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儒士與那辦事之人，又是一副見了鬼、日了狗的模樣。rg
連著兩次這種事情，怎么讓他們不驚訝與害怕？
手上的彩頭能無聲無息地不見，那自己那顆項上人頭呢，指不定那些人生起氣來，也給你摘了去。
兩人各望了對方一眼，都縮了縮脖子，既強裝著鎮(zhèn)定，又止不住地顫抖。
而雅間內(nèi)，花解語接過林修然遞過來的彩頭，拍手歡呼，高興得像個孩子。
那彩頭，是一盒針線。
不值幾個錢，但花解語高興的原因和洛馨兒一樣，只因這彩頭，都是靠她們自己的智慧贏來的，很有成就感，因此也倍加珍惜。
而且，這針線，正好適合她。
她最愛做些縫補、刺繡的事情，這盒針線，算是派上了用場。
“好了好了，別高興壞了，冷靜，冷靜！”
林修然安撫著興奮得有些失態(tài)的花解語，好半晌，她才冷靜了下來，回到桌前吃吃笑著。
林修然見她冷靜了下來，便放下心來。
那三塊竹牌中的兩塊，已經(jīng)作答完畢，現(xiàn)在，便只剩明心姑娘的那塊了。
林修然轉(zhuǎn)過了頭去，望向明心姑娘。
“明心，把你的謎面也念出來吧，若是猜不出來，按剛才好的，可是要自罰一杯的。”
明心姑娘興致缺缺，仍舊冷著臉，似乎對猜燈謎并不感興趣。
她見林修然催促，這才翻過了自己的竹牌，念出了謎面。
“石字出頭不是右，打一字！”
和方才猜“稱謂”，猜“俗語”不同，這是一個字謎，猜的是“字”。
“石”字出頭，把那“石”字捅破天去，旁人最先想到的，自然是那個“右”字，因為“右”字的那一撇，剛好凸出了“石”字的那一橫，很是符合。
但答案顯然并沒有那么簡單，那謎面也已經(jīng)點明了，“不是右”。
這一下，便讓明心姑娘犯難了。
她自在窮鄉(xiāng)僻壤長大，沒機會讀書識字，進(jìn)了暗閣后，雖能讀書識字了，也讀過一些文章，但到底，還是舞刀弄槍的時候多，這猜燈謎，并不是她的強項。
林修然、洛馨兒和花解語三人，都盯著她看，把她看得實在有些別扭。
這下子，她更猜不出來了。
但她也不為所動，仍舊冷冰冰。
至于那燈謎，她亦不再掙扎，拿過了桌前的酒壺，給自己斟了滿滿一杯，然后拿起，仰頭，將杯中的酒一口喝盡。
無半點余瀝剩下。
她猜不出來燈謎，愿賭服輸，自罰一杯便是。
“這字謎，還是師父你來猜吧，那得到的彩頭，也歸師父所有。”
明心姑娘將自己桌前的那塊竹牌，推到了林修然的面前。
林修然對于自己徒兒這種不負(fù)責(zé)任的甩鍋行為，表示嚴(yán)重的鄙視與譴責(zé)。
但他這個徒兒，有他的兩位娘子撐腰，林修然一個人，架不住三女的同仇敵愾，同氣連枝，不由敗下陣來。
他無奈地拿過竹牌，瞧著謎面，默默思考起字謎的謎底來。
字謎，是要比猜“成語”、“俗語”、“稱謂”這些燈謎來得簡單一些的，只需來回思索那謎面上的幾個字，將之分拆、組合，只要肯下苦工，總能得到謎底那個字來。
當(dāng)然，也并不絕對，只是大多數(shù)情況是如此罷了。
林修然看了一眼竹牌上的謎面，腦海中，便立刻蹦出了答案。
那謎底，是“巖”，巖石的“巖”。
石字出頭不是右。
“石”字出頭，那出的頭，是那“出”字的一半——山，把那“山”字疊在“石”字上，便正好能得到一個“巖”字。
林修然對這個答案十拿九穩(wěn)，很有把握。
他也不先將答案出，交給三女去評判對錯，只是直接在竹牌上刻好了謎底。
只見他右手輕輕一抹，那竹牌上，便出現(xiàn)了一個極為剛直端正的“巖”字。
那字，與竹牌渾然一體，好似生來便有的一般。
“嘿嘿，相公和我想的一樣，那謎底，正是那個‘巖’字。”
洛馨兒見相公與自己心中的答案一樣，眉開眼笑。
相公的才學(xué)，她是知道的，那時在蕊珠宮的聽琴閣中，他一詩一聯(lián)，便已技驚四座。
那“煙鎖池塘柳”的上聯(lián)，至今還沒人對得上來呢！不知絕了多少多情人的前路。
這才真是走自己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
花解語則不像洛馨兒，她腦筋沒那么快，沒猜出來，直到林修然寫出了那個“巖”字后，她才在一瞬間恍然大悟，覺出此題的妙處來。
石字出頭，可不就是那“巖”字嗎？
兩女看著謎題解出，或笑靨如花，或若有所思，很是沉迷其中。
唯有那甩鍋的明心姑娘，仍舊冷冰冰，不為所動。
她是真的對猜燈謎一點兒興趣也沒有，就算此刻是元夕之夜，就算這猜燈謎是這元夕之夜的一項傳統(tǒng)習(xí)俗，她依然不為所動。
在她心目中，這文虎（即燈謎），終究是比不上她的“武功”來得重要。
林修然見她那表情，覺得她甚是無趣，索性便不再管她，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自己那道字謎的彩頭上。
他來到窗前，右手輕輕一擲，那塊竹牌便再一次落到了中年儒士的眼前。
“嘭——”
第三次，仍舊來得如此突兀與詭異。
中年儒士又被這突如其來的竹牌嚇了一大跳，瞪圓了眼睛，兩顆眼珠子如拇指頭那般大。
“石字出頭不是右，打一字！”
“巖。”
嗯，沒錯，該派彩頭。
他仍要按例去叫那辦事之人取這謎題的彩頭來。
但話剛一半，他便停住了。
隨后，眼睛瞪得更大了。
“不好——”他暗道。
“不好——”
那辦事之人，也迅速察覺到了事情的嚴(yán)重性，呆在了當(dāng)場。
這一題謎題的彩頭，只是一塊石頭。
更準(zhǔn)確地，是一塊黑漆漆，由那中年儒士隨手撿來的山巖。
中年儒士的性子，在真正的讀書人看來，是極不正經(jīng)的，他經(jīng)常會做出些有辱斯文的事情。
這一次，他為了元夕燈謎會更有趣些，特地制造了些噱頭，給那些圍觀的人提供些笑料與茶余飯后的談資。
這些噱頭中，便包括了這個字謎。
石字出頭不是右，謎底是巖，巖石的巖。
它的彩頭，便也只是一塊隨手撿來的黑漆漆的石頭。
若是這彩頭被臺下的哪個人領(lǐng)了，中年儒士和那辦事之人只會和那些被逗樂的游人一樣狂笑不止。
可現(xiàn)在，得了那彩頭的，卻是那不知身在何處的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高人，要是那高人得了自己這彩頭，覺得自己被戲耍了，那自己這顆腦袋豈不是……
想及此，中年儒士和那辦事之人，便不由打了一個冷顫。
“去換個其他的彩頭吧……”
中年儒士正想吩咐辦事之人換一個彩頭，但話到一半，便又立刻住嘴，不敢再下去。
這彩頭，每一樣，都對應(yīng)著之前所給出的謎面，藏在那帶有所在竹牌的紅燈籠內(nèi)，一樣對應(yīng)一樣，都是有數(shù)的。
那高人能在辦事之人取下彩頭后，便立刻無聲無息地取走他手上的東西，便足以明，他時刻都在關(guān)注著場上的動態(tài)。
自己在他眼皮子底下搞這些動作，不是找死嗎？
中年儒士頹然地?fù)u了搖頭，道：“唉，算了吧，就這樣不用改了，相信那人也不會是什么氣之人，理應(yīng)不會遷怒你我才對！”
“好，我這便去取！”
辦事之人點了點頭，神色凝重地走到一旁，去取那盞紅燈籠內(nèi)的黑石頭去了。
黑漆漆的石頭被那辦事之人捧在手心，他的腳，莫名感到顫抖。
這都是因為害怕。
只是，他害怕的那些事情，一件也沒有發(fā)生。
他剛將那黑石頭取下來，下一瞬，那石頭，便又像上次那般，一眨眼的功夫，便從他的視線里消失不見，也不知道它遁向了何方？
“呼——”
辦事之人大松了一口氣。
“呼——”
那中年儒士，也大松了一口氣。
那高人，終究沒有遷怒他們，真是宰相肚里能撐船。
他們那皺著的眉頭，一下子便平了。
……
與他們大松一口氣的模樣不同，雅間之內(nèi)的林修然，卻是皺起了深深的眉頭。
那塊黑漆漆的石頭，現(xiàn)在，便握在他的手中，被他緊緊攥著。
他在接觸到黑色石頭的那一瞬，便迅速感知到了其中蘊含的因果與法則。
饒是林修然這樣活了幾萬年的人物，腦海中，也不由“嗡——”地一聲，陷入了震撼之中。
“這是……紅樓夢，賈寶玉，甄璞，映照諸天！”
他臉上的神色沒有變化，心中卻是震驚不已。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這方千世界殘破不堪，不過是一方仙道萎靡的千世界，但現(xiàn)在他才發(fā)現(xiàn)，他錯了，這世界中，竟有能映照諸天的大能的存在。
而這千世界，竟是他曾經(jīng)掌握的千世界。
林修然知道，那人，是他在還未跌落境界以前，也難以望其項背的。
那人，在他還在“成道”之路上苦苦求索的時候，便已經(jīng)映照諸天，離成道，只差臨門一腳了。
至于他手中的這塊“問道之石”殘片，竟是他身化萬界之前，減去的那道法則，斬去的那絲因果。
林修然更知道，被成道者凝練完成而又棄之不用的千世界，擁有著完整的法則與星源之力，在茫茫宇宙中，極為稀少與珍貴。
而且，因它被凝練過，只要找到此方世界的關(guān)鍵，就算不是成道者，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化神期修士，也能將這千世界收入囊中，成為一方之主。
而此方千世界的關(guān)鍵，自然是那問道之石。
只要集齊了問道之石，他便可以在化神期掌握一方千世界，到時，就算那位大能追來，他也能勉強自保了。
至少，只要不中他的陰謀詭計，不踏入他的圈套，自己便能身而退。
這便是掌握一方千世界的好處與用處。
有了法則，便有了底蘊。
有了底蘊，才能真正成為棋手。
“嗡——”
那塊黑漆漆的石頭，在林修然通曉了其中的因果后，迸發(fā)出了一股巨大的靈力。
它閃著藍(lán)色的光，在林修然的身前虛空漂浮著，浮浮沉沉，像是一枚指示魚兒是否已經(jīng)上鉤的浮標(biāo)。
“原來，并不需要等待太久，就只是這個元夕之夜；原來，真的無須尋找，有緣自會相見，真的只需要等待，只需要它自動送上門來！”
林修然站在窗前，望著街上燈謎會的燈火闌珊，望著這塊浮浮沉沉的問道之石殘片，在震驚之余，也不由生出幾分感慨來。
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原來，從踏上陳國國境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經(jīng)見到了那塊問道之石。
那七星清風(fēng)齋的涼亭中，那個石頭人——甄璞公子，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行走，而他，卻身在局中，毫無察覺。
七星清風(fēng)齋里登高望遠(yuǎn)飲酒時，他錯過了；榮國公府別院中他將他敲昏，藏進(jìn)了棺材里時，他錯過了；就是到了京城里，他也有他諸多的消息，但他就是，一一錯過。
而現(xiàn)在，一路辛苦尋覓，一路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他卻回到了原點。
而原來，原點就是終點。
那最初在七星清風(fēng)齋下遇到的甄璞公子，便是那塊他苦苦尋覓的問道之石殘片。
今夜那元夕宴上的菜肴，也像極了當(dāng)初他在七星清風(fēng)齋上擺著的那桌。
一切，都有著雷同，都好似被人故意安排好的一般。
而他那中間辛苦做的一切，都不過是些無用功！
“哈——無用功！”
寒風(fēng)吹來，凜冽刺骨。
林修然不由露出一絲苦笑。
他，曾經(jīng)登臨山巔，也曾操縱眾生萬物，這種被命運捉弄的滋味，著實不好受。
而他，不想再有第二次。
林修然陰鷙著臉。
……
“相公！”
“相公，你沒事吧！”
洛馨兒和花解語見林修然這般面色深沉，很是擔(dān)心。
這是怎么了？
明明剛才還好好的，有有笑，怎么沒一會兒就變成了這副模樣？
洛馨兒可憐兮兮地瞧著他，以為他著了魔怔，趕忙拿出了扇子給他扇風(fēng)，希望他能清醒些；而花解語，也拿出了剛才的彩頭——針，她捏著那根又尖又細(xì)的針，朝林修然扎來，也想讓他清醒些。
“啊——你干嘛！”
林修然被花解語這么一扎，吃痛地大叫了一聲。
花解語聽得他大叫，卻是放心地拍了拍自己荷尖尖角的胸脯，道：“還好還好，還知道疼，相公沒事！”
林修然這時才回過神來，頓時，便對花解語這一行為一陣無語，并大為不滿……
他“狠狠”地給了她的腦袋一記手刀。
“啊，疼！”
那妮子嬌呼一聲，可憐兮兮地抱著頭，盯著自己。
但她卻沒像平時那樣怪罪自己，而是湊了過來，一把抱住了他。
洛馨兒也不甘示弱，亦從身后環(huán)抱住了他。
剛才林修然的那副神情，確實將她們嚇壞了。
但好在，一切都是虛驚一場。
花解語將頭埋在林修然的胸膛里，肆意嗅著他的氣息。
她有些明白了，終于知道林修然為何是那副模樣。
她聲問道：“相公，是……是那東西，找到了嗎？”
林修然被她倆那暖糯糯的身體合抱著，內(nèi)底，沒來由一股暖意。
很暖很暖。
陳國的問道之石殘片，確實找到了！
他的手笨拙地抱住了花解語，聲道：“嗯，找到了！辛苦你們了！”
“找到了，那可真好！”
“那可真好！”
……
第三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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