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在山上待了兩天,至第三天晚間,東采英道:“外公,我外出已久,若不早些回去,只怕令大伙兒憂慮,外公不如隨我一道下山如何?如今天下大亂,萬鬼橫行,也唯有外公如此功夫,方能震懾群魔,平復亂世。”
荼邪搖頭道:“我懶得管外邊的雜事,我的下落,你們也給我把嘴關緊,若走漏風聲,惹人上山來煩我,定要你們都吃些苦頭。”
羅芳林嗔道:“老爺爺為何兇巴巴的?恩公是怕你老來寂寞,想要盡孝,這才誠心相邀,你的這般決絕,豈不傷了他的心么?”
荼邪虎目掃過她臉龐,羅芳林臉上一紅,微微側過腦袋,不敢與他對視,荼邪笑了一聲,道:“姑娘,你可是瞧上我這外孫了?”
東采英“啊”了一聲,頓覺窘迫,那王母鼓足勇氣道:“哪有此事?我閨女豈會”
羅芳林羞得臉若玫瑰,低聲道:“恩公救我性命,女子無以為報,這輩子愿誠心侍奉于他,只不知恩公心意如何?”
那王母臉上變色,一時不出話來。
東采英驚喜交加,卻又有些難以置信,道:“姑娘貴為天子之妹,我如何配得上你?”
盤蜒道:“將軍,此事由不得你做主,聽荼老爺子裁決。”
荼邪大聲笑道:“我正愁我這外孫不成氣候,一輩子討不得老婆,你是當今天子的親妹妹?倒也與我外孫般配。采英,這事就這么定了。”
他乃當世妖仙,一身神通可謂冠絕天下,自也不怎么將凡人天子瞧在眼里,在他心中,自己外孫血統高貴,哪個女子能與他結緣,反而是那女子的福氣。
那王母臉色愁苦,道:“孩兒,你可要慎重思量,不可輕率他相貌”
羅芳林心道:“這位東采英公子形貌威風、武勇無雙,又是這位屠邪鐵手的孫兒,若真練成了神功,將來前途不可限量。他救了我性命,可見此乃命中注定的姻緣,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我萬不能拿不定主意。”心下堅定,朝東采英道:“公子若不要我,我這輩子絕不他嫁。”
東采英心頭火熱,喜道:“能得你青睞,乃是東某生平第一幸事。此生此世,東某寧死不負。”他生性豪邁,更不忸怩,一時感動,便將羅芳林摟如懷中,只覺這少女嬌柔無比,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鮮花一般,抱得輕了,怕難傳心意,抱得緊了,又怕弄疼了她。
羅芳林雖也有少女特有的嬌羞,但卻遠比常人堅毅大膽,柔聲道:“英郎,我心中早已是你的人了。”
那王母知羅芳林素來膽大妄為,卻料不到她如此輕易便將自己交付出去,正要相勸,卻聽盤蜒笑道:“這位夫人,恭喜,恭喜。”
王母心下有怨,嗔道:“這算這算哪門子喜事”朝荼邪一看,只得將后半句話咽了回去。
盤蜒道:“我家東采英公子手握雄兵十萬,不久前以多勝少,連敗北妖兩陣,領軍殺敵逾超二十萬,端的是威震當世,風頭正勁,放眼天下英雄,只怕無人能出其右。而這位荼老前輩又是他的外公,有他撐腰,將來無論有多大難題,必能化險為夷,如履平地一般。而他為這位姑娘出生入死,不顧自身性命,這等人品俠義,豈非天下少女夢寐以求的佳偶?”
荼邪雖不想管凡間閑事,但眼下為促成外孫佳緣,也不得不先些好話,遂笑道:“正是如此,我心疼外孫,自然連孫媳婦兒一道疼愛,今后兩人有何不順,盡管找我,我必出手相助。”心下卻想:“今后老子警醒一些,見親戚上門,拿事煩我,便腳底抹油,遠遠逃開,料來他們也找不著我。”
王母被盤蜒、荼邪一勸,不禁心動,暗道:“他們所倒也不差,蛇伯城主,確配得上我這女兒。更何況他還有這地仙做倚仗?”當即轉怒為喜,笑道:“我怎會反對,正要替兩個輩歡喜呢。”
羅芳林、東采奇心花怒放,先向荼邪磕頭,再向王母拜倒,正要站起,盤蜒卻挺起肚子,嚷道:“我煞費苦心,替你倆安排這段緣分,怎地不拜拜我這媒人?”
東采奇哈哈一笑,當真要拜,羅芳林嗔道:“要我拜你可以,但你與我夫婦二人同輩,拜完之后,豈能不給賞錢?”
盤蜒臉上變色,慘叫道:“免了,免了!”身形一閃,匆匆跑遠,想來是怕極了羅芳林訛錢的事。夫婦兩人不禁莞爾,相視而笑。
當夜荼邪便讓出屋,讓夫婦二人洞·房,那王母心疼女兒,只覺這屋太過粗陋,不斷抱怨,但羅芳林卻不介意,反而甚是滿意。盤蜒想要挨到屋窗下偷聽,被荼邪一瞪,不敢動彈,但夜深之后,那屋震動不休,傳來男·歡·女·愛之聲,王母滿臉通紅,盤蜒嗤嗤偷笑,荼邪更是笑歪了嘴。
再過半個時辰,響聲方消,盤蜒虛弱道:“我我去撒尿”腳步發虛,軟綿綿的朝后山走去,王母怒道:“你這人心里好生骯臟!想要去做那壞事么?”
盤蜒茫然道:“夫人在什么?我去方便,又是什么壞事了?”
王母“哼”了一聲,道:“你心里想些什么,我心知肚明,清楚得很,你心頭有火,想要動手發泄”
盤蜒肅然起敬,道:“原來夫人如此淵博,竟連此事也知道?莫非陛下曾也有此雅興么?”
王母氣往上沖,但此事難以啟齒,又重重哼了一聲,別過頭去,不再理睬。
盤蜒笑了一聲,來到后山,對樹撒尿,剛剛解決大事,就聽頭頂有人嘆了一聲。
盤蜒大駭,身軀一陣抖動,抬頭一瞧,見荼邪坐在山坡之上,雙眼冷漠,望著盤蜒。盤蜒羞澀道:“晚間風大,我這兄弟遇冷收縮,瞧來有些了,上不了臺面,讓老爺子見笑,見笑。老爺子胯間神龍,自然是曠世神器了?為何不去讓那王母嘗嘗滋味兒,反而找我炫耀”
他正胡八道,污言穢語,那荼邪從腰間拔出一柄劍來,朝下一扔,一聲輕響,刺入山巖,直至沒柄。這山巖受風吹雨打,內含礦藏,堅硬如鐵,但在這寶劍鋒刃之前竟有如豆腐。
盤蜒寒毛直豎,道:“老爺子拋下劍來,想要我自宮么?這倒也并無不可,只是自宮之后,可有什么神功傳授?”
荼邪冷冷道:“你騙得了旁人,卻瞞不過我,你可是貪魂蚺么?”
盤蜒登時默然,神色落寞,愣了許久,拾起長劍,此劍外觀如同流水,劍身成灰,銀光閃爍,刻有紋路,仿佛浪花一般。
荼邪道:“貪魂蚺受食欲驅使,一旦失控,心魂皆喪,什么惡行都做得出來。我生平殺過貪魂蚺,也知你們心中痛苦,更遇上過一些平素良善之輩。”
盤蜒抬起頭來,神情悲憤,道:“我受生性驅使,無法自控,于我而言,那也算不得什么惡行。你好了不起么?自以為無所不知,卻又怎知道那‘痛苦’之烈?”
荼邪神功震懾天下,屠魔無數,而盤蜒領低微,此時竟敢頂撞于他,可謂膽大包天,但盤蜒心頭大亂,頃刻間萬事不顧,豁出去了。
荼邪沉吟片刻,笑道:“不錯,我只不過略有耳聞,卻不知貪魂蚺來歷底細。”指了指那柄劍,道:“此劍名曰‘妙水’,乃是我生平最鑄劍中翹楚,你幫我外孫良多,我豈能不知?這柄劍便贈送于你。”
盤蜒愣在當場,良久之后,低聲道:“多謝。”
荼邪道:“但你今后若對我外孫不利,被我知道,我必將你打成肉泥,尸骨無存,哪怕你腦中蛇,我也一并揪出來宰了,非要你萬劫不復,死不超生。”他知道貪魂蚺常常害人無數,委實放心不下,故而出言警告,用詞極為嚴厲。
盤蜒心頭火起,雙手負在背后,更不理睬,大步而去,模樣極為威風,誰知走了幾步,褲袋未扎,褲腿滑落,他腳下拌蒜,痛呼一聲,摔了個狗啃泥。
荼邪瞧得直樂,道:“就你這般蠢笨,又豈能害得了我外孫?哈哈,哈哈!我又何必杞人憂天?”大笑聲中,山上狂風呼嘯,登時人影無。
盤蜒爬起身來,罵罵咧咧,回到洞穴中,悶頭就睡,到了次日清晨,東采英夫婦從屋中走出,神態甜蜜,如泡在蜜糖中一般,東采英見盤蜒鼻青臉腫,吃了一驚,問道:“軍師昨夜可是摔跤了?怎地變成這般模樣?”
盤蜒惡人先告狀,道:“你那外公,好不像話,我正在樹前方便,他非要盯著我瞧,我心里一慌,腳下一滑,就摔成這豬頭狗臉”
羅芳林然不信,見王母已然起身,問道:“娘,外公人呢?”
王母茫然四顧,自也無頭緒,四人找了一圈,竟無荼邪身影,東采英一轉眼,見木屋后的花園中插了一柄劍,旁有刻字,曰:‘寶劍贈孫媳,劍名曰‘榮華’。”
羅芳林驚呼一聲,將寶劍拔出,見劍身巧,劍鋒如水晶般透明,卻又鋒銳至極,不由得感激涕零,道:“外公他不想再見咱們,卻又送我這柄榮華寶劍。”
東采英與羅芳林攜手跪下,朝那山洞連磕三個響頭,隨即戀戀不舍離了此地,并肩下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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