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間風雪大作,雪絮傾瀉而下,天地如罩灰幕,積雪深厚,萬物皆罩銀裝,樹木凋零,千里皚皚白龍。
無數山脈相連,遠至天邊,似一條貪食吞山的蛇。
盤蜒睜開眼,發覺自己躺在雪地里頭,被雪掩蓋,呼吸艱難。他大叫一聲,慌忙推破雪堆,手腳急亂,翻翻滾滾的爬了出來。
他身穿一件破爛袍子,雖在雪中,仍有股尸臭味兒。盤蜒朝后望去,隱約見一座陵墓。
盤蜒記得他是從陵墓中爬出來的,他還記得自己嚇丟了魂,順手操起地上一件長袍,罩在身上,落荒而逃,沒爬幾步,便再昏迷過去,卻想不起自己為何被埋入陵墓。
盤蜒壯著膽,折轉回去,推開陵墓石門,見陳列有許多靈位。他見這些靈位都姓泰,他胡亂記了一些,也不知記著做什么。
他光腳踩著雪,寒冷徹骨,不久便凍得麻了,但他不敢逗留,只管咬牙前行。大雪似肚餓的巨蛇,朝他當頭咬來,盤蜒大駭,左躲右閃,身形圈繞,躲避風雪,也稍稍暖暖身子。
他躲了一會兒,笑罵道:“我躲什么?哪有什么蛇?”
他突然往山外一瞥,隱約見一條光影綽綽的白龍,似有百丈之長,在空中悠揚飛過。
他似記得這云中猛獸叫做蜃。
那白龍擺動龍首,偶然間朝他望了一眼,龍吼響徹群山,如同海嘯,盤蜒震驚萬分,雖心中驚懼,仍朝那白龍追去。
他喊道:“喂,等等,等等。”
他為何要追它?他甚至不知這蜃是真是假。
跑到半路,他腳下拌蒜,一個跟頭,摔得頭暈眼花。他痛罵一聲晦氣,瞧見是一具凍得僵硬的尸體。
他驚視少時,歡呼一聲,將那尸體上衣物剝下穿上,那是虎皮大衣,棉褲氈帽,竟是獵人打扮。他拾起弓,拔出劍,拾掇一新,只覺暖意涌動,喜不自勝。
便在這時,身后一聲猛吼,盤蜒回身一瞧,見一頭白毛巨猿朝他張牙舞爪,口似血盆,眼似紅燈,高約兩丈,壯實如巖。
盤蜒驀然扭頭狂奔,那白毛猿猴一拳揮下,盤蜒身子靈活,先一步翻滾,躲到一旁,那白猿猴打中雪地,揚起雪塵。盤蜒瞅準時機,一劍刺出,正中猿猴左臀部。他心下得意,用力捅入,但哪里挪得動半寸?這猿猴皮層竟堅厚至極。
猿猴回手一掃,盤蜒急忙縮身,再躲躲閃閃。他跑的遠不如這白猿迅速,但勝在心思巧妙,謀定而后動,絲毫不曾慌張,一路引著這白猿跑向懸崖,他喊道:“有種來追爺爺!不長腦子的畜生。”隨即縱身一跳。
那白猿竟不含糊,也跟著跳崖,盤蜒眼疾手快,早有盤算,抓住半空一根樹枝,那白猿厲聲怒吼,巨大的身軀撞在山壁,登時筋骨折斷,咔嚓一聲,嗚嗚哀嚎,如雪球般摔入萬丈深雪。
盤蜒目視那白猿消失,心下悲嘆,總覺得這白猿是被一頭瞧不見的雪蛇張口吞了。他愣愣發呆,然忘我,只聽喀地一聲,樹枝折斷,盤蜒“咦”的一喊,也摔落山崖。
早些時候,暴風雪尚稍緩和,一輛馬車迎風穿雪,駛過山道,十位健者騎馬緊隨。
那車夫見風雪猛惡,實在難行,與乘者商量幾句,便停下車來,找一處山洞避避風頭。
車上走下一位少女,一個幼童。兩人穿著貂皮大衣,其下飾品華貴,燦爛奪目,不是尋常人家。那少女十七歲年紀,容貌純美絕倫,幼童十歲年紀,長得也極為俊秀,但兩人膚色雪白,眼眸墨綠,發色如火,樣貌獨特。
那些隨行侍衛中當先走來一人,器宇軒昂,背負寶劍,面如冠玉,氣度絕俗,看似二十歲左右。他道:“陸姐,陸公子,那蛇伯城就在山下二十里處,咱們無需焦急,在此歇息一夜,明早必能抵達。”
那陸姐神色從容,但眼神有些發愁,抿著紅唇,眺望遠方,見那暴雪氣吞千萬里,道:“敵人兇狠,敝如這雪災一般,竟要將我姐弟二人逼上絕路嗎?”
空中有呼嘯傳來,竟似是龍吼。民間多有目睹神龍之,各國百姓大多信以為真,但陸姐心神不寧,自也無心分辨。
陸公子道:“姐姐,你快別這喪氣話。大伙兒陪同咱們至此,忠心耿耿,吃苦耐勞,你這般,好生讓大伙兒傷心呢。”
陸姐登時醒悟,道:“弟弟所言極是,是我失言了。大伙兒莫要見怪。”
少年侍衛笑道:“兩位少年英雄如此懂事,將來必有復仇歸國之日,但叫我萬仙張千峰在此,無論敵人有何手段,也定要護住兩位平安。”
陸姐盈盈施禮,道:“得蒙仙長仗義相助,我自然高枕無憂了。只是仙長與諸位英雄長途奔波,赤膽苦心,如今又冒風雪,我陸振英好生過意不去。”
眾侍衛各個兒英勇忠誠,聞言惶恐,急忙各出言寬慰。陸姐與陸公子極為恭敬有禮,敬拜一圈,與眾人坐在一塊兒,生火取暖,竟無半點主人架子。
張千峰眺望雪峰,心緒難安,暗想:“我這些年武藝雖更有進益,已得師父真傳,但若那郭王侯真調動大批高手追殺,稍有閃失,傷了他們兩位,那真是追悔莫及。咱們到了蛇伯城,那城主真肯收留她姐弟二人么?嗯,此人素有仁義武勇之名,若他也信不過,又有何人可信?”
他乃是當世赫赫有名的萬仙派中一輩的佼佼者,數年前更有機緣,練成了派兩門絕學的“天地陰陽掌”與“乘風駕云步”,武功之高,在凡間可謂罕逢敵手。但這世道滿是妖魔鬼怪、邪人異道,單憑張千峰一人,未必能萬無一失。
他正愁眉不展,凝神沉思之際,陡聽得山上隆隆作響,張千峰抬頭一望,見一白毛巨猿滾落下來,砰地一聲,地動山搖,落在山道之上,那白猿哇哇慘叫,竟一時未死。
眾侍衛見此巨獸,無不怒吼,張千峰拔劍戒備,嚴陣以待。
這時,又聽嘩嘩風響,一人從天而降,在巨獸肚上一彈,卸去力道,在地上滾了滾,翻身躺倒,悶聲不醒。眾人見此人面容消瘦,披頭散發,也不知是死是活,盡皆大奇。
張千峰心想:“這是什么怪事?不得,先得救此人一救。”掌中真氣氤氳,雄渾欲發,在這人肚腹上一按,內力滾滾,由丹田散至身。這“飛升隔世”內勁一出,當真奇效無比,那人悶哼一聲,口中呼出一口濁氣,悠悠轉醒。
那少女陸振英道:“這位大哥,你好些了嗎?”
那墜崖之人正是盤蜒,他見這許多人,頃刻間竟張口結舌,猛然道:“你們可有吃的?”
陸公子嘿地一笑,:“拿些吃食給他。”
有人送上凍得硬邦邦的饅頭,在火上烤,但盤蜒餓得太狠,伸手抓過,往嘴里就塞,一口一個,接連吃了十數個,不咀嚼,真個如餓鬼蟒蛇一般。眾人見他眼放異光,眼眸竟如同毒蛇,無不暗暗心驚,手掌都握上兵刃。
那陸公子叫做陸揚明,乃是北地一大國儔國的世子,那陸振英是他姐姐,與他乃一母所生。儔國國君去世,國內奸臣勾結郭國王侯,意令昔日陸揚明流亡國外的叔叔搶奪王位。國內人心惶惶,這姐弟二人朝不保夕,于是其母便替兩人拖延時機,讓二人隨侍衛偷逃出城,找到這位名滿天下的張千峰。
張千峰為人仗義,昔日與儔國國君有深厚交情,遇上此事,焉能不管?當即二話不,帶姐弟二人上路,不遠千里,前往蛇伯城。蛇伯城城主素來與儔國先君交好,想必定肯收留。有他庇護,這姐弟再無后顧之憂。他途中與儔國殺手刺客過招,當真步步艱險,處處驚魂。此刻又見了盤蜒,看他如此古怪,踏上一步,擋在姐弟二人身前。
世道危險,張千峰一生遇上過許多鬼怪,這怪人隨巨猿掉落,自非尋常人物,倒極可能是儔國新君派來的妖人。
盤蜒吃了個二十個凍饅頭,精神萎靡,昏昏欲睡,道:“多謝多謝救命之恩。我無以為報。”他吃飽之后,身形漸寬,近似常人,雙眼也清澈有神,竟極為俊朗文雅,只是此人神態時而慵懶,時而發癡,讓人心里沒底。
陸揚明忽然想起一事,問道:“這位大哥可是泰家之人?難怪舉止如此怪異,果然名不虛傳。”
張千峰心中一凜,暗道:“不錯,聽泰家之人血統近妖,勢力龐大,富比諸侯,其血脈至親眼眸似蛇,頗足以駭人。此人莫非是那泰家的高手?泰家如此聲威,為何要與儔國、郭國聯手?”
盤蜒自也鬧不清自己是誰,但想起山上那泰家陵墓,心念一動,道:“不錯,在下乃是泰家遠親,姓泰名一。只是武功低微,名不見經傳,還多虧這位公子與諸位恩公相救。”他倉促間也杜撰不出姓名來,便隨口了個“一”字,反正世道渾濁,怪異橫生,這泰一稱謂,也算不得如何奇特。
但他為何知道自己叫盤蜒?為何又冒充泰家之人?報上假名?
盤蜒想糊涂,索性大咧咧的不再多想。他得先活下去,無為隨性,其余亂七八糟的事,他眼下萬萬顧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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