組織程序比李云道想象的來得還要更快，省委常委、組織部部長鄺飛淦親自跟李云道談了一次話后，沒兩天時間，公示的紅頭文件就出現(xiàn)在了政府官網(wǎng)上。一時間，整個江北官場中不了解情況的紛紛大跌眼鏡，江州以外的地方，終于開始集體關(guān)注一個不過三十出頭的年輕副廳級干部。</p>
李云道自己倒是沒覺得有什么，無論是鄺飛淦的談話還是組織程序，都沒有太出乎他的意料，倒是一把手杜西林并沒有找自己談話，這一點倒是大大出乎自己的意料。杜西林是趙若普老爺子一手培養(yǎng)出來的，從陣營上來說，跟改革派烙印明顯的李云道應(yīng)該是尿不到一個壺里的。但李云道聽馬文華的意思，在這一次省長助理的任命上，杜西林并沒有刻意為難，在另兩名候選人臨時出問題的前提下，一錘定音。</p>
李云道有些想不通，為什么杜西林會幫自己，自己跟杜西林似乎并沒有什么交集。這天上午，剛剛在市里開完會，葛春秋的秘書跟自己擦身而過的時候，居然停了下來，客氣地小聲問道：“李省長，待會兒有沒有時間，葛市長想見您一面�！�</p>
李云道知道這是官場里的約定俗成的一個規(guī)矩，喊市長助長，統(tǒng)統(tǒng)喊市長，因為下一步的確就是副市長了，同理，省長助理也一律私下喊省長，如果你真要喊人家什么助理，沒準(zhǔn)還真會得罪人。李云道不知道葛春秋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但是只要一想到這老小子打算在工業(yè)園區(qū)開采頁巖氣，他就氣不打一處來——按現(xiàn)在的生產(chǎn)工藝水平，美國人在自己的領(lǐng)土上都處理不好在開采過程中的水資源浪費和環(huán)境污染問題，而且，老外怎么可能會把最先進的技術(shù)給中國人呢？</p>
他很想知道，葛春秋到底想干什么，所以也就沒有拒絕：“行啊，我待會兒就到葛市長辦公室報到�！�</p>
謹(jǐn)小慎微的市長秘書連忙拉住說完就想走的李云道：“李省長您稍等，葛市長不在辦公室�！�</p>
李云道愣了一下：“不到辦公室？”</p>
秘書勉強地笑了笑：“葛市長的意思是，中午有時間的話，一起共進午餐，您看，這已經(jīng)十一點多了�！�</p>
李云道也沒多想：“成，你把地點微信發(fā)我，我自己開車過去�！�</p>
李云道再次轉(zhuǎn)身就走，市長秘書看著他的背影欲言又止，想了想，還是拿出手機，把地址發(fā)了過去。</p>
李云道習(xí)慣自己開車，而且就那輛看上去不貴卻被斐大少的一幫狐朋狗友改得跟戰(zhàn)車沒啥兩樣的北京吉普，越來越順手。這輛車陪著自己渡過了不少難關(guān)，也救過自己幾命，最近剛剛噴了漆，又換了四對泥胎，看上去威風(fēng)凜凜。</p>
發(fā)動引擎后，李云道拿出手機看了一眼，隨即皺起了眉頭，因為市長秘書發(fā)來的位置正是那家“賽江南”。</p>
大中午的，葛春秋到底想干什么？</p>
李云道也不怕葛春秋�；樱热凰以谥形绱竺鞔蠓降卣堊约喝ァ百惤稀�，那自然應(yīng)該不會公開地害自己，但至于這午宴算不算光鴻門宴，那就不得而知了。</p>
李云道下山后的第一站就是江南魚米之鄉(xiāng)姑蘇古城，對江南人文風(fēng)俗也算是了如指掌，邁進這賽江南的大院時，他也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史昱明好大的手筆，他簡直就差沒把姑蘇的拙政園給直接搬來江州了。饒是沒搬來，這賽江南的一草一木，也幾乎是照著那姑蘇園林一比一的比例復(fù)制的。這他娘的得花多少錢？很多處木結(jié)構(gòu)的廊亭，李云道一看就知道出自姑蘇香山幫的工匠之手。可那些老派的工匠似乎也不是那么容易請得到的！</p>
還未到正廳，就聽到腳步聲和葛春秋的笑聲，轉(zhuǎn)彎通過拱月門，就看到葛春秋帶著一個臉方福態(tài)的中年男子迎了上來：“云道，你在姑蘇待過很長時間，怎么樣，這一路走進來，有沒有覺得很震撼？說實話，我原本是想約你吃晚飯，但是想到昱明這兒景色，還是換到了中午。怎么樣，比起姑蘇的那些園林來，這賽江南也不差吧？”</p>
李云道拱拱手笑道：“放個百兒八十載的，就可以收門票了！”李云道不想正面評價這幾乎是復(fù)制版拙政園的地方到底怎么樣，說它青出于藍違背內(nèi)心，說它東施效顰在眼下的場合似乎也不太合適，還不說就側(cè)面敷衍兩句。</p>
葛春秋卻笑了起來，拍拍那福態(tài)中年人的肩膀：“昱明啊，可以收門票，這是很高的評價了�！�</p>
史昱明也是個妙人，笑呵呵道：“也就是一個抄襲人家拙政園的作品，當(dāng)不得真。不過最近我得了一幅唐伯虎的真跡，聽說李省長在字畫上獨有一番造詣，待會兒還請幫忙品鑒品鑒！”</p>
李云道擺擺手：“葛市長，你還是叫我云道吧！別人不知道情況也就罷 ，咱們自己人難道還不知道，我這個省長助理來得太莫名其妙了�！�</p>
葛春秋卻笑道：“怎么就莫名其妙了？在我看來，你這個省長助理，來得名正言順得很。我前些日子到西林書記家里去匯報工作的時候就跟書記提過，像云道你這樣的人才，不早點提拔起來用，指不定什么時候就被人家江南或者浙北又挖回去了！果不其然，云道，今天老哥哥我就借昱明的風(fēng)水寶地，也算是幫你慶祝慶祝！對了，昱明這兒除了景美，還有兩大特色�！备鸫呵锕烙嬞u了個關(guān)心，停了下來。</p>
李云道裝作很好奇的樣子道：“還有什么特色？難道是景美人更美？”他故意露出了個意味深長的笑。此刻，李云道終于明白，為什么杜西林在會議上會毫不猶豫地排版定下自己這個省長助理了，原本根子在這兒。葛春秋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隨手給人施舍好處的慈善家，可是，他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難道真的就是為了頁巖氣的事情來的？</p>
史昱明跟著哈哈大笑道：“厲害厲害！不虧是江州最年輕的省領(lǐng)導(dǎo)�！笔逢琶髡乒模坪踉诠室馀趵钤频�，“李市長，您還真猜中了。我們這賽江南招募的女員工，清一色都是本科以上學(xué)歷，平均身高超過一米七！”</p>
李云道咂咂嘴道：“乖乖，史老板這是要進軍模特界，想要娛樂行業(yè)也打出一番天地？”</p>
葛春秋笑著道：“云道，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昱明早些年就在部署文化產(chǎn)業(yè)了，現(xiàn)在江北幾家大的影視公司，都有他的股份。”</p>
李云道豎起大拇指道：“史老板果然高瞻遠矚！”</p>
三人落座，服務(wù)員將酒拿了上來，李云道一看是茅臺，皺眉道：“葛市長，上班呢，要不就喝點熱飲？”</p>
葛春秋卻道：“云道，你忙忘了吧，今兒是禮拜六，休息日�！�</p>
李云道一拍腦袋：“哎喲，早上開了個會，我還以為今兒是禮拜五……”</p>
史昱明將美女服務(wù)員攆了出去：“這樣，無關(guān)人等我都請出去了，我親自來當(dāng)服務(wù)員！兩位領(lǐng)導(dǎo)，今兒是周六，算是私人請吃飯，喝點酒也應(yīng)該是無傷大雅的�！闭f著，拿起分酒器開始分酒。</p>
葛春秋道：“放心好了，咱們馬書記工作日都能去參加同學(xué)會，咱們休息日三五親朋好友出來吃個便餐，別人還能拿咱們怎樣？”</p>
“領(lǐng)導(dǎo)的事情，我們這些下屬哪里清楚呢？”李云道說上說著不知道，但心里還是頓時咯噔一下，馬文華那天去參加同學(xué)會的事情，難道被葛春秋知道了？同學(xué)會、老鄉(xiāng)會這些小團體形式的組織，對于史昱明這些靠人脈資源吃飯的人來說，可能是如虎添翼的事情，但是對于中央三令五申不許領(lǐng)導(dǎo)干部參與類似小團隊活動的前提下，馬文華可能就要有小麻煩了。</p>
葛春秋笑道：“所以嘛，沒有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道理嘛！所以，今天就是非正式會晤，只談風(fēng)月，不談工作！”</p>
雖然葛春秋越來越放松，李云道卻對他越來越警惕。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小看了這個本土成長起來的實干派官員——一個能在窩案中成功躲避風(fēng)波而能迅速上位的江州官員，這本身就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p>
喝酒的事情，李云道向來是不怕的，他自信葛春秋和史昱明兩人加在一起，可能都渴不過自己。酒過三旬，果然，葛春秋和史昱明都放下了杯盞，兩人對視了一眼，最后果然還是史昱明先開口了。</p>
“李省長，之前聽說江州要上馬自貿(mào)區(qū)項目了，我特別為咱們江州感到高興。這是還沒能高興幾天，我就聽說，好像京城把我們江州從名單里拿掉了。說實話，這幾天我是夜不能寐啊，每每閉上眼睛，我就想起那些從煤礦里鉆出來的礦工。說實話，現(xiàn)在咱們江州的煤已經(jīng)快不夠挖了，那些洗煤、煉焦廠，也差不多都要倒閉了。那得多少下崗職工�。 笔逢琶黝D了頓，喝了口水潤了潤嗓子，實際上是在觀察李云道的臉色，再看下一步到底該怎么說。只不過，李云道此時的表情很奇怪，似笑非笑，又好像是在洗耳恭聽，好在史昱明是個老狐貍了，反正這事兒任他春打風(fēng)吹，我按我自己既定的計劃來走便是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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