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因彩云之海而得名,地處華夏西南邊陲,其邊境有近二十多年縣城與西南各小國相鄰。也許是因為鄰近春節了,越是像芒孟縣這樣的邊陲小城便越能感受到節日的氣氛。除了提前請了年假來邊境旅游的游客,魚龍混雜的小縣城里還充斥各種打著販夫走卒招牌走私的。邊境線的這一邊是法制相對健全的華夏,而另一邊便完全是有錢人的樂園,各類在國內被打上“國家級保護”的動物,到了國境線的那一側,便會成為有錢人的盤中餐。
這兩天邊境哨卡站崗的戰士經常能看到一張長相極猥瑣的面孔,時不時就在邊境線附近晃悠一下,弄得剛剛分配到這里的年輕戰士很是緊張,到了今天更是一看到那張猥瑣無比的臉就有種忍不住把食指搭在沖鋒槍扳機上的沖動。
好在那猥瑣的家伙只是晃悠了一會兒,也不越境,一對賊眉鼠眼透過墨鏡的上方不時地打量著跟邊境碑拍照合影的美女游客。直到這趿著一雙黑色布鞋的家伙轉著轉著又進了人群,年輕戰士這才微微松了口氣,恰好有戰友來換崗,他回到休息崗亭里喝了口水,還是有些不安地向身邊的老班長匯報道:“班長,我發現這兩天總有個人來這邊晃悠,會不會販毒的?”
班長其實并不老,也才二十五、六歲的光景,但對于一個剛剛入伍不久的新兵來說,那已經是部隊的老人了。“怕個球啊,你手上拿的是槍,又不是燒火棍!甭擔心,要真是毒販,才不敢這么光明正大的露臉呢,我在這兒待了三、四年了,天天盡走馬觀花地看那些觀光客了,也沒正兒八經地碰到過一個毒販!”班長是冀北人,一口北方話,在陽光充足的邊境上待得久了,入伍前一張白皙的面孔此時看著黑黝黝的,只有咧開嘴笑時,能看到兩排潔白的牙。
“班長,你在這兒待了快四年了,開過槍沒?”年輕戰士下意識地摸了摸槍管,當兵的,哪個不想建功立業?
“開槍?”班長咧嘴笑了,拿著大瓷缸猛灌了一口水,“嘿,還真有過!”
“哦?真的?”年輕戰士看了興致,“快,班長,跟俺講講!”
班長起身,清了清嗓子:“話說那年我剛剛被分配到這兒,那是四月的一個夜里,正下著小雨,你的班長我就在那兒站崗……”他賣了個關子,指了指外面不遠處的地方,眼神也順著自己的手指飄了過去。
年輕戰士一臉敬仰地看著自己的班長,期待著下文。
“那是大概夜里兩點左右的樣子,你也知道的,這兒白天是挺熱鬧,可是到晚上,連個鬼影子都沒有的,我當時正琢磨著第二天要給家里寫信的內容,就突然聽到遠處有人隱隱約約地喊‘救命’,用的還是中文,而是國境那邊的話。”
“哦?那是個緬國人?”年輕戰士好奇地問道。
“我一開始也是這么以為的,但是你想啊,我那會兒也還是個新兵蛋,別說是緬國人了,這大半夜的,又下
著雨,冷不丁聽到有人喊‘救命’,嚇得嚇傻了啊!你知道我第一反應是什么嗎?”
“第一反應?上去救人?”
“嘿,新兵蛋一個,救個毛線的人啊?老子的第一反應是撒腿就跑!”
“啊?跑……跑?”
“是啊,不跑我怎么打電話給營里匯報呢?”
“那……那后來呢?”
“后來,老子跑了一半,摔了個跟頭,一不小心碰到了扳機,砰地一聲,槍響了!”
“啊?”年輕戰士張大了嘴,覺得有些好笑,卻又不敢笑出聲來,只能強憋著笑意。
“想笑就笑吧,我自個兒現在想想那時的窩囊場面都想要笑呢,別說是你了!”班長不以為意地擺擺手,又往嘴里灌了一大口茶葉水——小縣城自產自銷的土茶葉,很便宜,味道有些澀,但有回甘,喝了這幾年早就已經喜歡上了這種味道。
“那……那后來呢?”年輕戰士又追問道。
“后來?后來就寫檢討唄!”班長笑著在年輕戰士腦門子輕輕敲了一下,“好好享受你的新兵生涯,現在啥都是新鮮的!”
“啊?”這樣的故事似乎讓年輕戰士有些失望,不過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奇道,“不對啊,班長,你那個個人三等功不就是在新兵的時候立下的嗎?”
班長嘿嘿笑了笑:“錯是不錯,但故事嘛,嘿嘿,講不得講不得!”
年輕戰士這才知道,班長剛剛說絆了一跤之類的,都是在忽悠自己的,至于那個雨夜發生了些什么,現在也許只有班長和那晚喊“救命”的緬國人才知道吧!“班長,那晚你是不是抓到毒販了?”年輕戰士好奇心很重,想了想,最后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不然個人三等功可不是那么好立的!”
他突然發現站在自己身邊班長沒了聲響,于是抬頭看了班長一眼,只見他眼中老成持重的班長此時兩眼直勾勾地看向外面某處,剛剛說話利索的嘴皮子無聲地顫抖著,而后,那對眸子里突然迸發出不一樣的異彩,扔下手中的寶貝茶缸,便奔往門外。
“班長!”年輕戰士手忙腳亂地接住班長憑空扔過來的大陶瓷缸,里面溫熱的茶水濺了他一臉。他抬起袖子擦了把臉,有些莫名其妙地跟上班長的步伐,卻只見老班長快步走向那邊在國境碑不處處拍合影的旅行團,步子快得跟風似的。“抽什么瘋?”他捧著茶缸,一邊自言自語地一邊將粘在臉上的茶葉沫子摘下來,卻看到班長沖進了旅行團,一個一個地扳過那些游客的肩膀,似乎是在找人。
那些穿著打扮幾乎一致的游客冷不丁地被人扳過肩膀,一雙充了血的眼睛又盯著自己仿佛要吃人一般,游客們便紛紛不滿地發起了牢騷。
“什么人啊這是……”
“還解放軍呢,干什么?”
“弄疼我了,這人是不是傻子?”
年輕戰士一看情況不妙
,連忙放下茶缸,想上前把班長拉回過,這才跑出一半,便看到垂頭喪氣的班長沖著自己這邊走了過來,一言不發地擦肩而過,最后失魂落魄般地獨自一人回到休息崗亭里。
年輕戰士看了看那些依舊遠遠表達著不滿的游客,拿著茶缸回到休息崗亭里,見班長直勾勾地看著他左手手背上的疤痕,不解道:“老班,出什么事了?你可別嚇我?莫不是中邪了?”
班長聽到他的聲音,這才長長嘆了口氣道:“其實也沒什么,剛剛認錯人了!”
“認錯人了?”年輕戰士笑了起來,“老班,你想家了?”
班長聞言,搖了搖頭,但過了一會兒,卻又點了點頭:“是啊,想家了!”
“那請假回去看看啊!你現在是老兵了,有假的!”
“我不能走。”班長斬釘截鐵道。
“啊?為什么?”年輕戰士不解。
“你不懂,我答應了一個人,要在這兒站滿十年的崗!”班長露出一絲笑容,很純真,卻透著股堅定。
“十年?老班,你不要退伍了?”
“吃當兵飯的,回去干啥?當保安?”班長笑了笑,同時疼惜地輕撫著臂上的袖章,“同樣都是穿制服,但我還是更喜歡這套,哪怕賺得少點……”
年輕戰士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嘿,老班,我陪你!”
班長笑了笑道:“當兵就是這樣,時間長了,你就舍不得走了。估計現在你還感覺不到,等年紀再大一些了,經歷了一些事情了,也許你也就明白了!”
年輕戰士悄悄問道:“班長,你剛剛講的故事,那個喊‘救命’的是不是一個毒販?你把他干掉了,所以拿到了一個三等功?”
班長苦笑搖頭,一把推開年輕人湊到自己跟前的腦袋:“別想當然了,就算是個毒販,他不主動攻擊我,我也沒有開槍的權力,只有法律才有權力審判那些犯罪份子,我們沒有。當然,如果他們危害到國家和老百姓的安全時,那就跟咱們有關系了!”
兩人又聊了些關于現在當兵轉業能干啥的問題,最后年輕戰士轉過去擦槍了,班長這才又將目光轉向剛剛那些游客匯集的地方。
自己剛才真的是看花眼了嗎?可自己剛剛明明看到一個很像的人,怎么走過去,一個一個面對面打量了,還是沒能找到雨夜里的那個人。只有他清楚,那晚是誰一敵八,不但救下了嚇得尿了褲子的自己,還一口氣干掉了七名手持武器的毒販。
自己的的確確也開了一槍,那一槍不偏不巧正好打在第八個毒販的腿上……
聞聲而來的戰友將第八個毒販抓了個正著,倒下的七人,死法各不相同。
這輩子,他估計都忘不了那高大得如同一座山般沉穩的身材,還有那張始終一臉憨笑的面容。
那夜,那人只說了一句話。
嘿嘿嘿,我叫軒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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