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江寧世家”的“藏龍”包廂里雖然沒有觥籌交錯但也氣氛熱烈。盡管嚴建國對李云道和沈燕飛的空降暗自腹誹不已，但也不會傻到當著市局政治處賈處長的發作。在他看來，江北這一畝三分地里，就算李云道和沈燕飛有再大的事，能斗得過狡猾成狐貍的邱文杰？更何況邱文杰身后還隱著一個諾大的京城陳家。

    因為“八項規定”出臺，這頓接風宴雖然定在江寧世家，但飯菜相對簡樸，酒也省了，一桌人皆以茶代酒。能走進這間包廂坐上桌的無一不是江北分局的重要人位，嚴建國一一替李云道、沈燕飛二人引見了局黨委班子的成員。其實照理，刑警大隊大隊長如果夠資歷，爭一爭也是能進局黨委班子的，但是一來李云道資歷太淺，二來韓國濤不想李云道一開始走得太快太順，否則對今后的發展不利。

    上午頭一個照面，李云道上來就不負眾望地回擊了嚴建國一把，嚴建國知道口頭上從這伙子身上討不到便宜，所以從上午到現在倒也一直客客氣氣，開口必以“李隊長”“沈隊長”打頭。江北分局的黨委班子里頭，要么是邱、嚴一脈的嫡系，要么就是分管著清水衙門天天坐冷板凳的老家伙，有嚴建國這個“榜樣”在，加上賈昌在主位上坐著，倒是相安無事地吃完這頓極簡單的接風宴。

    一行人將賈處長送下樓，賈昌正要貓下身子上車，腦袋剛進去又退了回來，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片，又笑瞇瞇跟李云道握了握手：“好好干，有什么事打我電話！”握手時輕輕用了些力道，李云道一看，這里頭應該是有文章的，再看那張名片，只有賈昌的姓名和電話。李云道心中微微一笑，這老賈的確有點兒意思，最后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來這一手，估計不過半個鐘頭，賈昌倒向韓國濤的消息就會傳進邱文杰耳朵里。

    等賈昌的帕薩特遠去，嚴建國剛剛還笑得如同一朵花的臉立刻陰沉了下來，余光掃一眼站在一起的李云道和沈燕飛，冷哼一聲：“我們走！”

    邱、嚴嫡系人馬呼拉拉跟出去大半，剩下幾個中立派的面面相覷，幾個老家伙低頭了幾句什么后，也沒跟李云道和沈燕飛打招呼，走向另一個方向，最后只剩下李云道和沈燕飛兩人站在冷清的江寧世家門口。

    “看來他們不是特別歡迎咱們。”李云道自嘲地笑了笑，看著一輛接一接車駛離江寧世家的停車場，自嘲也變成了冷笑。

    “什么叫不是特別歡迎？簡直是特別不歡迎，好不好？”沈燕飛倒是一臉平靜的微笑。

    “你怎么這么淡定？”李云道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以往我們以紀委巡察組下去的時候，那才叫極度不歡迎，有一次還有人往我住的酒店寄過一顆子彈，嚴建國這點陣仗跟人家一比，完是巫見大巫！”沈燕飛笑著道，“慢慢來，習慣就好了，接下來咱們可是在天天面對這幫人，咱們首先就在心理上戰勝他們，不能讓他們的伎倆得逞。”

    李云道點頭：“我倒是不在乎嚴建國的那些動作，之前我已經把情況預想得夠殘酷了，沒想到事實比我預想的還要糟糕。我看局黨委班子里有七成是他們的人。”

    沈燕飛聞言，也輕輕嘆了口氣：“邱政委兼任江北分局局長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以他一貫的強勢作風，收服那些墻頭草是早晚的事，我倒是覺得，剛剛沒跟他們走的那兩位，倒是挺有骨氣！”

    “如果我沒記錯，那兩個應該是叫蔣偉和單雄，前一個分管水警和郊區幾個派出所，后一個更絕，分管政治和宣傳，邱文杰任命誰難道還真會問他的意見？”李云道笑了笑，接著道，“看他們倆在嚴建國面前也很低調，又不想得罪嚴建國，但也不想融入那個圈子。”

    沈燕飛點頭：“所以我才他們有骨氣嘛！”

    “骨氣？”李云道笑著搖頭，“骨氣這玩意兒值幾個錢？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們倆背后應該都有人，只是具體是誰我現在還弄不清楚。如果沒人在背后支撐著，早被邱文杰拿下了！”

    鄭天狼將車子緩緩開了過來，從車上跳了下來：“三叔，剛剛我姑姑打電話過來，是過年她會跟阮姐一起回來，不過好像是直奔京城去。”

    李云道拿出手機，想給阮瘋妞打個電話，但地球那頭的美利堅這會兒應該是深夜，想了想，放下手機，手機卻突然響了，是王北。

    “云道，我媽讓我給你打個電話，家里都想你回京城過春年。不過大姨了，如果你不愿意也不勉強，到時候讓我和西一起來南京陪你過年。”

    “別麻煩了，還是我飛過去吧。”李云道從對于“家”的概念相當模糊，對別人來可能意味著親情和溫暖的家，在他的概念里應該就是那個面積不大的頗舊古寺，寺前大樹，樹下三個孩子和老邁的喇嘛。而對于北京那個王家，那諾大的四合院，他似乎并沒有什么感情。但是前些日子老爺子住院，醫院連續發出數道病危通知書，李云道這才體會到那種血濃于水的感覺。怨念不能已經消失耽盡，但了解了前因后果，他自己也清楚，他的命運只是那個動亂時代的造就的。

    “真的？”王北也沒料到李云道會這么好話，來他都已經讓顧西回家收拾行李，等李云道一拒絕就立馬飛到江寧去，卻沒料到他一開口，李云道就答應了。

    “能陪老爺子過的就只剩下這一個春節了。”李云道的聲音低沉了下來。

    王北也被他得有些傷感：“是啊！”不過馬上調整過來，追問道，“那你準備什么時候過來？我派給你訂機票。”

    “不用麻煩，我自己解決，到時候來之前我通知你。”

    “成，就這么定了！”

    李云道放下手機，看著遠處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沈燕飛推了推他：“喂，你想什么呢？”

    “沒什么，上車吧，今天是我們第一天上任，別讓嚴建國抓到辮子。”

    兩人回到江北分局，嚴建國已經安排了兩個人候在辦公樓前，等他們一到就帶他們分赴刑偵和經偵兩個部門。

    刑偵大隊在四樓辦公，被派來引導李云道的是個年輕的姑娘，叫周秀娜，看肩章應該是剛剛工作不久，走在李云道面前心翼翼，也不敢多話，徑直將李云道帶到四樓后才聲道：“隊長，你的辦公室在最里面，這邊按順序是三個中隊的辦公室。”

    李云道環視了一圈后才問：“這才一半的辦公室，走廊那頭呢？”

    周秀娜心翼翼道：“大樓是去年才落成的，今年年初才搬進來辦公，分到刑偵是整個三樓和四樓，不過我們沒那么多人，所以一半都空著，三樓是審訊室……”

    李云道點了點頭：“有沒有會議室？”

    周秀娜指著另一側最里面的一扇門道：“那是原預備用來開會的會議室，只是用得很少，里面有點亂……”

    “你去找周則安，讓他派人跟你一起，把會議室打掃一下，一個時夠不夠？”

    周秀娜連忙點頭：“夠了夠了。”

    “辦公室鑰匙給我，你去忙吧！”

    周秀娜連忙將鑰匙交給李云道，逃一般地離開，看得李云道有點兒奇怪，喃喃自語地走到自己那間辦公室前：“我又不吃人，干嘛這么害怕？”

    推開門，一股豁然開朗的感覺撲面而來。是刑警大隊大隊長的辦公室，在李云道看來比在姑蘇時葛青那間辦公室要牛氣多了。這間辦公室起碼得百來十平的面積，很現代的辦公家具用品，最里面還有個門，推門進去一看居然是間休息室，一米八的軟臥大床，衛生間里也設施齊。“怪不得中央要三令五申不得超標辦公，看來江北是走到了前面啊！”李云道自嘲地笑了笑，這些應該是前任留下的，不過好像東西都已經換了新的，從這一點看，嚴建國還是比較厚道的。

    從休息室走出來，就聽到有人敲門。“進來！”李云道頭也沒回，繼續參觀那一整排寬大的書架。

    “隊長！”聽聲音就知道是劉曉明。

    “劉哥！”

    “別別別，隊長，您叫我劉或者曉明都成，可千萬不能再叫我劉哥了，不然往后您這隊伍不好帶！”劉曉明笑著提醒道。

    李云道點頭，劉曉明能有這個意識，明還是識得大體的：“怎么樣，還習慣嗎？”

    “剛剛去二隊跟下面的弟兄見了一面，實話，感覺有點兒怪怪的！”

    “怎么個怪法？”

    “就是個個表面都挺客氣，但總覺得好像有勁兒使不到一塊兒去的那種感覺！”

    “那就對了！”

    李云道將之前一隊和二隊的情況講了一通后，劉曉明終于恍然：“我怎么怪怪的，沒事兒，隊長您放心好了，一個月時間，保準兒把二隊收拾得服服貼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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