勸阻道，“憶瑤你……你快好好躺著，心又著涼了……”
“噢……”李憶瑤還是非常聽話，乖乖躺在床上……
……
生辰之日……
李憶瑤一回到房，在一旁收拾家務的紅便先問道：“怎么，今天收到了特別好的禮物吧？”
李憶瑤點了點頭道：“嗯，有雙、吳賢送的簪子和鐲子，有淘淘送的泥人，還有陳師兄送的竹笛。”
“這么多啊……”紅道，“憶瑤，你猜我會送你什么禮物？”
“這個嘛……”李憶瑤冥思道，“會是胭脂嗎？”
紅搖頭道：“不對，是這個！”著，從床后抽出一個包裹。打開包裹，里面竟是一件藍色的布綢衣。
李憶瑤見了，驚喜道：“哇，真漂亮，是紅姐姐你做的嗎？”
紅道：“是呀，知道是你的生辰之日，我可是趕了幾夜的功夫幫你做出來的……”
“是嗎？”李憶瑤高興道，“太謝謝你了，紅姐姐！”
……
“追風之變”前日……
李憶瑤將頭靠在紅肩上道：“紅姐姐，你對我真好……你你為了什么要無私地侍奉我？”
紅聽完，突然略帶憂傷地回答道：“因為我答應過你死去的父母，要將你好好撫養(yǎng)成人……”
李憶瑤閉上了眼睛，又緩緩道：“紅姐姐，你長得其實也不錯，又那么勤勞能干，若不是成了侍奉童女，你幾年前恐怕可以早嫁于一個好人家了吧……”
紅聽了，眼神流露出了一點點悲傷，不過李憶瑤閉著眼睛，并沒有注意到。紅緩緩道：“謝謝你的關(guān)心，憶瑤，我現(xiàn)在這樣很好……很好……”
……
殞命之日……
紅望著蘇佳的臉，繼續(xù)道：“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真美，真的和你母親是一個模子打出來的。你……不但和你母親一樣有著絕代佳人的美麗，你還和你父親一樣，有著……堅定的眼神和執(zhí)著的心……”
蘇佳再次望了望水中的自己，她覺得這樣的自己很陌生，但是卻很溫馨，她的眼角不覺滲滿了淚水。
“咳、咳——”紅又咳出了一口血，她現(xiàn)在面部痛苦難堪，看來她真的是活不長了。
蘇佳見后，立刻扶著紅道：“紅姐姐，讓我用寒靈神功給你療傷吧……”完伸過手去，卻被紅一把攔住了。
紅微笑道：“不用浪費力氣了，我已經(jīng)……不可能有救了……”
“那我能為你做點什么？”蘇佳此時已是淚流滿面。
紅頓了一下，緩緩道：“你……為我吹一曲吧……”
蘇佳聽后，哭著點了點頭，然后從包裹里拿出了陳世今送給她的那把竹笛。她看著竹笛有些恨，因為陳世今已讓她恨之入骨，但蘇佳很是忍住了，依舊將竹笛放至嘴邊，開始吹起來……
笛聲婉轉(zhuǎn)悠揚，并非悲傷的調(diào)子，而是歡快寬廣的旋律，仿佛是在描繪著波瀾壯闊的大好河山，給人以清新愉悅之感。
紅聽在心里，也感覺舒坦。她默默念道：“真好聽，真美，能一輩子做你的……侍女，真好……謝謝你，憶瑤……不，佳兒……”漸漸地，紅安詳?shù)亻]上了眼睛……
（現(xiàn)實中）……
無數(shù)關(guān)于紅云的回憶涌入腦海，無論開心還是悲痛，蘇佳心中莫名作苦——逝去的生命永不再回，鄭羽化的沒錯，害死紅姐姐的人，就是自己！這就是事實……
只是如今，蘇佳面對著事實的命運，不再是像“陌谷一戰(zhàn)”那樣失去理智，取而代之的則是痛定與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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