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件煩惱中的第一件，倒并不算特別令人頭疼的事。
阿雅的分魂占據了麗安娜的身軀，與此同時，她也要成為所謂“潔凈之神”的牧師，從此開始在洛明的手底下做事。
無非就是要洛明費點口舌解釋一下而已：比如在生死之間她對潔凈之神祈禱于是被感召了什么的，有阿雅幫忙，想出些借口來并不算困難。
而多虧黑日殿下的手腕，潔凈之神如今的確是公國國內以及泉水女神教會承認的正神了，可以合法傳教，或者感召一個并非其他神明虔誠信徒的平民，就算這件事上稍微有些疑點，也不至于惹出大麻煩。
但第二件煩惱，則讓洛明連回味一下自己初吻的心思都沒有了。
他將靈魂和軀體正在匹配融合的少女放在床上，然后立刻走出了房間。
此時，已經入夜，洛明躺在草地上，望著月光，若有所思。
就像強國吞并弱國一樣，甚至比這還要強，強大的靈魂和弱是融合，其實也不過是一種比較柔和的，不見血的吞并方式而已。
一滴水是不足以讓一袋鹽化開的，一粒鹽也絕對不可能把一杯水變咸。最終巨大的那一方完整地保留下來，而微弱細的那一方幾乎什么都不會剩下。
阿雅和麗安娜之間的關系就算這樣吧。
但那就有一點很奇怪了——當初洛明失手被魔法擊殺的時候，以區區凡人的死后靈魂落進了下層界，并且以十分近的距離接觸到了黑日殿下，近得對方都可以讀出他的許多表層思維和記憶來。
按理來，自己的靈魂應該像是一粒鹽落入湖泊一般，迅速被消融才對。畢竟雙方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某教的圣書中，凡人不可見神之面，見了必死——要么是被直接消融，要么就會被同化——自主意識被神力所扭曲，向著神明看齊，變成一個提線木偶式的傀儡。
就像木柴靠近太陽，不同樣著起火來才是怪事。這便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究極表達了。
神明的影響力就是這么強，因此，神明的感召也如此有強度，以至于會被諸神立下公約限制使用——畢竟那接近于洗腦了。
雖然黑日殿下的確有為他的靈魂額外提供保護的能力，但殿下為什么要做這種事呢？
由它自身，或者是它的屬下，比如阿雅，來同化掉洛明的靈魂的話，就可以讀出他腦海中無論深層淺層的知識的部了，穿者的大腦可是超級寶庫，很難想會有人不動心。
而且這樣做反倒比較省事了：由黑日殿下或者阿雅直接出一個分魂，吞并了自己的靈魂之后附體到自己的身上“死而復生”，或者干脆另外找一個有合法身份的人搞附體奪舍，之后再去執行一系列使命，豈不是比自己這個新員工要可靠得多么？
再或者，直接靠近朱者赤的原理，把自己給感染成了忠誠而又盲目的信徒，不也是一種好辦法么？
雖然洛明認為自己的忠心不會改變，并且也多次表現出了這個態度，但人總是會變的，而且外人永遠沒有自己可靠，這個思路也是很正常的才對——黑日殿下憑什么就對自己這個新員工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信任和慷慨呢？
神明真的會如此天真么？洛明覺得多半不會。
要么黑日殿下是個傻白甜，要么，就是有什么因素讓它有心無力？
像阿雅這樣狡猾的家伙都對黑日殿下十分尊敬，而且之前還不聲不響地就辦成了偽造一個半神的大事兒，可以想象黑日殿下絕非傻白甜才對。
那么，“有什么因素”就是關鍵了，可這方面的可能性太多，而洛明自己了解得又太少，無法輕易下定論，甚至排除法都做不太下去。
“嘿……這倒真是把我給難住了啊。”
洛明不由得長嘆一口氣。
雖然他和黑日殿下合作良好，在有預期的未來十年甚至百年內都不太可能產生分歧，他也不會隨便懷疑對方是否會背叛——但關于自身的大事，洛明終究有著好奇心。
一個人如果連自己身上的謎團都有一大堆，完搞不定的話，又怎么能指望他有著英明睿智，能解開外界的謎團呢？
就在此時，他突然察覺到了有人在接近——那腳步聲和氣息，不會錯的，是格蘭蒂。
洛明坐起身來，回頭望去，格蘭蒂正抱著一件大衣，朝他這邊走來。
一陣風吹過，他感覺到了一絲涼意——如今已經是九月下旬了。
“雖是劍師，但也該愛惜一下自己的身體吧。”
坐在他的身邊，格蘭蒂將大衣遞來，然后用斗篷裹住身子，徑直地抱怨了起來：“雖然劍師精力旺盛，但就和年輕人一個道理——年輕的時候仗著身體強健可以隨便胡鬧，人過中年便百病纏身。如果保養得好的話，劍師可以活過百歲，但我也見過那種年輕時胡鬧過頭的家伙，最后被卡在關卡上無法晉升大劍師，而且年齡還比不上普通的長壽老人，僅僅五十歲就開始衰老，七十歲就去世了。
你不是身體是我們事業的錢么？身為劍師，錢是比一般人豐厚不少，但揮霍無度的情況下，也遲早會敗光的！”
“好吧，多謝。”洛明笑著回答道。
雖然她的口氣很不客氣，但洛明并非要對每個人都講究什么高下尊卑。偶爾有人能一直以朋友的身份和他相處，毫不客氣地指出缺點，然后又一邊抱怨著一邊幫忙，也是一種身為掌權者很難獲得的幸福吧。
格蘭蒂沒好氣地道：“謝我沒用，下次知道注意你自己就好了——也不知道你在這里躺著想什么，如果不是我發現了的話，你是不是還要再躺幾個時？
熬夜也就罷了，不定還會被凍得嘴唇青紫，鼻涕都流出來，接著就是咳嗽發燒……有時候劍師也會得感冒的，不可不防。
出門要記得帶上外衣啊，或者平常就學我背著件披風比較好，不僅看上去微風，關鍵時刻也可以遮風擋雨。”
“你剛才什么？”洛明就像是在課堂上幾乎要睡著，又突然被老師點到名字站起來的學生一樣，整個人都仿佛彈了起來似的，聲音中也透出了驚訝。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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