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間沒有不散的宴席，像人生沒有抹不平的波浪，波瀾壯闊過后終究還是要歸于平靜。

    浙閩兩省交界處，崇山峻嶺，地勢險峻，曲折高速離奇地穿過數座大山，蜿蜒直至天際。

    省界收費站的高速公路旁，停著數輛掩著車輛的軍綠色車輛，后方是幾輛掛著閩d車牌的民用野，一群精壯青年呈警戒狀，將幾名男子保護在他們的包圍圈中。

    “送君千里，終有一別！”白熊唏噓道，“鳳駒出生后，我還沒來得及回去看看。”去年的軍改，白熊晉升至南部戰區，獨掌一支**勁旅，是旅部建制，但無論是人員數量和裝備，早已經遠遠超過了一個正規師。

    “北前段日子也在念叨你，春年不回去看看白叔？”李云道和王北都沒將白熊當作家臣，而是當做真正的兄弟來看待。

    白熊笑著搖頭：“上次的事情，我爹還沒肯原諒我。”

    李云道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知道你也是出于無奈，不過也不會當真看著我被朱梓校碾死！”

    白熊表情輕松了些許：“那是自然，朱胖子真要想玩死你，那必須得踏得我的尸體過去。”

    一只大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那個高大得讓普通人只能仰視的憨厚青年緩緩道：“心趙忌的報復。”

    白熊笑道：“趙忌手再長，也伸不到我這里來。”

    “這次跨了軍區，會不會有后患？”李云道還是微微有些擔憂，軍隊和警察是不一樣的，隨意調用軍隊，那是極為犯忌的。

    白熊笑了笑：“算有問題，也不會太大。最近軍都在拉練，迷個路也不是搪塞不過的理由，看上面怎么想的。”

    李云道嘆了口氣道：“讓姑姑們出面？”

    白熊搖頭：“老爺子留下的人情，用一次少一次，次次都得用在刀刃上，為了我這點事，不值當！”

    李云道皺眉道：“這可不是事。”

    白熊坦然笑道：“大不了，我回來給你和北少跑腿唄，倒是跟在你們身邊，我心里更舒坦。”

    遠處的一輛野軍車摁了摁喇叭，李云道苦笑道：“施老哥在催了，那咱們后會有期！”

    “后會有期！”

    看著后視鏡中緩緩揮手的白熊，李云道慢慢收回思緒：“施大哥，你親自跑一趟，不會有麻煩吧？”

    施寅虎大咧咧地將手一揮：“沒啥大不了的，再不濟也是扒了這身皮，回了京城，老子又是四九城的一條好漢！”施寅虎在后視鏡里打量著坐在后座閉目養神的李弓角，剛剛初次見面，哪怕見慣了軍中好兒郎的他也不由得起了才之心，這大塊頭簡直是天生的軍人，從軍這幾年，幾乎每年都在刷新各項軍事技能的新紀錄。這把好刀這么浪費了，施寅虎也覺得頗為可惜。

    李云道似乎察覺了施寅虎對李弓角的興趣，笑著搖了搖頭道：“施大哥，你別打他的主意了！他現在是去是留，又或者是去哪兒，都不是我們了能算的。”

    施寅虎也是紅色家族出身，雖然不是一線世家大族，但對生在那些紅色豪門里的事情，也算是耳熟能詳，此時李云道一提醒，他才想起，后視鏡中的青年還有一個顯赫到令普通人羨慕的身份：陳霖的親孫子。想到這里，施寅虎忍不住搖了搖頭道：“我倒也沒覺得別的，是感覺有些可惜。你這位兄長，他是天生的軍人！你要相信老哥的判斷，我從軍年數雖然沒有趙忌長，但看人的眼光卻從來沒有出過差錯。”

    李弓角憨厚少言，經歷過最近的事情后，整個人愈發沉默，以往一個人坐在那兒，臉上時而都掛著憨笑，如今卻是一個人默默地坐在后座上，如同一個能吞噬一切能量的黑洞。

    在高速服務區休整的時候，施寅虎拉著李云道去抽了根煙，隔著煙霧，施寅虎厲聲恨恨道：“狗狼養的趙忌，好好一個兵，居然給他媽的帶成這個樣！混賬東西！”施寅虎常年喜歡跟一線部隊摸爬滾打在一起，言語間不由自主地粗俗了幾分。

    李云道吐出一團煙霧，瞇眼笑道：“也不是壞事。”

    “不是壞事？”施寅虎的聲音立刻提高了八度，“還有比這更糟糕的事？”

    李云道擺了擺手：“施大哥，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大哥弓角看著塊頭大，身手好，又是你們軍中的那個什么代號軒轅的頂尖特種兵，可我告訴你，在山上的時候，不到萬不得已，他連山跳都不忍心傷害，更不用人了。”李云道嘆了口氣，“弓角宅心仁厚，對人實誠，放在昆侖山上，這是件好事，可是下了山，入了這俗世，特別是他又是陳家人，這種善良和仁慈會害了他的。”

    施寅虎沒話，瞇眼抽著煙，臨了才將煙屁股在一旁的水泥臺面上狠狠摁滅：“這樣的方式，太殘忍了！”

    李云道正色道：“既然敵人給我們創造了機會，必須利用一切可能的條件，讓他盡快地成熟起來，只有這樣，他才是堅不可摧的。我可不想他沒死在境外殺敵的戰場上，反倒倒在自己人陰謀詭計的槍口下。”

    施寅虎這才點頭道：“早憨了點。”

    李云道微微一笑：“錯了。”

    “錯了？”施寅虎不解。

    “我們從生長在昆侖山，山腳有個村子叫流水村，你猜這個村子里最不缺什么？”李云道望著藍天，緩緩道。

    施寅虎疑惑道：“我聽你過之前采玉的事情，難不成是玉石？”

    李云道搖頭：“最不缺的其實不是東西，而是一種人，一種自認為很聰明的人。”

    “自認為很聰明的人？”施寅虎愈發迷糊了。

    “流水村里的男人大多好吃懶做，當然這也不怪他們，一到冬天，大雪封山的時候，你的確啥也干不了。所以算到了能上山采玉的時節，他們大多也不會太賣力。采玉這種事情，要么憑運氣，要么憑眼光，我運氣好，經常能挖到一些好坯子，但石頭太重，運不上山，我會藏在山上的山洞里。村里的男人以為弓角傻，每次都拿家里的剩飯剩菜騙弓角出我藏玉石的地方，還屢屢得手。”李云道著著，眉角便飛揚了起來。

    “你大哥不會真傻吧？”施寅虎的確想不通，一個真傻的人，怎么可能成為軍中之王？

    李云道笑著搖頭：“誰要是覺得弓角真傻，那才是真的傻。”

    “哦？怎么？”

    “弓角偶爾會給他們指對一兩次路，極偶爾還會他們碰上品相當真還不錯的料子。我一開始也很火大，但很快我發現，凡是找對路子的，都是吃不飽穿不暖、家里還有幾個孩子的，我大哥是可憐那些冰天雪地里還要光屁股的孩子，才給他們指了條明路。不過，這些好吃懶做的家伙經常把偷來的石頭賣給胚料販子，一來二去，他們沒賺多少錢，倒是把我的名氣打了出去。你別看他每次吃人家剩飯剩菜挺樂呵，其實他是真餓，否則以昆侖山的物質條件，哪能供他這么大一個身坯子的發育，吃百家飯才是最簡單和快捷的方式。”

    施寅虎琢磨了一番，接著道：“你覺得陳家會如何安排他？”

    李云道搖頭道：“我對陳家老爺子不太了解，這點可不敢妄自揣度，不過我看弓角的意思，應該是不想再替軍方賣命了。其實我也是這個意思，我兩個從一起長大哥哥，二哥主意正，我攔不住，大哥不一樣，他愿意聽我的。子彈這玩意兒又不長眼睛，塊頭大目標也大，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

    施寅虎面色躊躇道：“不能再商量商量？”

    李云道斬釘截鐵道：“真不行！”被施寅虎幽怨的眼神瞅著頭皮發麻，李云道只好舉手投降，“得得得，我答應你，如果老大還想當兵，我會第一時間推薦他到你這里來！”

    “哎，這對了嘛！這才是好兄弟！”施寅虎眉開眼笑，常年在軍中待著，他早養成了喜形于色的直脾氣，此時心情好，又扔給李云道一枝特供的黃金葉，“再抽一根，咱們出發，離西湖也兩三百公里了！”

    “是啊，還有兩、三百公里！”李云道嘆了口氣。浙北局勢的復雜，已經超乎了他的想象，魚龍混雜的省會西湖，更是一個隨時都有可能被點燃的火藥桶。

    “給我一支煙！”渾厚而沉悶的聲音出現在李云道的身后。

    施寅虎愣了愣，從煙盒彈出一根，正欲遞過去，卻被李云道搶先接了過去。

    李云道皺眉：“你啥時候開始抽煙的？”

    大塊頭像做錯了事的孩子一般撓著腦袋：“最近，剛剛。”

    李云道哼了一聲：“戒了！”

    李弓角憨憨撓頭笑了笑：“成，你們聊，我去喝口水！”

    施寅虎看得目瞪口呆：“這完了？”

    “完了。”李云道看著李弓角的背影，嘆了口氣，“他原是什么都不肯抽煙的，是如果有狙擊任務，煙味會暴露位置……如今……唉！”

    施寅虎也面色一暗：“好好的一把刀，被他趙忌給用廢了！”(83中文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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