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倒是有夠忙啊……”梁青見著孫云一大早身披鎧甲,與各部將領交接事務,不禁關問道,“想不到你一個察臺家的公子,竟也有如此操練的處事能力……”
“都是從多爾敦身上學的,當然也有我自己的經(jīng)驗……”孫云侃侃一笑道。
“你說察臺多爾敦?從你哥身上……”梁青起聲疑問道。
“是啊……”孫云低聲一句答道,“雖然說他在高權位時,手段狠辣、殘暴至極,我與他勢不兩立,但為朝廷社稷擔憂承責,這個真的沒得說……我了卻身世初至察臺王府時,很多朝中事故都不變通,父王本就身體病重,許多官場處事的能力,都是多爾敦教給我的;加上我在來運鏢局當少主時,管理方面本就有經(jīng)驗,所以領悟起來并無難處……”
“真沒想到,孫云兄弟你的經(jīng)歷,倒也挺豐富的……”梁青繼續(xù)說笑道,“既出生于世野,又游行于官場,實在是讓人感嘆……”
“哼,有什么好感嘆的……”孫云則是苦笑一聲,自嘆不已道,“回到王府之后,家族鄙夷、爾虞我詐,每天仿佛活在刀尖上一般,稍有不慎便是跌落奚谷……與其活得這么累,我倒寧愿自己不是察臺家的兒子,居身小城做一個小小的來運鏢局少主,反而活得自在……”
“但如今是戰(zhàn)火亂世,你這般遐想恐怕也只能是奢侈的虛夢……”梁青不禁感嘆道,“何況你現(xiàn)在身為察臺家的次子,身上的擔子可想而知……”
“我知道……”孫云稍許擠了擠眼,愁定說道,“我明白我現(xiàn)在的責任,只要我還活著,我就會繼續(xù)堅持下去……”
說完,孫云緩緩轉過身,朝自己父王的營帳中走去。
而不知道為什么,梁青看著孫云離開的背影,隱隱有種凄涼的感覺……
后營帳中,察臺王正坐在榻邊修心靜養(yǎng),比起中箭受傷那會兒,現(xiàn)在他的精氣神已經(jīng)好了許多。但如今仍舊不能行事軍務,加上原本的重病在身,察臺王此時仿佛一個滄桑的老人,操勞灰白發(fā)下,深邃的眼光讓人止惜。
“父王,身體好點了嗎?”正在這時,孫云走進營帳關心問道。不過雖然面帶笑容,可孫云的臉上,也暗暗掛出一份不易察覺的悲傷和無奈。
“父王好得很,云兒你不用擔心了……咳咳……”察臺王咳嗽一聲,重新躺回榻上,深沉望著孫云的表情。
“父王您身體仍未痊愈,這幾天還是少出來走動了……”孫云替自己的父親蓋好衣被,和平時一樣,坐在榻邊關慰道,“軍中的事情有孩兒頂著呢,父王您就別操勞了……”
“沒想到短短幾天,云兒你竟也能處理軍務……咳咳……”察臺王欣慰一笑道。
“父王可別小看孩兒,在王府呆了這么多天,很多的事情學會了不少……”孫云繼續(xù)說笑道,“加上在來運鏢局,孩兒有管理人事的經(jīng)驗,掌握精通也不是什么難事……”
“說是很多天,云兒你才回來幾天呢……”察臺王表情莫名傷感,嘆息一聲道,“回來后又在外吃了不少的苦,和父王在一起的日子又有幾天呢……”
孫云聽后沉定下來,表情略顯哀愁,淡淡應聲道:“說的也是,即使回來了,也沒怎么和父王您講過話……父子相離十八年,重逢卻連話都難說,實在是……太……”說到這里,孫云似乎有些感觸神傷,聲音戛然而止。
“是不是因為你恨父王?……”察臺王仰望著賬頂,忽而感嘆一句。
“父王你說什么?”孫云沒有反應過來,斷問一句道。
“父王狠心將你拋棄十八年,嘗遍了世間疾苦……”察臺王緩息一聲,遂繼續(xù)說道,“十八年前在汴梁,如果不是形勢所迫……說真的,父王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娘……”
“娘親是嗎……”孫云出生以來,完全沒有生母的印象,當他得知自己身世的一刻,自己的心情是波瀾跌宕,不敢接受眼前的事實;可當接受時,心中卻又有一股莫名的悲落和寂寥,時常浸染在心頭,讓自己痛楚至深。
“你娘親雖是外人鄙俗的青樓女子,但在父王眼中,你娘親卻是這世上最偉大的女人……”察臺王回憶起孫云的母親,忽然有感而發(fā)道,“是她告訴我蒙漢之間的常情之系……當年在汴梁,父王設計滅門唐門世家,遇見你母親后,深感罪行天譴;所以后來,父王從政之道,皆以結系族人為本,以善施廉……”
“父王您說過的,這是您畢生的志愿……”孫云在一旁輕輕感嘆道。
“是啊,父王也后悔當年對唐家、對漢人的所作所為,但是已經(jīng)回不了頭了……”察臺王繼續(xù)說道,“你娘親過世后,因為遭到家人鄙夷,父王把云兒你寄宿在來運鏢局中……因為父王的過錯,讓云兒你不幸降臨在這世間,嘗盡了人間辛酸,你就算是恨父王,父王也能理解……”
“不,我不恨父王,相反生于世野的經(jīng)歷,孩兒還得感謝父王……”孫云緩緩搖了搖頭,淡聲說道,“如果不是在來運鏢局生活十幾年,孩兒不會經(jīng)歷這么多的人世疾苦,不會有后來的濟世心懷,也不會在了卻身世后……愿意繼承父親的志愿,將這條路走下去……”
“云兒你……想要繼承為父的志愿是嗎?”察臺王瞥眼望著孫云,轉神一句問道。
“是的……”孫云點頭語氣篤定道,“孩兒為察臺家族后裔,從小卻在來運鏢局長大,可以算得上半個蒙人,半個漢人……蒙漢之間矛盾時久,皆因歷史之過遺禍百年,當初我和多爾敦的矛盾,也正是如此……但父王身為朝廷忠臣,卻有想要結系兩族關系之愿,這是自古以來都未有先人想過的——孩兒欽佩父王的志愿,所以愿意繼承父王,將這條路走下去……”
“應該說,是因為你的娘親,父王才心生的這個志愿……”察臺王繼續(xù)追憶神傷道,“只可惜她年華早逝,如果她還活在世上,說不定我們一家人……”
“但也正因為我的娘親,父王您……還有我才會遭到‘家人’的鄙視……”想起自己在察臺王府遭人鄙夷的冷光,孫云就有一股切心之痛。
“可所有兒子之中,唯獨云兒你是父王最倚重的……咳咳……”察臺王稍許閉了閉眼,繼續(xù)說道,“父王的身體愈漸不支,如果說有一天,父王真的不在了,希望云兒你……能繼承父王的遺志……”說話間,察臺王微微伸出了右手。
“父王您別這么說,您不會有事的……”看著自己的父親“危言聳聽”,孫云急忙握緊父親的手,提聲勸道。
“你會繼承父王的遺志對吧……”察臺王沒有理會,繼續(xù)凝視問道。
“父王您別說了,別再說了……”孫云不想聽到這樣的話,繼續(xù)緊握雙手道。
“你會繼承的對吧……”然而察臺王依舊只有這么一句,看著孫云的眼神愈加凝重,根本就不是泛泛而談。
孫云在那一刻怔住了,望著父王深沉的面孔,自己的思緒仿佛回到了數(shù)月前……
(回憶中)……
數(shù)月之前,鳴劍山莊……
花葉寒緩緩走下臺階,來到孫云身前,傳神試問道:“鄙人知道,自己是蒙人的身世讓孫少主你大受打擊,一時受到旁人的冷眼相待、俗世鄙夷,換做是誰,都無法平心接受那樣的命運……”
孫云看著花葉寒的眼神,似乎從中感覺到了什么,心里油然一股莫名的振奮蠢蠢而動。
“孫少主你自己也說過,無論將來發(fā)生什么,命運所向何處,你都不會改變自己心中的意志……”花葉寒繼續(xù)說道,“你一心想要保護百姓,反抗蒙元暴政,只不過了卻真實身份的你,一時陷入命運的矛盾中……但其實,身為朝中人,未必就違背了當初立下的志愿——你的父親察臺王,身為蒙元一世之臣,卻盡力主張蒙漢交好、民族和善之政,這些無論是朝中官員還是平民百姓,全都看在眼里,所以你父親在百姓心中的口碑,都是極好的……你身為察臺王族后裔,完全可以繼承你父親的志愿,珍重互族、愛惜百姓——我相信,就算你是個蒙人,天下百姓也不會將你視為鄙夷,你也當究無愧于心!”
說到最后關鍵的地方,花葉寒沖孫云投去了無比期待的目光。孫云也在那一刻意識到了,自己所要走的路,面對命運的苦澀與抉擇,不再猶豫和彷徨。
“謝謝花前輩告訴晚輩這些……”孫云微微一笑,俯身謝意道,“我知道自己該怎么做了……面對命運,我不會再選擇逃避,就算是一時受盡萬人嘲諷,也在所不惜!”
看著孫云了結了心中的困惑,花葉寒滿意地點了點頭,但他并沒有完全放下心,還是提醒一句道:“不過孫少主,在漢人眼中,你畢竟還是蒙人,避免不了外人對你的冷眼與否定……你雖能堅定自己的意志,但這一路必定艱辛萬苦——既要守護家族的命運,又要繼承父輩的志愿,你真的自信……能忍受一切走到最后面嗎?”
“我……”孫云本來想回答“我可以”,但不知道為什么,心中突然一種隱憂上頭,讓自己下意識下收回了口吻。
而花葉寒也并沒有感到驚訝,似乎早就預料其中,思緒沉頓了許久,花葉寒回過眼神,耐人尋味道:“這樣吧孫少主,鄙人想和你做個約定,不知孫少主意下如何?”
“什么約定?”突如其來的問題,卻預感中暗含其意,孫云兩眼凝神問道。
花葉寒緩了緩情緒,隨即道:“如今蒙元朝廷內(nèi)憂外患、風雨飄搖,政中官朝滿目瘡痍、愈漸低落,外有朱元璋北伐之軍,內(nèi)有奸臣亂黨之細,元朝江山已然到了最生死存亡之機……孫少主你身為蒙人,此時必當是處萬千艱難世道之途——就是在這樣困苦艱險環(huán)境之下,鄙人想看看,孫少主你能不能忍受一切磨難,堅守自己心中的志愿,無怨無悔走到最后……孫少主,你能做到嗎?”說到這里,花葉寒伸出右手,沖孫云做出一個表示決心的拳頭手勢。
孫云隱隱感覺到,花葉寒的這份過問,是對自己命運決心的考驗,也是自己對自己立場的考驗。兩眼盯視著拳頭許久,孫云神情一定,也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我可以做到!——”孫云右手握拳相碰,接下了與花葉寒的承諾,堅定無悔道。
說到了這里,花葉寒終于露出一絲滿意的微笑,與孫云二人誓言相約,點頭說道:“好,你若可以做到的話,鄙人自當拭目以待——”
孫云心中不再迷茫,堅定了自己該走的路,即使將要面對的是從未遇到過的高山險阻,即使這一路將要面臨無數(shù)的孤獨與磨難,自己也會拼盡一切,努力跨過這道難關……
(現(xiàn)實中)……
想到自己與花葉寒前輩的約定,想到自己立下的誓言,孫云在那一刻堅定了眼神,握緊父親的手,鄭重說道:“嗯,我會繼承父王您的志愿,無論今后發(fā)生什么,會遇到多少磨難!”
察臺王看在眼里,不由欣慰地點了點頭——曾經(jīng)被自己“拋棄”置養(yǎng)的遺子,反而成了自己此生夙愿最大的寄托……
“孫云兄弟——”然而關鍵時候,梁青突然從營外進來,喊應了一聲,似乎有要事相告。
“怎么了?”自己和父王正在相敘,這個時候梁青無請而至,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孫云遂站起身,表情嚴肅問道。
“帳外凱烈將軍求見——”梁青正聲令道。
孫云還以為是和今早來交接點到的各軍部首領一樣,隨口應付一句道:“你叫他稍等,我與父王說幾句話,隨后就到……”
“凱烈將軍是奉命前來傳告要事,不是來點到匯報的——”梁青遂提醒一聲道。
“傳令?‘明復教’沒有任何舉動,這個時候會傳什么令來……”孫云不由疑惑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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