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爺子昨晚睡得頗晚，但早上還是雷打不動地起了大早，打完太極吃了早飯，一如既往地讓周唯庸檢查身體。周唯庸昨晚沒睡好，挺著一對熊貓眼，老爺子難得見天天嘮叨他早睡早起的周醫生這般窩囊，失笑問道：“周，你怎么了？昨晚也失眠了？”

    周唯庸在老王家呆了兩年了，天天跟老爺子接觸，早跟老爺子熟識了，一邊ā作著血壓儀，一邊打著哈欠道：“首長，沒事兒，我是昨晚睡前喝茶喝多了。”周唯庸沒敢實話，昨兒幫李云道處理好傷口，王北就jǐng告過他，這事兒千千萬萬別讓老爺子知道，不然老爺子一上火，傷了身子這責任誰也擔待不起。

    老爺子活了一把年紀，又是當年共和國頭號智囊軍師，哪能看不出周唯庸沒實話，也不點破，只輕笑道：“你這伙子，倒是天天盯著我老人家不吃這個不干那個，到了自個兒身上就忘了。”

    周唯庸尷尬笑道：“我這叫當局者迷。”

    老爺子輕哼一聲：“當局者迷，是啊，當局者迷，你們這些鬼頭，是不是以為我都老糊涂了？昨晚你們在外頭那么大動靜，搞什么？都當我聾了不成？”老爺子要么不發火，一發火便不怒自威，上位這么多年，那股氣勢就能壓得人抬不起頭。

    周唯庸嚇得不敢抬頭看老爺子，只得干笑道：“沒……沒，真沒什么。”

    “啪！”老爺子桌子一拍，“我還沒死，你們就什么都瞞著我，想造反不成？”

    外面洪叔聽到聲音，連忙快步進來，見老爺子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地跟周醫生僵著，心道這算個什么事兒啊。“首長，消消氣兒，周是年輕人，不懂事兒，您別跟他一般計較了。”

    “洪文，我問你，昨晚是不是北那兔崽子又惹禍了？”老爺子的聲音很威嚴。

    干了一輩子jǐng衛工作的洪叔哪敢跟老爺子撒謊，連忙搖頭：“首長，昨晚真出了點事，但卻不是北少鬧事，事情是這樣的。”洪文把昨晚半途遇襲的事情給老爺子講了一遍，一聽李云道受了傷，老爺子這回就坐不住了，什么也要去看一眼。

    洪文勸道：“首長，這會兒云道正休息著呢，要不等他醒了，您再去？”洪文又沖周唯庸使了個眼sè。

    周醫生立馬道：“首長，他的刀傷是需要靜養的，睡覺是最好的恢復方式。像他這樣的年輕人，沒一個月就準能恢復過來。”

    老爺子板著臉不話，良久才悠悠來了句：“都退下去，孩子醒了告訴我一聲。”

    就在洪文帶著周醫生要退出去的時候，又聽到老爺子道：“洪文，去打個招呼，這件事必須嚴查，給他們半個月時間，就我親口的，半個月辦不到，別怪我老頭子翻臉不認人。我還沒死，就有人想動我們老王家了，這事兒回頭你也跟老二家炎然打個招呼，他這個副部長不是讓他天天坐在辦公室里吃干飯的。”

    洪叔連忙應下，服侍老爺子這么些年，他是清楚老爺子退下來以后，一般是不愿意拿自己的招牌去干涉外面的事情的，昨晚的事情，明顯是觸及了老爺子的逆鱗。

    等洪文和周醫生退了出去，老爺子在房間里想生悶氣，在書房也待不住了，推開門就往東廂房走，在門口徘徊了半個鐘頭，最后還是嘆了口氣，又轉到前院的荷池邊，正走上荷池的九曲回廊，便看到白熊心翼翼地陪著一個娃娃在池邊走著。那娃娃生得唇紅齒白，西瓜頭，穿一身景山學校的校服，正在荷池邊的走廊上看紅漆柱上方的雕畫。

    “熊娃子！”老爺子遠遠呼了一聲。

    白熊一看是老爺子，連忙帶著那娃娃到飛檐翹角的湖心庭里跟老爺子問安。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王北的影響，白熊一看到老爺子就犯怵，站在老爺子面前也跟王北一樣，話也不一句。

    “這娃娃是……”倒是老爺子先開口了。

    “爺爺好！”娃娃搶先開口。

    “哎！”老爺爺剛剛心情不太好，這會兒被這娃娃一喊，心情頓時舒暢了不少，“娃娃，你是哪家的？怎么跑我家來了？”

    那看上去仈jiǔ歲的娃娃仰著頭笑道：“爺爺，我是云道哥的弟弟，他在您家做客，我看他來了。”

    “弟弟？”老爺子一愣：沒聽堯娃子還有另外一個骨肉呀。

    白熊連忙解釋道：“首長，這是李云道的大師父收養的喇嘛十力。”

    老爺子瞪了他一眼，嚇得白熊又不敢話了。

    轉向娃娃的時候，老爺子卻又笑得慈眉善目：“娃娃，我問你，你叫什么名字，家里都有誰啊？”

    娃娃打個佛謁才道：“老爺爺，我叫十力嘉措，之前大師父帶著我們一起住在山上的廟里，家里有大師父，弓角哥，徽猷哥，云道哥，還有老末。”

    李云道這些年的機遇老爺子還是派了人去打探清楚了，但從來沒聽過什么“老末”，所以奇道：“老末是誰？”

    “老末是大師父以前騎著云游四海的老驢，現在大師父又騎著它云游去了。”

    王家老爺子微微一點頭：“是它啊，它還活得好好的？”

    老爺子這一問，倒是把一旁的白熊給嚇愣了：老首長認識一頭驢？

    十道想了想道：“老末活得很好，大師父它再活個幾十年應該沒問題。”

    老爺子聞言，長笑道：“哈哈哈，想不到，一別六十年，那老神仙跟老驢倒活得比我自在多了。”只要不傻的人都能聽出來，老爺子跟那位大師父好像真認識。老爺子又問：“會下棋嗎？”

    十道低著頭，躊躇了片刻才用力一點頭。

    老爺子笑道：“來，陪老頭子下盤棋。”

    湖心亭的石桌就刻著橫豎的棋盤，桌下有兩個暗格，里面各盛一木盒，盒中各是黑白子。

    家伙直接跳上老爺子對面的石凳，拿出木盒著呈跪姿坐在石凳上，不然他個兒太矮根夠不著石桌。

    老爺子還沒開口，就聽家伙認真道：“您執黑棋，你先手。”

    老爺子想讓家伙先落子，但聽家伙得頗像回事，立馬笑道：“好好好，還挺專業。”

    老爺子落子，十力跟上。

    一老一少外加一個對圍棋一竅不通的白熊觀戰。白熊就看到老少倆飛快落子，老爺子一會兒笑一會兒皺眉，家伙倒是從到尾淡定得很，良久，才聽老爺子一聲長笑：“罷了，當年我就下不過你大師父，現在倒是連徒弟也下不過了。”

    喇嘛苦著臉仰頭道：“下棋，不是大師父教的。”

    老爺子一愣：“另有高人？”

    喇嘛笑得落出兩排整齊的白牙：“是云道哥教的。”

    老爺子先是一愣，又仰天長笑：“好好好，哈哈哈，他倒是教出個好學生，你現在的棋力己青出藍而勝于藍了吧？”

    喇嘛這才苦笑：“云道哥，我再打二十年的譜應該能七局二勝一平，想贏云道哥，估計得等他得了老年癡呆才行。”

    老爺子手中的黑子直接驚落。隨后才反應過來，反倒興致更高：“那你云道哥的棋是誰教的？”

    喇嘛歪著腦袋想想才道：“他自己看書琢磨的。”

    這回連白熊都目瞪口呆了。王家老爺子的棋力雖然談不上專業，但也曾得國內那位平大師的稱贊為“落子驚鬼神”，以為家伙是因為有方外高人為師才贏了老爺子，卻沒想卻是昨晚那個拿著高爾夫桿跟自己并肩作戰的家伙無師自通，調教出了這個一個棋藝非凡的家伙。可他卻不知道，在那終年積雪的昆侖山上，除了讀書練字，李云道最喜歡的娛樂也是唯一能稱為娛樂的事情就是打譜，他能坐在懸崖邊一坐四五個鐘頭，就為了看懂那卷古書中的爛柯譜。

    老爺子似乎跟這個一身淡定佛息的家伙很投緣，又圍繞他們在山上的生活聊了頗久，老爺子也聽得津津有味。良久，老爺子這回過頭，瞪了一眼一直立在一旁不敢插話的白熊：“安問題，你要多費費心。”完，背著手，哼著曲兒緩緩往內院走。可那一眼，卻看得白熊驚心動魄：老爺子知道昨晚的事了？

    喇嘛捏了捏手指，才看了一眼呆在石桌旁的白熊問道：“熊哥，云道哥是不是又受傷了？”

    白熊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十力嘉措這才悲天憫人地嘆了口氣：“這可怎么好呢？殺人，真的不好啊……唉……”

    聽家伙老氣橫秋地口氣，白熊卻認真看著他道：“你不殺別人，別人倒要來殺你，怎么辦？”

    十力很為難地低下頭，擺弄著胸口的紅領巾，過了一會兒才抬頭道：“大師父，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白熊笑著點頭，拉起十力的手，居然也哼了曲。

    “子龍一身都是膽，涯角槍挑定天下英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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