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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野鶴巖居酒屋的木門之外響起了一陣有節奏的敲門聲,頓時將居酒屋里四人的眼光吸引了過去。
似乎是一個不尋常的客人啊,因為普通的客人,按照正常的方式,都會直接將木門拉開進來,幾乎沒有人會這樣敲門,除非來訪的不是客人,而是主人家的親戚朋友。
坐在柜臺最里面位子上的魯西華,眼睛悄悄瞇了一下,隨即恢復了原樣。
“歡迎光臨!客人請進”小野鶴老板聽到敲門聲后,立刻滅掉了手中的煙頭,口中一邊喊著歡迎的話,身子卻是轉身進了廚房。
白領女性似乎知道來人是誰,很貼心地回過身來,將木門拉開,一位拄著拐杖、衣服整潔、滿頭銀發一絲不茍的老人說了一聲“十分感謝”就邁步走了進來。
老人穿著一身日本男人的傳統服飾:紋付羽織袴,淺色的條紋布料已經被洗的泛白了,很多絲線交織處,都能看到明顯的線痕,特別是腰下袴衣的皺褶處已經顯白。明眼人都能一眼看出,老人家里的經濟條件非常不好,可以說是拮據。
他只有一只胳膊,羽織上的另外一只衣袖被細心地用別針鎖住,防止隨風飄蕩,影響到他人視線,這是一個尊重內心也同樣顧及他人的長者啊。
老人似乎沉默寡言,進了居酒屋之后,將拐杖斜靠在柜臺座椅上,然后從肩上取下一個布包放在柜臺上,細心地打開,里面是一只殘舊的木質食盒。
“打擾了。”
“哪里哪里,讓您久等了。”小野鶴老板從廚房里出來,手中同樣端著一只破舊的木質食盒,雙手細心地將布包之中的木盒換回,然后將布包細細裹上,輕聲說道,“謝謝惠顧,惠承五百元。”
魯西華的眼睛一下亮了起來,似乎明白了什么,別人看不到木盒之中裝的什么,但是他卻看得明明白白。
老人仔細地放下了一枚五百元硬幣,向著小野鶴老板微微鞠了一躬,“讓您費心了,實在過意不去。”這才重新將布包背到肩上,拿起拐杖,拄著離開。
小野鶴老板在老人身后躬身說道,“承蒙您的惠顧,不勝感激”
木門被重新在外面關上,居酒屋中又恢復了安靜,過了好一會,小野鶴老板才重新將身子直了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確認了老人已經遠去,白領女性這才說道,“老板真是好心,現在五百元一餐的套飯實在是很少見了,東京物價高昂,更是罕見。”
魯西華趁勢說道,“我看那食盒不輕,想來里面的東西必定不少,老板您這算是虧本了吧?”
小野鶴老板搖著頭說道,“客人你可能看錯了,分量重,是因為食盒是木制而非漆盒,沒有其他緣故。”
這個時候小山君悄悄移步到魯西華身邊擠眉弄眼,顯然是有什么秘密話要交流。
白領女性點點頭,“不管怎么樣,都不容易啊。所以,錢才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東西,拿到手才是最真的東西,我還是認命吧,夢想那種東西,與我無關。”說完之后,豪氣地將瓶中的梅子酒一飲而盡,大聲說道,“老板,再來一瓶,反正今晚有小哥請客。小哥,我說的對嗎,你不會賴賬吧?”
魯西華揮揮手,“你隨便喝,盡興就好了”
小野鶴老板搖著頭,轉身又去冰箱酒格里取酒。
這邊小山君悄悄湊到魯西華面前,“小哥,你是新客人,不知道。剛才的老人每天晚上這個時候都會來野鶴巖買上一份套餐,我猜測那可能就是老人一天的吃食。我曾經偷偷看見過一次,小野鶴老板往食盒里面放了不少好東西,價格絕對不止五百元。可是老板偏偏只收老人五百,每天如此,風與無阻。”
魯西華點點頭,他早就透過木盒看到,一尺見方的盒子里,被分成了五個大小不一的格子。一個格子里裝滿了米飯,一個格子里是一整條烤好的鯖魚,一個格子里是炸好的各色天婦羅,都是些素菜和豆類、香魚、牡蠣,還有一個格子里是幾個上好的雞蛋卷。最后一個格子里是一份蘑菇湯,都分別用密封盒蓋好,不怕顛簸灑漏。
一飯、一葷、兩素、一湯,每樣的分量都很大,足足夠一位老人三餐食用了。
這樣的一個套餐,按照現在的市場賣價,妥妥的超過兩千五百元,而小野鶴老板只收了老人五百元而已,并且天天如此,這其中必有原因。
“那小山君知道為什么老板這么做嗎?”魯西華問道。
小山君搖搖頭,“我只知道,這位老人獨身一人,就住在這附近。我一時興起,找朋友查過,這位老人家里外出旅游時出了一場車禍,妻子、兒子、兒媳、孫子全部遇難,自己也沒了一條手臂,生活非常困難,可能這就是小野鶴老板大發散心的緣故吧。別看老板臉上有一條刀疤,他可是很”
“咳哼”小野鶴老板的咳嗽聲適當的在兩人嘀嘀咕咕的旁邊響起。小山君頓時慫了,后面的話再也沒有說出來。
“小山,你看你現在是什么樣子?紅著臉,滿身的酒氣,為什么和新客人坐得這么近?已經打擾到了客人享用食物。”小野鶴老板說話不緊不慢,但是態度卻不容人反駁,看得出是個意志堅定的人。
小山君立刻就慫了,“哪里,小哥向我打聽個事兒,我這不是碰巧知道一點嘛”
小野鶴老板瞇著的眼睛稍微長大了一點,頓時小山君如同受驚的兔子一樣,迅速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不好意思,客人,小山他就是這副樣子。”小野鶴老板自認為閱人無數,看得出魯西華雖然年輕,待人接物卻是平等相待,客氣隨和,無論對誰,都絲毫沒有前后輩之分,世間萬物在他眼中都好像是平等一般,很是奇特。對,就是這樣一種奇特的感覺!
真是一位奇怪的客人。
經過剛才的事情之后,小山君喝光了酒,也不好意思再繼續坐下去了,起身說道,“時間也不早了,我也該回家了,打擾了。”
白領女性這個時候也同樣起身,“真奇怪,往常這個時候,應該有不少客人上門才對,怎么今天一個沒有。今天這頓飯,我也滿足了,小哥,謝謝嘍”
兩人付過各自的料金就要出門,小山君跑過來,拉住魯西華的手,“小哥,你什么時候再過來,我們到時候再一起喝,我每周基本有四五天都會來這里,也是在這個時間。”
魯西華笑著說,“我只是路過東京,今天一早就要離開了,下次來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
小山君遺憾地說道,“那真的可惜了,我還很高興遇上你這樣一個談得不錯的朋友。原來你不是在東京工作啊,準備去哪里?”
“大阪。”
“大阪也挺好啊那就再會了。”
這個時候白領女性已經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居酒屋了,拉開木門不由得叫了起來,“我說今晚怎么沒有客人,原來是起霧了,好大的霧啊”
幾人立刻抬頭向木門外看去,只見濃濃的白色絲絮狀氣體在木門之前緩緩流過,好像波濤一般涌動。那霧氣太濃了,幾乎幾米之外就看不見其他任何東西了,而且還有漸漸變大的趨勢。
“霧氣這么大,那些愛喝酒的人根本看不到居酒屋的招牌吧汽車也沒法上街了,難怪客人這么少。今晚實在不是個出門的好時候啊”白領女性抬頭望了望布簾外懸掛的紅燈籠,里面的燈泡發出的黃光已經變得朦朧起來,估計十米之外就完全看不見了。
魯西華見兩人要走,伸手回拍了小山君的手背,“這么大的霧,一位女性單獨回家不是很方便吧?小山君順不順路?可不可以送這位女性一程?”手掌接觸之間,一絲細細的銀痕潛入了小山君的皮膚下面,誰也沒有發現。
“好像是順路的,我記得我們走往一個方向,河野小姐,那我們就一起走吧。”小山君酒喝得有些多,腦子不是很清楚,沒有發覺什么異樣。
河野苦笑了一下,“小哥還真是體貼啊也不知道到底是誰照顧誰,小山你這個樣子,恐怕出門沒多久就要掉進水溝里吧。算了,本小姐這次大發善心,就同意和你一起走了。不過,我可警告你,你一會千萬不要吐在我身上啊,我這身衣服可是很貴的。”
“沒有這種事了,河野小姐請放心,小山我一定會將你送回家的。”
“什么叫你送我回家?我這是單身前的施舍而已,明天我就是闊太太了,不是你能高攀上的人物”
“對對對,就是成為那個什么社長的情人嘛我知道。”
“小山!你說什么!”
兩個人吵鬧的聲音逐漸遠去,只留下居酒屋中小野鶴老板和魯西華相對一笑。
小野鶴老板說道,“我這里的客人大都是這樣,辛苦工作了一天的時間,只能在深夜到我這里來吃上一頓還算入口的食物,再喝上一杯酒,放縱一下壓抑的心情,讓客人你見笑了。”
“哪有的事情,我倒是覺得很不錯啊大家都卸下了白天的面具和虛偽,沒有負擔地彼此交流,真是令人羨慕啊”三朝境內一屁股亂七八糟的事情層出不窮,讓本來就郁悶的魯西華有些煩燥,正好借這次與孔宣見面的機會,休息一下。
“恐怕短時間內也不會有客人上門了,那我就過一會再收拾柜面,正好抽顆煙休息一下。你的下酒菜夠不夠?不夠我再為你做。”小野鶴老板找了一張凳子,坐在柜臺里面,一手叼著煙,一手舞動手指在柜面上敲動。那只叫做正巖的北朱雀愉快地在柜臺上跳動著,跟著小野鶴晃動的手指,一前一后,一上一下的移動,仿佛是在跳舞一般。
“老板你隨意”
兩人誰也沒有起身去關門,野鶴巖居酒屋的木門就這樣敞開著,眼看著外面的霧氣從街面上流過,有的甚至想涌進店里來,卻好像忽然之間感受到了什么,飛快地又縮了回去,規規矩矩地繼續融入大霧之中。
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有魯西華不時地咀嚼串燒和喝酒的聲音傳出,在這個深夜之中顯得格外清澈。
大街上似乎好像空蕩蕩地,一切聲音都消失不見了,整個天地之間只剩下這間居酒屋而已。
“客人不是日本人吧?”良久過后,小野鶴老板忽然間開口說道,打破了居酒屋里的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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