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籠罩著邊城的大地,除夕對于生活在這座邊關(guān)小城的人們來說是喜慶的日子,鞭炮聲混雜著硫磺和菜香味飄蕩在小城的上空。隨著時間的推進,孟芒小城又安靜了下來,直到午夜十二點,守歲的鞭炮聲響起,寧靜的小城仿佛被人添了把火般再度沸騰起來。
轟轟轟的煙花沖入夜空,在空中炸出一朵斑斕絢爛的花朵,站在陽臺上微微佝僂著身子的青年男子仰頭看著那些在夜空里綻放的光芒,笑著對身旁的高大男子道:“剛下山到姑蘇城的時候,過年便抱著十力在金雞湖邊看煙花。后來PM2.5鬧得沸沸揚揚,大城市相繼都開始實施禁燃禁放政策,像這樣的煙花已經(jīng)許久都不曾見過了。若是十力在,他定然是很喜歡的。”
煙花倒影在那對充滿溫情的眸子里,聽到熟悉的名字,憨笑的面孔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一絲掛念。
“夏天的時候,十力便跟夭夭一起進了大雪山,時間過得可真快,這都快半年了,還一點消息都沒有。”李云道微微嘆息一聲,“說不擔心是假的,可是擔心也幫不上他們的忙,只是給自己徒增煩惱。”
李弓角望著那一個接一個在空中綻放出生命力的璀璨之物,憨憨說道:“三兒你放心,十力會保護好桃夭的!”
李云道搖了搖頭:“一個屁大的孩子,還記得在襁褓里被我抱著喝豹奶的,轉(zhuǎn)身就快要跟我一般高了,若不是大師父傅的緣故,說什么我都不會放他去那深山老林里當個什么勞什子的噶舉派教宗了。”
李弓角嘿嘿笑了笑:“大師父說,這是命。”
李云道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道:“別跟我扯這些沒用的宿命論,要真信命,我們哥仨就待在山上不下來了!”
李弓角撓頭小聲道:“這也是命!”說著,就下意識地抱住腦袋,依打小的相處方式,這樣的反駁總是會換來腦門子上的幾記暴栗的。
李云道卻站著沒動,有些茫然地看向黑色的夜空:“哥,你說我們這輩子到底是為什么活著?”
憨憨的大塊頭出奇地沒有再傻笑,相反面色凝重地看向同樣的方向:“別人我不知道,我接下來的生命的意義,就是那件事情的真相。”
李云道的目光落在那張輪廓分明的臉上:“你說,咱哥仨長得相差那么大,怎么小時候就一口咬定咱們是親兄弟呢?我有時候特意靜下心來回憶,大師父從頭到尾也從來都沒有說過咱們是親兄弟,倒是臨下山的時候才告訴我,我以為你倆都不知道,弄到最后,我是最后一個知道的人。”
李弓角看著他,認真道:“不管有沒有血緣關(guān)系,我們都是兄弟啊!”
李云道重重點頭:“一世人,三兄弟啊!”
李弓角憨笑道:“還有十力。”
李云道撇嘴道:“十力跟兒子有什么區(qū)別?”
李弓角撓頭道:“好像也是啊!”
從小端屎把尿,怕是李云道自己的兒子鳳駒和女兒點點都沒有享受過這樣的優(yōu)待。
“對了,徽猷是不是碰到麻煩了?”李弓角小聲問道。
“麻煩倒談不上,可能有些苦惱吧,畢竟這個世上有一個長得跟自己一模一樣的人,偏偏還是圣教的紅衣大主教之一,夠二哥頭疼一陣子了。不過我還是有些好奇,當年大師父收養(yǎng)你、我都以解釋得通,畢竟他跟京城的高層還是有些往來的,可二哥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李弓角搖了搖頭,目光飄向遙遠的西方。
歷史,有些是用來銘記的,有些是可以追根溯源的,有些便只能隨風飄散。
隨風飄散的是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思緒,還有西伯利亞雪地里的戾氣。
已經(jīng)記不清這是西伯利亞今年的第幾場暴雪了,大雪封了路,封了西西伯利亞平原,也封了東西伯利亞山地。
茫茫的雪原里,一片皚皚白雪,原本是看不到任何活著的生物的,雪地里的某處地方動了動,而后覆在上面的雪層紛紛滑落,冰天雪地里站起來一個人。
一個容貌比女子還要嬌媚動人的男子。
但他的的確確是個男人,無論是在冰冷的空氣里依舊袒露著的胸膛還是渾身上下勻稱而充滿爆發(fā)力的肌肉,都很好地說明了這一點。
他輕輕咳了兩聲,震落了一旁雪松上的幾瓣白雪。
隨著他的輕咳,那雪地里又有一處地方動了動,又有一人從雪地里站了起來,同樣是赤著上身只穿著一條平角短褲,同樣是一張美得讓天下女人都黯然的面孔,跟剛剛那張臉仿佛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一般,只是微微勾起的嘴角看起來少了一份沉穩(wěn),多了幾絲邪魅。
“我說,現(xiàn)在你該認輸了!”掛著邪笑的青年用流利的中文說道。
當先從雪地里站起來的那青年也不理他,只皺眉看向南方的天空,喃喃自語道:“算起來,今天應該是除夕了,本來想趕去跟你們吃個團圓飯,看來又要被這個臭無賴給耽擱了。”
“我說,單憑你剛剛說的‘臭無賴’這三個字,我就有足夠的理由當場凈化你這個異端!”他依舊笑著,關(guān)于凈化這個詞,從第一次見面到此刻,他已經(jīng)說了無數(shù)次了,但似乎也就只是說說而已——哪怕次次以命相搏,他始終也都奈何不了對方,當然,對方也拿他沒有任何辦法。
這是一個死循環(huán),到死也改變不了。
“咦,你剛剛說什么?”這個被圣教米諾斯大人賜名阿佛洛狄德的青年男子似乎想起了什么,“你剛剛說,今天是除夕?你們?nèi)A夏人的圣誕?”
李徽猷出奇地沒有出言相懟,只是微微點了點,而后才道:“沒空跟你在這兒耗時間了,我要回去一趟。”
阿佛洛狄德微微蹙眉:“感覺你一個國家公務員比我這個大主教還要忙啊!”
李徽猷看了他一眼道:“是私事!”
阿佛洛狄德笑了起來,在這茫茫的雪原里,他的笑容就如同給死寂的寒冬帶來了生命的期望一般:“你那個一無是處的三弟又給你惹什么麻煩了?”
李徽猷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道:“三兒的事從來就是我和弓角的事,你這樣的木頭,是理解不了的。”他撣了撣身上的雪,從附近的雪松上取了衣物,只扔下兩個字,“走了!”
阿佛洛狄德笑了起來:“還真是沒有禮貌呢,好歹我也救了你一命,如果不是我恰好碰上了,這會兒你早就死在那些斯拉夫人的手里了。”
李徽猷有些嫌棄地看了他一眼:“如果不是你的那些笨蛋手下,我早就干掉那個恐怖份子的頭目索爾斯基了。真倒霉,每次碰到你都沒有好事!”
阿佛洛狄德也不生氣,笑著道:“影子們的確是一代不如一代了,這也不能怪我啊,教中訓練他們的那些家伙,也一個比一個弱。不過話說回來,索爾斯基那個家伙暫時還不能死,他剛剛向教宗大人宣誓了效忠,你若是現(xiàn)在就把他殺死了,那不是在打老頭子的臉嗎?老頭子心眼相來都很小的,要真盯上你了,可不是我這般小打小鬧。”
李徽猷往前走著的步伐突然停了下來,疑惑地看著阿佛洛狄德道:“你那么怕他,干嘛不把他干掉?”
阿佛洛狄德那雙漂亮的單鳳眸子突然瞪得老大,似乎被他這個異想天開的建議弄得有些瞠目結(jié)舌:“你以為教宗是什么?說干掉就干掉?我發(fā)現(xiàn)你越來越膽大包天了,難道你真的以為我不會殺了你嗎?你這個可惡的異教徒!”
李徽猷很嫌棄地撇撇嘴,似乎對他的這幅很神棍的表態(tài)很是不屑:“這種鬼話,你就騙騙外面那些可憐蟲吧,不知道是哪個王八蛋昨兒夜里喝了兩瓶伏特加就要去跟你們的教宗大人決斗。”
阿佛洛狄德不以為然地笑了笑:“你一定是聽錯了,我肯定說的是切磋。”
李徽猷嘆氣搖頭:“你自個兒接著在這兒無恥下去吧,我要先走了。”
“喂,用你們?nèi)A夏人的話來說,這大過年的,你就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西伯利亞大雪城里?”阿佛洛狄德沖著他的背影喊道。
“滾,讓你那些埋伏在雪里的手下都出來暖和暖和吧,再凍下去,真的要死人了!”李徽猷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手,算是拜別這個長著一張同樣面孔的混賬家伙。
“嘿,嘿嘿!”阿佛洛狄德站在那兒笑了起來,目送那背影緩緩消失在雪原的深處,而后才長長嘆息一聲道,“都出來了吧!”
話剛落音,周邊的雪地里瞬間站起六名身著白衣的男子,看裝束便是圣教當中實力不促的白衣主教。
“別問我為什么,沒什么為什么,就是還有些事情需要弄明白,所以他暫時還不能死!”阿佛洛狄德有些不耐煩地揮揮手,“走吧,干耗了一個禮拜的時間,是時候回去見見老家伙了,否則又要派人來問我,為什么今年又不回去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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