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小酒館的內(nèi)部面積并不大，進(jìn)門就是一個端端正正的三面木制料理柜臺，上面放著紙巾和竹筷筒、調(diào)味瓶和十來個倒扣的啤酒杯，也就大約三、四平方米的樣子。而柜臺內(nèi)部的隔板上整整齊齊的碼放著各式碗碟和和少數(shù)食材。

    柜臺外面是圍著它三面修建的單人獨(dú)腳椅，從數(shù)量上看過去，可以坐下十個人的樣子，里面靠窗的地方是拼接在一起的兩張桌子和相對擺放的椅子，最里面是一套雙人對食餐位，這就是小酒館里全部的座位了。

    柜臺圍三缺一，缺的方向是通向一間敞開式的廚房。一位身穿藍(lán)色廚衣，腰間圍著長長的白色廚裙的瘦高短發(fā)男子正背對著柜臺，在操作臺面上忙碌著什么。

    短發(fā)男子聽到酒屋的木門被拉開，掛在門沿下的風(fēng)鈴被空氣吹動，響起清脆干凈的聲音，頭也不回地喊了一句，“歡迎光臨，客人先請落座，稍等片刻。”與此同時，居酒屋里的其他客人們也齊齊把頭抬了起來，望向進(jìn)來的魯西華。

    魯西華掃視了一下，時間剛過午夜十二點(diǎn)，按照小貓妖的話來說，這家店也是剛開張不久，竟然里面已經(jīng)有好幾名顧客在等候了。只不過他們都沒有坐在桌子邊，而都是在柜臺周邊散坐著，看來小貓妖推薦的不錯，這里的食物確實(shí)有獨(dú)到之處，要不然不會有顧客在座位上苦苦等候了，要知道一些喜歡喝酒的酒鬼可是不愿意等上一段時間的。

    最多只能坐上十個人左右的柜臺座位，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坐了三個人，一位中年大叔在悶頭喝著酒，一名青年男子同樣在悶頭喝著酒，還有一名年輕的白領(lǐng)女人，在那里拿著手機(jī)，翻看著里面的短信。

    三個人似乎各有心事，齊齊抬頭看了一眼魯西華，見到進(jìn)來的是一個不相熟的年輕人，頓時又把頭重新轉(zhuǎn)了回去。

    魯西華準(zhǔn)備在這里呆上不少時間，所以就挑選了一個柜臺靠里的位置坐了下來，饒有興趣的打量著周圍。幾乎全是木制的居酒屋，墻上掛著時鐘，一個電飯煲端端正正的擺放在柜臺的一角。而墻角的一處，一只紅羽的小鳥正站在鳥架上，好奇的探頭向魯西華張望著，歪著腦袋打量著這名不速之客。

    不大一會兒，廚房里傳出了食物的香味。

    “讓你們久等了”高瘦的短發(fā)男人端著食物從廚房而出，結(jié)束了忙碌的手活。

    “這是你的炸豬排”

    “真的是太期待了，離開東京前就想來老板您這里吃上一頓，這才是最佳的選擇。”中年大叔接過碟子，上面放滿了炸得金黃的豬排肉條，臉上勉強(qiáng)擠出一點(diǎn)笑容說道。

    “松本，你客氣了。小山，這是你的串燒和毛豆。”

    “謝謝老板。”

    “還有你的茶漬飯。”

    “終于能夠填好肚子了，我餓著肚子加班到現(xiàn)在，早就期待老板的這碗飯。”白領(lǐng)女人笑著放下手機(jī)，雙手接過碗來，還沒開吃，就先閉上眼睛，鼻子對著碗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果然還是熱茶沖泡而成的米飯才是家的味道啊”

    “那么，這位新來的客人，你需要點(diǎn)點(diǎn)兒什么？”短發(fā)老板似乎不茍言笑，轉(zhuǎn)首面對魯西華問道，順手遞過一方濕潤的白巾。

    魯西華接過白巾擦拭著雙手，這才注意到這位瘦高的中年短發(fā)老板，左眼自上而下，有一條非常明顯的刀痕劃過眼眶，將上下眼皮確鑿的分開，看來中年老板年青的時候也有不少故事啊。

    “你們這里為什么沒有菜單，我該點(diǎn)選些什么才好呢？”魯西華笑著問道。

    “因?yàn)榻?jīng)常有客人想吃點(diǎn)不同的東西，于是若有合適的食材，能做的我就都做了。”老板冷著臉回答道，不知道是不是因?yàn)檠劬ι系牡逗塾绊懙搅怂募∪猓瑤缀跏菦]有笑容，但是卻顯得異常親切。

    “我是被一位經(jīng)常光顧這里的女士推薦過來的，準(zhǔn)備在您這里喝上幾杯打發(fā)一下時間，就點(diǎn)一些下酒的小菜吧。”魯西華也不矯情，直接說道。

    “小哥，這里老板的手藝很棒的哦。”一邊悶頭喝著酒的中年大叔忽然抬頭對青葉說道。

    “大叔，你有什么推薦的嗎？”魯西華一直面帶著笑容，一點(diǎn)都不像是剛剛殺過人的樣子，任誰看來都只是一個人畜無害的普通年輕人罷了。

    “你是剛畢業(yè)的大學(xué)生吧？來東京工作？好啊年輕人還是出來走走比較好，你是準(zhǔn)備喝點(diǎn)什么酒？”中年大叔一邊說著，一邊從自己的盤子里夾起一塊炸豬排咬了一口，露出少許享受的表情。

    “當(dāng)然是生啤酒了，這么熱的天氣，只有喝啤酒才能過癮。老板，你這里應(yīng)該有啤酒吧！”魯西華問道。

    “當(dāng)然有了，居酒屋能沒有生啤酒嗎？”白領(lǐng)女人接過話茬。

    “老板，您有什么推薦的？我吃的不少，麻煩您多準(zhǔn)備一些。”魯西華把問題交回給了刀疤老板。

    老板也不推遲，“行，先給你做一條烤花鯽魚吧，其他再給你配些小菜，炸物和串燒你都想吃些什么？”

    “雞胗、牛舌、雞翅膀、五花、大腸、脆骨都可以，我沒什么忌口的。”

    “小哥果然是年輕，胃口不錯啊”中年大叔嘆了一口氣，端起啤酒猛地喝了一大口，目光有些迷離，不知道在想什么。

    “明白了，我這就去準(zhǔn)備，請客人稍等片刻。松本，你還是少喝一點(diǎn)吧。”說完這句話，刀疤老板轉(zhuǎn)身回到廚房忙碌起來。

    老板雖然嘴里說是去忙，一杯滿滿的生啤卻是很快地放到了魯西華面前。

    望著碩大的啤酒杯上豐富而醇香的泡沫，以及下面金黃誘人的液體，魯西華毫不猶豫地端起酒杯幾大口之間一飲而盡，接著將酒杯往柜臺上一放，痛快地打了一個嗝，豪爽的說道，“真是舒服，老板再來一杯！”

    “小哥，好酒量啊”白領(lǐng)女人稱贊了一下，又埋頭吃起了她的茶漬飯。

    “別喝的那么急，雖然你還年輕，但是還請不要太放縱了，稍等一下，下酒菜馬上就好。你要急著喝酒，就自己到酒桶那里接。”忙碌的刀疤老板頭也不回地在廚房里回應(yīng)道。

    魯西華也不客氣，拿起空杯子三兩步來到墻角的酒桶前，旋開龍頭，充滿小麥香味的液體就往杯中涌去。

    那只全身朱紅色羽毛的小鳥，也從鳥架上飛了下來，站在酒桶上，一跳一跳地，對著魯西華張望著，嘴里發(fā)出輕微的吱吱聲。

    魯西華接好啤酒，右手端著碩大的酒杯，左手手指輕抬很放，那只朱紅色的小鳥就乖巧地飛到魯西華的手指上，兩只爪子乖乖地抓著手指，一雙黑色的小眼睛盯著魯西華左瞧右看個不停。

    “咦巖醬很少和人這么親近的...”白領(lǐng)女性驚訝了一聲，用詫異的眼光望著魯西華。

    “這是一只什么鳥？是老板養(yǎng)的嗎？”魯西華做回自己的座位上，這次沒有大口喝掉手中的啤酒，只是輕輕地呡了一小口，讓啤酒花的香味回蕩在口腔之中。

    中年大叔已經(jīng)干掉了好幾塊炸豬排，啤酒杯中的酒也為之一空，從身上掏出一支香煙，“小野鶴，我可以吸一支煙嗎？”

    廚房里傳來老板的回應(yīng)，“你吸吧，松本，只要新來的客人沒問題。”

    面對這位名叫松本的中年大叔投過來詢問的眼光，魯西華示意請隨意。

    松本掏出打火機(jī)點(diǎn)燃香煙，深深地吸了一口，“正巖君是一只來東京越冬的北朱雀，因?yàn)橐馔馐軅涞搅宋蓓敚焕习鍙囊柏埖目谥芯认聛碇螅筒辉鸽x開了。”松本一邊說，一邊指了指居酒屋上面。

    “他叫正巖嗎？原來野鶴巖中的巖就是他啊”魯西華想不到一臉冷酷的刀疤臉老板還有如此溫柔的一面，興許是位動物愛好者也說不定。

    青年男子忽然間笑著回答，“正巖是小野鶴老板兒子的名字，幾年前...”

    “咳咳”白領(lǐng)女性發(fā)出幾聲咳嗽聲音，打斷了青年的說話，“小山君。”

    “沒有問題，事情都過去那么久了，我都淡忘了，還是只有你們這些老顧客喜歡照顧我，真是太過意不去了。客人，你的烤花鯽魚馬上就好了。小山，你想說什么就說吧”依舊萬年不變的冷酷聲音從廚房里傳來。

    “那我就失禮了”名叫小山的青年男子端起酒杯向著小野鶴老板的背影致敬了一下，一口干掉杯中的之物，接著說道，“正巖是老板兒子的名字。七八年前身為國中生的他，在放學(xué)歸來途中路過運(yùn)河，因?yàn)榫纫幻ё懵渌男W(xué)生，就再也沒有上來了。三年前，這只北朱雀被老板救下之后，徘徊在附近，再也不愿離去。我們都笑著說，這可能就是老板那位想要回家的兒子的轉(zhuǎn)世。所以，老板大度地接受這個小家伙，并開口叫他正巖。”

    “客人，你的烤花鯽魚和炸雞塊。”小野鶴老板從廚房里出來，結(jié)束了忙碌的身影。

    雪白的瓷盤上，一條烤的黃白相間的鱖魚驕傲地躺在上面，旁邊是一簇腌漬的海帶絲，里面摻雜著些許納豆，然后一團(tuán)雪白的蘿卜泥裝葺在一個小巧的蘭花碗中，點(diǎn)綴在花鯽魚旁邊。

    “喜歡味道濃郁的話，可以加一點(diǎn)醬油在蘿卜泥里面，這樣口味層次更豐富一些。”小野鶴老板指點(diǎn)道，“正巖，不要打擾客人。”

    北朱雀聽完老板的話，立刻振翅飛到老板的肩膀上，乖巧的用自己的小喙叼啄著老板的耳垂，一副撒嬌的模樣。

    另外一個菜是裝在一個小竹籃里，竹籃內(nèi)部下面墊上雪白的紙巾，上面是**塊金黃的炸雞塊，幾片被切了三分之一的檸檬片斜躺著點(diǎn)綴在紙巾上，看起來非常誘人。

    “老板的手藝果然很棒啊，那我就不客氣了。”魯西華將檸檬片均勻地擠出汁來，澆在炸雞塊上，從竹筒里取出一雙筷子，愉快地夾起一個雞塊，放入口中。

    果然，焦香的雞肉與帶著酸味的檸檬汁這種混搭組合，不但沒有相互影響到彼此的口味，反而如同化學(xué)公式鏈一般，泛起了神秘的共鳴，將彼此雙方的味道都提升到了一個新的頂點(diǎn)，讓人難以忘懷。

    “串燒因?yàn)殡鐫n的關(guān)系，還要一點(diǎn)時間，請?jiān)俚纫幌隆毙∫苞Q老板解釋道，“松本，你還要喝嗎？時間不早了，你不是還要去醫(yī)院嗎？”

    松本苦笑了一下，“請麻煩再給我一瓶梅子酒，多謝了。”

    “那，好吧”小野鶴老板沒有多說什么，是個人都能看出這名名叫松本的中年顧客有心事，但是私事就是私事，客人自己不說，作為居酒屋老板的自己是無權(quán)過問的。

    小野鶴老板從一個特制的冰箱里取出一瓶酒來，“試試這個吧，算我請你的。”

    松本連忙站起身來鞠了一躬，“讓您破費(fèi)了，實(shí)在不好意思。”

    透明的液體從細(xì)細(xì)的酒瓶口中傾倒出來，因?yàn)榈蜏氐木壒剩杆僭诰票心Y(jié)成為漂亮的冰沙，高高地聚集成為一座小山，酒的香味從中間散發(fā)開來，仿佛一股幽香穿插在食物的誘惑之中，絲毫不能掩蓋其本質(zhì)，讓人為之一振。

    松本端起酒杯，一口飲下，喉嚨之中不由自主地發(fā)出舒暢的聲音，眼角同時悄悄滑落兩滴淚水，“真是過癮！”

    松本豪放地不停倒酒，酒杯滿了就立刻一飲而盡，中間絲毫沒有停頓。一瓶只有三四兩容量的瓷瓶，很快就為之一空。

    松本雙手撐在柜臺上，緩緩地站起來，一言不發(fā)地付過料金，走向門口，沒有人開口說話，都很沉靜。

    松本拉開木門，忽然間轉(zhuǎn)過身來，對著小野鶴老板鞠了一躬，“很長時間以來的打擾，都蒙承您的照顧。我今天就要回青森了，希望以后有機(jī)會來東京能夠再次享用老板您的美食。”

    小野鶴老板驚詫地問道，“你不是來東京照顧你的愛人嗎？怎么突然間就要走？”

    松本臉上泛起了笑容，“前兩天她終于走了，我也算解脫了，現(xiàn)在的我只想回道青森的鄉(xiāng)下，只有那里還保留著我們之間的記憶。老板，我就告辭了，多謝您的款待。”松本重新鞠了一躬，關(guān)上了木門，門外傳來輕輕的歌聲，似乎是一首鄉(xiāng)間小調(diào)，優(yōu)美而清雅。

    “謝謝惠顧，請慢走”小野鶴老板同樣彎腰向著緊閉的木門鞠了一躬，掏出一支煙，吸了兩口就滅掉了，一言不發(fā)的重新回到廚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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